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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八片銀杏葉

第八個護工推門時,407的鑰匙正插在鎖孔里微微發燙。她叫周曉,帆布包上別著枚銀杏葉徽章,是今早護士長塞給她的,說“407的老陳就愛這玩意兒”。走廊聲控燈壞得更徹底了,應急燈的綠光在她腳邊織出張網,網底沉著片枯葉,葉脈紋路像把微型鑰匙。

“新來的?”

老陳的聲音從門內飄出來,混著股甜膩的香氣。周曉推門的手頓了頓,這場景太熟悉了——昨晚夢見的就是這句話,夢里的老人坐在窗邊,手里轉著支鋼筆,筆帽上的“周”字被月光鍍成銀色。

值班室的鐵鏈聲突然響了,“哐當哐當”,像有人拖著鎖鏈在跳舞。周曉轉頭時,正看見門縫里滾出顆草莓糖,糖紙在綠光里泛著油亮的光,和她帆布包側袋里的一模一樣。

“前七個都不愛吃這個。”老陳拄著拐杖從陰影里走出來,銀白的眉毛上沾著墻灰,拐杖頭在地板上敲出規律的點,“小林說草莓糖會粘住牙齒,蘇晴嫌太甜,只有你夢里說過‘甜的能壓苦’。”

周曉的后背瞬間沁出冷汗。她從沒跟人說過這句話,這是奶奶教她的,說她小時候喝中藥總哭鬧,非得含顆草莓糖才能咽下去。奶奶去世那天,床頭柜上就擺著罐沒吃完的草莓糖,罐子上的貼紙是片銀杏葉。

“您怎么知道……”

“因為這糖是你奶奶托我給的。”老陳突然笑起來,拐杖頭在地板上劃出道弧線,綠光里竟浮出串模糊的字跡:“2013年10月27日,許曼托我買的草莓糖,說要等陳默來吃。”

周曉的帆布包“啪”地掉在地上,里面的東西滾了出來:半盒草莓糖、一本翻舊的《詩經》、還有支鋼筆——筆帽上的“周”字剛刻上去,邊緣還帶著新木茬,卻和老陳手里那支磨得發亮的鋼筆,長得分毫不差。

《詩經》攤開在“青青子衿”那頁,頁腳有片干枯的銀杏葉,葉脈間卡著根白發,DNA檢測報告就夾在里面,上周剛從法醫中心取回來的——報告顯示,這根頭發的主人,和407墻里骸骨的線粒體DNA完全一致。

是奶奶。那個總說“年輕時在這所大學做過保潔”的奶奶,那個臨終前攥著她的手說“第八個能打開所有鎖”的奶奶。

值班室的鐵鏈聲突然變了調,像有人在里面用指甲刮擦金屬。周曉轉頭時,正看見門縫里的綠光被什么東西劈開,一道暗紅的光順著地板爬過來,在她腳邊積成灘小小的血泊,里面浮著枚鋼筆尖,上面刻著的“林”字還在往下滴著血。

“小林的。”老陳彎腰撿起筆尖,往《詩經》上一按,暗紅的血在“青青子衿”旁暈出朵花,“她總說這頁的字跡像奶奶的,尤其是‘心’字的尾巴,拖得比銀河還長。”

周曉的手指顫抖著撫過那頁紙。奶奶教她寫“心”字時,確實總讓她把尾巴拖長,說“這樣才能裝下所有想說卻不敢說的話”。現在這拖長的尾巴上,竟有排極小的刻痕,用放大鏡才能看清是串日期:2013年10月27日,2023年10月27日。

十年,剛好十年。

407的墻突然“轟隆”一聲,磚縫里滲出的血珠匯成小溪,順著地板的裂縫往周曉腳邊涌。她看見墻皮剝落的地方露出個空洞,里面擺著排玻璃罐,第七只罐底的皮膚組織還在微微顫動,標簽上的“周曉”二字正被血慢慢填滿。

