雨滴在鐵皮屋檐上敲出密集的鼓點，陸明薇靠在墻根，手指輕撫手腕上三圈消毒線編織的手鏈。她的白大褂下擺浸透了泥水，領口第二顆紐扣的縫線已經松脫。遠處，制藥廠的輪廓在夜雨中模糊成一片黑影，像一只趴伏的野獸。

她緩緩吐出一口氣，舌尖嘗到一絲鐵銹味。針刺心脈的余痛仍在肋骨間游走，像蛇信舔舐著她的肺葉。但她不能停下。

賬本還在里面。

她摸出一枚銀針，在掌心輕輕一劃，針尖滲出一滴血珠，順著掌紋滑入指縫。陰陽眼的余韻尚未散盡，她能看見廠區上方浮動的黑霧，那是趙金花布置的血嬰陣殘留的陰氣。

她站起身，踩碎一地積水，朝廠區后巷走去。

電閘箱在墻角，銹跡斑駁。她蹲下身，用銀針挑開鎖芯，動作精準如外科手術。閘刀落下的一瞬，監控紅光全部熄滅，廠區陷入短暫的黑暗。

她沒有停留，迅速穿過通風口，翻入制藥廠的地下儲藏區。空氣中彌漫著陳年藥材發酵的苦澀，混合著某種化學試劑的刺鼻氣息。

賬本藏在哪兒？

她閉上眼，用指尖輕叩太陽穴，腦海中浮現出林修遠的臉。那張臉在暴雨中扭曲，玻璃杯中的液體泛著幽藍的光。他稱那為“新版洗髓膏”。

她睜開眼，目光落在角落的鐵皮柜上。

腳步聲從樓梯傳來，重而緩，像是刻意放慢節奏。

她貼住墻角，手指微動，袖口銀針已蓄勢待發。

門被推開，一道黑影閃入。不是趙金花，也不是林修遠。

是顧明舟。

他手中握著一只醫用手電筒，光束掃過儲藏室，最后落在鐵皮柜上。他沒有說話，只是將手電筒放在她掌心，指尖殘留著一絲熟悉的氣味。

是阿沅留下的絲線編碼。

她點頭，輕聲道：“你該走了。”

他沒動，目光落在她肩頭。那里被洗髓膏灼傷的皮膚仍在滲血，邊緣泛著詭異的青紫。

“你撐不了太久。”他說。

“我只要再撐一分鐘。”

他沉默片刻，忽然伸手，從她袖口抽出一枚銀針。針尾刻著極淺的紋路，與她曾在阿沅手中學過的龜甲圖案完全一致。

“你母親……”他低聲說，“曾救過一個人。”

話音未落，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林修遠的人來了。

陸明薇抓住顧明舟的手腕，將他拉近：“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他看著她，虎牙缺口在下唇壓出一道細痕。

“三分鐘。”他低聲說。

她點頭，轉身朝鐵皮柜走去。

柜門上鎖，她用銀針挑開，動作輕巧。柜門打開的一瞬，一股熟悉的香氣撲面而來——是母親身上的味道。

賬本靜靜躺在最底層，封面上虎牙印記在昏暗燈光下泛著冷光。

她翻開一頁，指尖停在一個名字旁——顧家童尸實驗編號。

她喉嚨收緊，體內毒素開始翻騰，眼前閃過碎片般的畫面——烈火、手術臺、母親的眼淚、透明液體注入靜脈……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沖淡了喉間的腥甜。

繼續翻頁。

某一頁夾層中，一枚耳環靜靜嵌在紙頁之間。銀質，邊緣有細密的雕花，內側刻著一行極小的藥王谷密碼。

她瞳孔微縮。

母親曾是藥王谷傳人。

她將耳環收起，合上賬本。

身后腳步聲逼近。

她迅速將賬本藏入外套夾層，轉身時，一道黑影從通風口躍下。

獵犬。

額間縫合著一片泛黃的藥方碎片，隨她的靠近微微震動，仿佛感知到血脈聯系。

它低吼一聲，獠牙滴落毒液。

她后退一步，手指微動，袖口銀針已蓄勢待發。

“別動。”顧明舟低聲說。

她沒聽，銀針破空而出，直刺獵犬咽喉。

針尖觸及皮膚的一瞬，獵犬突然安靜下來，仿佛被某種無形的力量壓制。

它低頭嗅了嗅她的袖口，喉嚨里發出一聲低鳴。

她皺眉。

“它認識你。”顧明舟道。

她沒說話，只是將賬本塞進他手中：“帶出去。”

他沒接，目光落在她胸口：“你體內毒素在擴散。”

“我知道。”

“那你為什么還要進來？”

她看著他，聲音沙啞：“因為賬本里藏著我母親的真相。”

他沉默片刻，終于伸手接過賬本。

她轉身，朝通風口走去。

身后傳來他低沉的聲音：“你母親救過一個人。”

她腳步一頓。

“那個人，”他繼續說，“現在正在你體內。”

她沒有回頭，只留下一句：“我知道。”

她翻上通風口，借著氣流攀爬。身下的藥渣堆傳來獵犬的低吼，混合著趙金花的腳步聲。

她閉上眼，指尖輕點勞宮穴，熱流順著經絡涌向四肢。

毒素翻騰，但她咬牙撐住。

她必須撐到看見真相。

她從通風口躍下，落地無聲。

賬本已不在她手中。

她站在制藥廠后巷，遠處，顧明舟的身影消失在雨幕中。

她低頭，從袖口取出一枚玻璃瓶，瓶中液體泛著幽藍的光。

樣本。

瓶底刻著“G-07”。

與賬本編號完全一致。

她將樣本藏入針囊，抬頭望向烏云密布的天空。

雨還在下。

她聽見遠處傳來一陣奇異的震動。

地面微微顫動，塵土簌簌落下。

她沒有動。

她知道，那是阿沅的聲音。

在地下，用歌聲喚醒了龜甲。

她深吸一口氣，轉身，消失在雨中。

玻璃瓶在針囊中輕輕一震，仿佛回應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