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407的鑰匙循環
- 無聲的死靈期
- 07不拎包
- 3507字
- 2025-07-26 19:07:13
墻縫里的“咔噠”聲越來越密,像有無數只蟲在啃噬磚塊。小林感覺握著鑰匙的手心沁出的汗正順著鎖孔往下滲,冰涼的金屬突然傳來一陣震動,仿佛鎖芯里有什么東西被這熱度燙醒了。
“它在認主呢。”老陳的聲音突然變得清亮,咳嗽聲停了,銀白的眉毛在月光里挑成兩道彎,“前六個的汗都是冷的,只有你的是熱的——像草莓糖化在手里的溫度。”
小林猛地抽手,鑰匙卻像長在了鎖孔里,紋絲不動。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竟多了圈淡紅的印子,形狀和蘇晴、老陳的勒痕完美重合,只是顏色更淺,像剛被鎖鏈輕輕吻過。
“別費力氣了。”蘇晴繞到她面前,白大褂口袋里的鋼筆又開始沙沙作響,“我第一天來也這樣,鑰匙插進鎖孔就再也拔不出來,直到看見墻里的東西才明白——這鎖認的不是人,是血。”
話音剛落,407的地板突然傳來一陣悶響,像是從地底深處滾上來一顆球。小林低頭時,正看見月光照亮的地面裂開一道細縫,縫里滲出些暗紅色的液體,順著鑰匙的輪廓緩緩蔓延,在她腳邊積成一汪小小的血泊。
血里浮著片指甲蓋大小的皮膚組織,上面還沾著點草莓護手霜的香氣。
“是小李的。”老陳的聲音帶著惋惜,他彎腰從木椅下拖出個鐵盒,盒蓋一打開,一股濃烈的福爾馬林味撲面而來。里面碼著六只透明玻璃瓶,每只瓶底都沉著塊類似的皮膚組織,標簽上寫著日期,從三個月前一直排到上周,最后那只瓶身還在微微晃動,標簽上的名字被血浸透,隱約能認出是“蘇晴”。
小林的胃里一陣翻江倒海,她終于明白護士長說的“前幾任沒干長”是什么意思。那些所謂的“離職”,不過是變成了玻璃瓶里的標本,變成了墻縫里滲出的血。
蘇晴的鋼筆突然從口袋里掉出來,筆尖在血泊里蘸了一下,在地板上寫出一行字:“第七個的血能融開前六個的鎖。”字跡邊緣冒著細小的泡,像有無數個聲音在血里低語。
墻縫里的“咔噠”聲突然變成了清晰的刮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用指甲順著磚縫往外爬。小林抬頭時,正看見月光照亮的白墻上滲出一張人臉的輪廓——不是老陳,不是蘇晴,是張年輕女孩的臉,眼睛和嘴的位置還只是兩個黑洞,卻精準地“盯”著她的方向。
“是小李。”蘇晴的聲音帶著種詭異的溫柔,她伸手撫摸墻上的輪廓,指尖穿過那些還沒凝固的血,“她總說自己的指甲長得快,刮墻的時候特別響,像在寫遺書。”
老陳突然從木椅上站起來,動作靈活得不像個病人。他走到墻邊,用指腹敲了敲人臉輪廓旁邊的磚塊,發出空洞的回響:“這里面是空的,藏著前六個人的鐵鏈。你聽,它們在搖呢。”
小林屏住呼吸,果然聽見墻里傳來一陣鐵鏈拖動的聲響,“哐當、哐當”,和值班室里的聲音一模一樣,只是更密集,更急切,像是六個人在同時掙扎。
“它們在等你。”老陳轉頭時,臉上的陰影剛好退去,小林這才看清他的眼睛——瞳孔里沒有眼白,全是深不見底的黑,黑里浮著些細碎的光斑,像撒在血里的草莓糖渣,“等你的血把墻縫泡軟了,它們就能出來換新的鐵鏈了。”
地板的裂縫突然擴大,小林感覺腳下一沉,整個人開始往下墜。她伸手去抓蘇晴的白大褂,卻只抓住一把冰冷的鐵鏈——那鐵鏈不知何時從墻里鉆了出來,鏈環上還沾著新鮮的磚屑,末端纏著半片草莓護手霜的包裝紙。
下墜的瞬間,她看見407的天花板上倒貼著一張合照。照片里是七個穿護工服的女孩,站在407門口,每個人的手腕上都戴著同款銅鑰匙手鏈,最左邊那個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正是她自己,照片背面用鋼筆寫著日期:明天。
“原來我早就來了。”小林的意識開始模糊,下墜的風灌滿了她的護工服,像只展開翅膀的鳥。她終于明白為什么會夢到穿病號服的老人,為什么會對這支鋼筆有種莫名的熟悉——她根本不是“第七個”,她是第一個,是所有循環的起點。
三個月前她來407查房那天,老陳遞來的那顆草莓糖里,藏著的不是糖芯,是他自己的牙齒。她嚼碎糖的瞬間,就已經把他的DNA咽進了肚子,從此變成了他尋找“第七個”的誘餌,變成了循環里的一個環。
落地時出乎意料地軟,像是摔進了堆棉花里。小林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值班室的折疊床上,身上蓋著蘇晴那件沾著枯葉的白大褂。月光從值班室的窗縫鉆進來,在墻上投出個佝僂的影子,正用鋼筆在紙上寫著什么。
是老陳。他居然從407的墻里爬出來了,手里握著的鋼筆上還沾著墻灰,在紙上寫下一行行歪斜的字:
“第七個總以為自己能打破循環,卻不知道循環的開關在她第一次吃糖的時候就被按下了。”
“草莓護手霜的配方里有銀杏葉提取物,和十年前407那棵樹下埋的東西一模一樣——許曼的骨灰里也摻著這個。”
