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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黍米痕

  • 醫心燼火
  • 寒聲迢迢
  • 4002字
  • 2025-07-22 12:15:00

那腳步聲停下的瞬間,破棚里死寂的空氣仿佛被無形的力量攥緊、凝固。柴火堆里最后一點余燼掙扎著閃爍了幾下,終于徹底熄滅。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瞬間吞噬了狹小的空間,只剩下粗重艱難的呼吸聲——我的,還有角落里那個男孩的。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比棚外呼嘯的夜風更甚,順著脊椎猛地竄上頭頂。我蜷縮在枯草堆里,身體僵硬得像一塊冰,連牙齒打顫都忘了。黑暗中,我死死盯住門口那個被微弱天光勾勒出的、清瘦而壓迫感十足的輪廓。

靛青色的袍角在夜風里無聲地拂動。

那只蒼白的手撥開了充當門板的幾根破木條,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從容。然后,他走了進來。

沒有詢問,沒有解釋。蕭珩像走進一個空無一人的廢棄倉庫,徑直走向棚內唯一還散發著微弱余溫的地方——那堆剛剛熄滅的柴火灰燼。他腳步很輕,踩在枯草和泥地上幾乎沒有聲音,卻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緊繃的神經上。

他在灰燼旁停下,微微俯身。借著從破頂縫隙漏下的一點慘淡月光,我能看清他線條清晰的下頜,和那雙在昏暗中依舊顯得過分幽深的眼睛。他伸出那只看似修長、骨節分明卻透著冰冷的手,指尖探向灰燼。

嘶……

極輕微的、皮肉被灼燙的聲音響起,在死寂的棚子里異常清晰。

他竟直接用手指,去試探那灰燼的溫度!動作隨意得仿佛那不是自己的皮肉。指尖迅速縮回,留下一點瞬間泛起的微紅。

“溫的。”兩個字,從他薄削的唇間吐出,音調毫無起伏,像在陳述一個無關緊要的觀測結果。

然后,他直起身,幽深的目光終于從灰燼轉向了我。那目光沒有任何溫度,沒有憐憫,沒有好奇,只有一種純粹的、不帶感情的審視。像是在看一件剛剛引起他一絲興趣的死物。

“還沒死。”他又吐出三個字,目光掠過我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起伏的胸口,最后落在我布滿泥污、血痕和草屑的臉上。那眼神,像是在評估一件物品的殘存價值。

屈辱和憤怒瞬間沖垮了恐懼,燒得我渾身血液都在沸騰!他把我當什么?一個供他觀察的、掙扎在死亡線上的實驗品嗎?亂葬崗那半塊冷餅的施舍者?高高在上、冷漠俯視著螻蟻掙扎的神祇?

我猛地抬起頭,想用最尖銳的目光刺回去,想用嘶啞的喉嚨吼出憤怒。可就在視線對上他那雙深潭般眼睛的剎那,一股更深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那眼睛里,什么都沒有。沒有嘲弄,沒有得意,沒有施舍者的優越。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徹底的虛無和漠然。仿佛這世間萬物,包括生與死,在他眼中都不過是飄過的塵埃,不值得投入一絲情緒。

這比任何輕蔑都更令人心頭發冷。

喉頭劇烈滾動,最終只擠出幾聲破碎的、不成調的氣音。所有的憤怒和質問,都被那冰冷的虛無感生生凍在了喉嚨里。

蕭珩似乎對我的反應毫不在意。他收回目光,視線在狹小破敗的棚子里掃了一圈。角落里蜷縮的趙婆子發出含糊的囈語,翻了個身。男孩急促的呼吸聲在黑暗中格外刺耳。

他的目光在男孩身上短暫停留了一瞬,同樣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然后,他解開了腰間一個毫不起眼的、灰撲撲的舊布囊。

動作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

一個同樣灰撲撲的小布袋被他從布囊中取出。布袋不大,但看起來沉甸甸的。他隨手一拋。

布袋在空中劃過一個短促的弧線,“噗”地一聲,砸落在我面前的枯草堆里,距離我的腳尖不足一尺。激起一小片灰塵。

布袋口沒有系緊,敞開著。借著微弱的光線,能看清里面裝著的,是顏色黯淡、顆粒細小的——黍米。

一小袋黍米。在這個貧民窟,在這個隨時可能餓死人的地方,這無異于一小袋金子。

我盯著那袋黍米,又猛地抬起頭看向蕭珩。他依舊站在那里,身形挺拔而孤峭,像一柄插在黑暗里的、未出鞘的冷刃。月光吝嗇地勾勒著他半邊側臉,另一半隱在陰影里,看不清表情。

“飼料。”他薄唇微啟,吐出兩個冰冷得沒有一絲人氣的字眼。聲音不高,卻像冰錐一樣扎進我的耳膜。

飼料?

