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白熾燈太亮，蘇晴盯著自己的指甲縫，那里還沾著點灰——凌晨在407門口摳門板時蹭的。周明把一杯溫水推到她面前，杯壁上的水珠順著桌沿往下滴，在桌面上積成小小的水洼，像極了宿舍地板上那攤沒擦干凈的血。

“再想一遍，凌晨一點十五分，你離開圖書館后到底去了哪里？”周明的聲音很穩，不帶情緒，“監控顯示你出了圖書館正門，但沒去最近的洗手間，反而往西門走了。”

蘇晴的手指猛地收緊，紙杯被捏得變了形。“我……我就是想去西門買瓶水。”她的聲音發顫，“但走到半路想起西門的便利店早就關了，就回來了。”

“用了四十五分鐘？”周明翻開筆記本，指著監控截圖，“從圖書館到西門往返最多二十分鐘。中間的二十五分鐘，你在干什么？”

隔壁審訊室里，李雪正對著一份地圖發呆。地圖上標著圖書館到407宿舍的路線，周明的助手小王用紅筆圈出了一條近路——穿過美術樓后面的雕塑花園，比走主干道能節省十分鐘。

“你說你一直在圖書館復習，”小王敲了敲地圖，“但有同學作證，凌晨一點半左右在雕塑花園看到過一個穿灰色衛衣的女生，和你那天穿的衣服一樣。”

李雪抬起頭，鏡片后的眼睛很平靜。“不是我。”她頓了頓，指尖在地圖上劃過雕塑花園的位置，“那里晚上鎖門，怎么可能有人進去？”

小王笑了笑，拿出手機點開一張照片。照片里是雕塑花園的側門，鐵柵欄被人掰彎了一根，足夠一個人側身通過。“這是今早剛拍到的。美術系的學生都知道這個缺口，用來抄近路。”

李雪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沒再說話。

老陳沒參與審訊，他蹲在407宿舍的通風口下，用卷尺量著尺寸。通風口寬三十厘米，高四十厘米，邊緣有新鮮的劃痕，像是最近被人反復蹭過。他讓警員找來強光手電，往通風管道里照——管道是方形的，內壁積著厚厚的灰塵，但有一道明顯的擦痕，一直延伸向左側。

“左邊通哪里？”老陳問跟著他的年輕警員。

警員翻出宿舍樓的結構圖：“往左走五米是406宿舍的通風口，再往前……是樓梯間的設備間。”

設備間的門掛著鎖，但鎖鼻是松的，輕輕一拉就開了。里面堆著拖把、水桶和幾袋消毒粉，墻角有個通風口格柵掉在地上，邊緣沾著幾根深藍色的纖維，和407通風口發現的一模一樣。

“周明，”老陳撥通電話，“查一下406宿舍的人，尤其是有沒有穿深藍色衣服的。”

周明那邊剛有了新進展。蘇晴終于松了口，說自己凌晨確實去了407宿舍樓下，但沒上樓——她收到一條陌生短信，說林夏在宿舍里出事了，讓她過去看看。

“短信刪了嗎？”周明問。

“嗯，當時嚇懵了，以為是惡作劇。”蘇晴的眼淚掉下來，“我在樓下徘徊了十幾分鐘，沒敢上去，就回圖書館了。”

技術科很快查到了那條短信的來源，是用一張不記名的電話卡發的，凌晨三點在學校西門的報刊亭附近發出——而那個時間，李雪說自己正在圖書館的洗手間補妝。

“李雪有個表哥在美術系，學雕塑的。”小王把調查結果遞給周明，“就是他幫407宿舍修過臺燈，上周還去過她們宿舍。”

周明立刻讓人去找那個表哥，自己則開車去了美術系的工作室。工作室里彌漫著松節油和石膏的味道，幾個學生正在趕作業，角落里堆著十幾個沒完成的雕塑，其中一個斷頭的女性雕像前，放著一塊沾滿松節油的吸水海綿。

“這海綿是誰的？”周明指著海綿問。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舉手：“是張學長的，他昨天下午用過，說要拿去洗，結果沒拿走。”

“張學長？張什么？”

“張磊，就是漢語言文學系張玥的哥哥。”

周明心里咯噔一下。張玥，那個請假回家奔喪的女生，她的哥哥居然是美術系的雕塑生，還去過407宿舍。

這時，老陳的電話打了過來，語氣帶著點興奮：“周明，來設備間一趟。我在拖把桿上發現了點東西。”

設備間里，老陳正用鑷子夾著一根紅色的線，和407門把手上那根平安繩一模一樣。“這拖把是406宿舍的，她們昨天下午借走打掃衛生，晚上送回來的。”

406宿舍住的都是美術系的女生，其中一個，正是張磊的同班同學。

周明看著那根紅繩，突然想起林夏脖頸處的切口——平整，邊緣發黑，像被高溫處理過。而美術系工作室里，有用來切割石膏的電熱絲鋸。

“查張磊的行蹤，”周明對小王說，“還有，聯系張玥老家的派出所，確認她奶奶是不是真的去世了。”

窗外的天開始暗下來，審訊室的燈光顯得格外刺眼。蘇晴還在低聲哭，李雪則望著窗外，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面，節奏和407宿舍那淌水聲重合——咚，咚，咚。

老陳站在設備間門口，看著樓梯間的應急燈，綠光在墻壁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突然想起林夏枕頭下那張十年前的照片，照片里四個女生站在407門口，其中一個女生的脖子上，戴著和張玥一模一樣的銀項鏈。

十年前的事，和現在的案子，一定有什么聯系。而那個消失的頭顱，說不定就藏在某個被人遺忘的角落——比如，美術系工作室里那些沒完成的雕塑里。

周明的手機響了，是技術科的電話：“周隊，在林夏的筆記本夾層里發現了一張紙條，上面寫著一串數字：1027。還有，張玥的奶奶確實在上周四去世了，但她昨天下午就買了回學校的火車票，現在應該快到了。”

1027。老陳看著這個數字，突然想起照片背面的日期——2013年10月27日。

他轉身往美術系跑，周明緊隨其后。工作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鋸子切割東西的聲音，刺耳得像指甲劃過玻璃。

推開門的瞬間，他們看到張磊正站在那個斷頭雕像前，手里拿著電熱絲鋸，雕像的底座上，沾著暗紅色的血。

而張玥，就站在他身后，手里握著半片銀杏葉，嘴角帶著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