“小李的皮膚組織里檢測出了安眠藥,蘇晴的瓶底沉著半片鋼筆尖,而你的血里,會浮著我的牙齒。”
小林猛地坐起身,白大褂從身上滑落,露出手腕上那圈已經變紫的勒痕。她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心,鑰匙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顆沾著血的牙齒,形狀和老陳嘴里缺的那顆完全吻合。
值班室的門突然被推開,蘇晴站在門口,白大褂后襟的枯葉已經變成了銀杏葉,邊緣還沾著點暗紅的粉末。“該去給老陳喂藥了。”她的聲音里帶著種解脫的溫柔,手里端著個搪瓷碗,碗里盛著第29盒安眠藥,只是藥片都變成了暗紅色,像一顆顆凝固的血珠,“他說第七個喂的藥最甜,能壓得住墻里的苦。”
小林跟著蘇晴走進407時,發現老陳已經重新坐回木椅上,只是背更駝了,銀白的眉毛上沾著些墻灰。他面前的桌子上擺著七支鋼筆,筆帽上的名字依次排開:“李”“王”“張”“劉”“趙”“蘇”“林”,最后那支正是小林帶來的,筆帽上的“林”字還在往下滴著血。
“你看,多齊整。”老陳拿起刻著“林”字的鋼筆,往自己嘴里送了送,像在品嘗什么美味,“十年前許曼在這屋里用的也是這種鋼筆,她說筆尖的金屬味像銀杏葉的苦,得蘸著草莓糖才能寫出甜字。”
小林的目光突然被墻上的人臉輪廓吸引——那輪廓比剛才清晰了許多,眼窩和嘴的位置已經凹陷下去,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鐵鏈,鏈環上纏著些頭發和布料碎片,其中一縷黑色的長發上還系著片銀杏葉,和蘇晴后襟沾著的那片一模一樣。
“是許曼的。”蘇晴順著她的目光看去,伸手從墻縫里抽出一根鐵鏈,鏈頭的鎖上刻著個“默”字,“陳默當年把她的鐵鏈藏在墻里,說要等第七個護工來才能打開,因為第七個的血里有他的影子。”
老陳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這次咳出的不是痰,是半片鋼筆尖,上面還沾著點草莓糖的殘渣。“陳默是我的弟弟。”他抹了把嘴,黑瞳孔里的光斑突然亮得刺眼,“十年前他在這屋里用這支鋼筆劃破了林國棟的手,現在我用這支鋼筆劃破你的喉嚨,這樣循環就能重新開始了。”
小林感覺脖頸處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低頭時看見蘇晴正用那支刻著“林”字的鋼筆抵著她的皮膚,筆尖的血珠順著脖頸往下流,在護工服上暈開一朵暗紅色的花。
“別害怕。”蘇晴的聲音像哄嬰兒睡覺的搖籃曲,“前六個都喊過疼,可等她們變成墻里的聲音就明白了——疼是甜的引子,就像藥是苦的糖衣。”
墻縫里的鐵鏈突然劇烈地晃動起來,六只玻璃瓶里的福爾馬林開始沸騰,標本在里面翻滾著,漸漸拼湊出六張模糊的臉,每張臉都在對著小林笑,嘴角淌著白色的粉末,像沒化完的糖。
老陳的鋼筆在小林頸間劃出第一道血痕時,她突然聞到一陣濃郁的草莓香,混合著福爾馬林和銀杏葉的苦,像極了三個月前老陳遞給她的那顆糖。她低頭看向自己的血滴在地板上,正順著那些裂開的縫隙往下滲,滲進黑暗的地底,滲進十年前許曼和陳默埋下的秘密里。
血里浮著的那顆牙齒開始融化,變成一灘銀白色的液體,在地板上拼出一把鑰匙的形狀,鑰匙柄上刻著個小小的“7”。
“你看,它認你了。”老陳笑得露出了牙床,那里又長出一顆新的牙齒,閃著冷光,“第七個的鑰匙能打開所有鎖,包括時間的鎖。”
小林的意識漸漸模糊,她感覺自己的身體正變得透明,像蘇晴白大褂后襟的銀杏葉,像玻璃瓶里漸漸融化的標本。最后映入眼簾的,是老陳將那支刻著“林”字的鋼筆插進墻縫,墻里傳來一陣滿足的嗚咽,鐵鏈的晃動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溫柔的沙沙聲,像有人在里面用帶血的鋼筆寫著新的故事。
蘇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得像風:“明天會來第八個護工,她會帶著新的鋼筆,新的草莓護手霜,還有一顆愿意相信能打破循環的心。”
小林的最后一口氣呼出時,聞到了草莓糖和福爾馬林混合的香氣。她看見自己的血順著墻縫流進深處,那里躺著一具完整的骸骨,穿著護工服,手里攥著七把鑰匙,骸骨的胸口插著支鋼筆,筆帽上的名字已經被歲月磨平,只剩下一個模糊的“默”字。
是陳默。他果然在這里,和許曼的鐵鏈纏在一起,和六任護工的標本在一起,和所有關于407的秘密在一起。
407的門在她身后緩緩關上,鑰匙在鎖孔里轉了最后一圈,發出“咔嗒”一聲輕響,像顆草莓糖落進了嘴里。值班室的折疊床上,新換的白大褂正靜靜躺著,口袋里的鋼筆已經準備好,只等明天的第八個護工來,繼續寫下這永無止境的循環。
月光從407的窗縫里鉆進來,在地板上拼出一把新的鑰匙,鑰匙柄上的數字,已經變成了“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