給誰?給這棚子里像牲畜一樣掙扎的我們?還是……給他眼中那個“有趣”的、尚未死透的觀察對象?

血液轟的一聲沖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淹沒。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重的血腥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幾乎要刺破皮肉。

他施舍了食物,卻用最冰冷、最輕賤的字眼,碾碎接受者最后一點可憐的尊嚴。

蕭珩說完這兩個字,不再看我,仿佛完成了某種無足輕重的投喂。他轉身,沒有絲毫停留的意思,徑直走向門口。靛青色的袍角掃過門檻,身影迅速融入了棚外濃稠的黑暗。

腳步聲遠去,很快消失在呼嘯的風聲里,仿佛從未出現過。

棚子里重新陷入死寂。只有我的心跳聲,在胸腔里瘋狂擂動,震得耳膜嗡嗡作響。

我僵在原地,像一尊被凍僵的雕塑。目光死死地釘在面前那袋灰撲撲的黍米上。它靜靜地躺在骯臟的枯草里,像一個冰冷的嘲諷,一個屈辱的烙印。

飼料……

這兩個字在腦海里反復回響,每一次都帶著刺骨的寒意。

“咳……咳咳……”角落里,男孩發出一陣劇烈的嗆咳,小小的身體痛苦地蜷縮起來,呼吸變得更加急促艱難,仿佛隨時會斷掉。

這聲音像一把重錘,狠狠砸碎了我被屈辱凍結的僵硬。我猛地回過神!

尊嚴?在活下去面前,在一條垂危的小生命面前,那點被碾碎的尊嚴算什么?蘇云卿,你清醒一點!這里是亂葬崗邊的貧民窟,不是侯府后院!活下去,讓這個孩子活下去,這才是你現在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一股混雜著血腥味的狠勁猛地從心底竄起,壓倒了所有的屈辱和憤怒。我幾乎是撲過去,一把抓起那袋沉甸甸的黍米!粗糙的麻布摩擦著掌心的傷口,帶來尖銳的刺痛,卻讓我混亂的頭腦瞬間清醒。

“水……”我嘶啞地低語,目光急切地掃向那個豁口的陶罐。

棚外寒風凜冽。我抱著黍米袋和陶罐,毫不猶豫地沖了出去。冰冷刺骨的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單薄的里衣瞬間被吹透。我沖到那個渾濁的積水洼邊。水面結了層薄冰。我用陶罐狠狠砸開冰面,舀起半罐冰水混合著泥漿的臟水。

回到棚外避風的角落。顫抖著手,從熄滅的灰燼里扒拉出幾塊尚有余溫的焦黑木炭。感謝趙婆子的火鐮火石!我忍著手指凍僵的麻木,瘋狂地擦擊。

嗤啦!火星迸濺!我小心翼翼地吹著氣,心提到了嗓子眼。終于,一縷微弱的火苗在枯草絨上重新燃起!我迅速添上細小的枯枝,火焰掙扎著,頑強地重新跳躍起來!

將陶罐架在火上。冰水混合著泥漿在罐子里緩慢融化、升溫。我抖著手,解開黍米袋的口繩。黯淡細小的黍米粒倒入渾濁的冰水中,沉入水底。

火光跳躍,映著我布滿汗水和污垢、卻異常專注的臉。我死死盯著陶罐里翻滾的氣泡,看著渾濁的水逐漸被黍米染上一點渾濁的米白色。米香?沒有。只有水和泥土的腥氣,混雜著黍米本身淡淡的陳腐味道。

我不斷攪動著,防止粘鍋。時間一點點流逝,腹中的饑餓感如同瘋狂啃噬的野獸,每一次攪動都像是在誘惑。看著那逐漸變得粘稠的米糊,胃里翻江倒海,叫囂著要吞噬一切。

終于,米糊變得足夠粘稠。我熄了火,陶罐滾燙。

顧不得燙,我迅速撕下一小塊相對干凈的里衣布條,浸入滾燙的米糊中,燙得手指通紅。擰干,溫熱的布條散發著微弱的熱氣和……食物的氣息。

我沖回男孩身邊。他燒得迷迷糊糊,嘴唇干裂。我用溫熱的米糊布,再次一遍遍擦拭他的額頭、脖頸、手心腳心……溫熱的食物氣息似乎讓他緊蹙的眉頭稍稍松開了一絲,無意識地咂了咂嘴。