“奶奶就在最里面。”老陳的拐杖指向空洞深處,綠光里隱約能看見具蜷縮的骸骨,手腕上的鐵鏈纏著片銀杏葉,和周曉帆布包上的徽章一模一樣,“她說要等第八個來,親手把這枚徽章戴在她胸口——就像當年給許曼戴平安繩那樣。”

周曉的帆布包突然自己打開,里面的草莓糖滾了一地,在血泊里融出甜甜的香氣。她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二十八顆,第29顆卡在包底的夾層里,糖紙背面寫著行娟秀的字:“陳默,等我把第八個護工引來,我們就帶著許曼走。”

是奶奶的字跡。

值班室的門“吱呀”一聲全開了,里面的景象讓周曉倒吸口冷氣:折疊床上躺著具穿白大褂的尸體,胸口插著支鋼筆,筆帽上的“林”字被血浸透。尸體的右手握著串鑰匙,第八把鑰匙的齒痕,正和407鎖孔里那把完美咬合。

而尸體的臉,赫然是三天后的自己。

“循環的開關,從來不在鑰匙里。”老陳的聲音突然變得像奶奶,他摘下銀白的假發,露出底下烏黑的頭發,眼角的皺紋舒展開來,竟和奶奶年輕時的照片分毫不差,“在每個說‘甜能壓苦’的人心里。”

墻里的空洞突然傳來鐵鏈拖動的聲響,兩具骸骨正緩緩靠近,男骸的左手缺指處握著支鋼筆,女骸的脖頸處纏著圈紅繩,繩頭系著片銀杏葉——是陳默和許曼。他們的骸骨間夾著個小小的鐵盒,里面裝著八顆牙齒,每顆牙上都刻著個名字,最后那顆的“周”字,還帶著新鮮的牙釉質光澤。

周曉終于明白奶奶說的“第八個能打開所有鎖”是什么意思。所謂的“鑰匙”,從來不是金屬的物件,是每個護工心里那點不肯熄滅的執念,是草莓糖里藏著的勇氣,是《詩經》里拖長的“心”字尾巴。

她慢慢走向墻里的空洞,帆布包上的銀杏葉徽章開始發燙,像有團火順著血管往心臟燒。老陳(或者說奶奶)的拐杖在她身后敲出最后的節奏,像在為這場持續十年的循環敲下休止符。

“許曼當年說,銀杏葉落滿三次,秘密就會發芽。”奶奶的聲音混著陳默的嘆息,“現在第八片葉子正落在你肩頭,該讓它長出新的根了。”

周曉的指尖觸到骸骨手腕的鐵鏈時,聽見“咔嗒”一聲輕響,所有鎖都開了。陳默和許曼的骸骨化作兩株幼苗,從血泊里鉆出來,根莖纏著八把鑰匙,葉片上寫滿了名字,最后長出的那片新葉上,是她的“周”字,閃著草莓糖的光澤。

407的鑰匙從鎖孔里彈出來,在空中轉了個圈,落進奶奶的掌心。她將鑰匙往幼苗的根部一埋,墻縫里的血突然開始倒流,玻璃罐里的標本化作養分,順著根莖往上爬,最后凝結在新葉的脈絡里,像串永不褪色的項鏈。

值班室的鐵鏈聲徹底停了。周曉回頭時,看見月光正從407的窗縫里鉆進來,在地板上拼出片完整的銀杏葉,葉尖缺的那小塊,剛好能放下她帆布包上的徽章。

奶奶的身影在綠光里漸漸透明,帆布包上的銀杏葉徽章飄落到新葉上,嚴絲合縫。“以后407的護工,再也不用帶鑰匙了。”她的聲音輕得像風,“因為心打開了,所有鎖都會自己讓路。”

周曉走出407時,走廊的聲控燈突然亮了,暖黃的光灑滿每個角落。電梯門開著,里面空無一人,只有壁鏡映出她的身影——帆布包上的徽章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片新鮮的銀杏葉,正隨著呼吸輕輕搖晃。

鏡中的她對著自己笑了笑,嘴里含著顆草莓糖,甜得剛好能壓下所有的苦。遠處的銀杏林里,有片新葉正迎著陽光舒展,葉片上的“周”字,閃著八顆鑰匙合在一起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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