然后,我捧起陶罐。米糊很燙,很稀,渾濁不堪,漂浮著未融盡的泥漿顆粒和黑色的草灰。我吹著氣,讓它稍涼。自己先嘗了一小口。

粗糙的顆粒感摩擦著喉嚨,帶著濃重的土腥味和難以言喻的怪味。胃里一陣劇烈的翻攪,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頭。我死死捂住嘴,強行咽了下去,額頭上瞬間冒出冷汗。

確認沒有立刻的毒性反應,我再次用洗凈的車前草葉子卷成漏斗狀。小心翼翼托起男孩的頭,將溫熱的、渾濁的米糊,一點一點,極其緩慢地喂入他干裂的唇縫。

他本能地抗拒著,渾濁的米糊順著嘴角流下。我耐心地、固執地喂,用草葉輕輕觸碰他的嘴唇,引導著微弱的吞咽。每一次微小的吞咽動作,都像黑暗中點亮的一粒微光,微弱,卻真實。

喂完小半罐米糊,我已筋疲力盡,后背的冷汗浸透了單薄的衣衫。男孩似乎安穩了一些,呼吸雖然急促,但不再那么斷斷續續。

饑餓感,此刻像一頭被徹底激怒的兇獸,在我空蕩蕩的胃里瘋狂咆哮、撕咬!胃壁痙攣著,帶來一陣陣尖銳的絞痛。視線開始模糊,冷汗順著額角滑落。

我低頭,看向陶罐里剩下的、小半罐渾濁溫熱的米糊。它散發著土腥氣和食物最原始的氣息,像魔鬼的誘惑。

“飼料……”

蕭珩那冰冷的聲音再次在腦海里響起。

我猛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混雜著煙火、霉味和米糊氣味的冰冷空氣。再睜開時,眼底只剩下一種近乎兇狠的決絕。

我端起陶罐,湊到嘴邊。沒有猶豫,沒有品嘗。像最原始的野獸,我仰起頭,大口大口地、貪婪地將那溫熱的、粗糙的、散發著土腥味的糊狀物灌進喉嚨!

粗糙的顆粒刮擦著食道,濃烈的土腥味和草灰味直沖鼻腔。胃里翻江倒海,強烈的嘔吐感一次次沖擊著喉頭。但我死死咬著牙,強迫自己吞咽!喉嚨里發出沉悶的、動物般的咕嚕聲。

活下去!像野狗一樣活下去!才有資格去談尊嚴,去談報復!

溫熱的糊狀物落入空蕩灼燒的胃袋,帶來一陣短暫的、虛假的飽脹感,隨即是更劇烈的痙攣。我放下空了的陶罐,靠在冰冷的土墻上,劇烈地喘息。嘴角還殘留著渾濁的米糊痕跡。

棚外,風聲嗚咽,如同鬼泣。棚內,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和角落里男孩艱難的呼吸。

黑暗中,我緩緩抬起沾滿污垢的手,用力擦掉嘴角的痕跡。指尖觸碰到臉頰上干涸的血污和泥垢,觸感粗糙冰冷。

目光落在空了的陶罐上,又緩緩移向門口無邊的黑暗。

蕭珩。

這個名字,連同那雙深潭般冰冷的眼睛,和那袋碾碎尊嚴的“飼料”,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了記憶的最深處。

屈辱是火,灼燒著五臟六腑。恨意是冰,凍結了四肢百骸。

我蜷縮在冰冷的枯草堆里,抱緊自己依舊因寒冷和胃部不適而微微顫抖的身體。牙齒深深陷進下唇,直到更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口腔。

活下去。

這一次,心底的聲音不再微弱,不再迷茫。它像從地獄熔巖里淬煉出的刀鋒,冰冷、堅硬、帶著鐵銹和血腥的氣息,在無邊的黑暗中,閃爍著幽寒的光。

沒辦法,字數好像有點不達標,只能和大家嘮嗑嘮嗑了。這本小說呢還是有點傳統的。雖然沒有我想的寫的那么前衛或者說那么顛。其實我還想過寫那種比較偏玄幻或者是新奇類的小說,但似乎文筆不夠。

大家覺得詭秘之主好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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