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把紙船放進(jìn)海里的那一刻，船底突然漏出一粒更小的藍(lán)色晶體，直徑 0.5 mm。

晶體在海水里溶解，溶解處浮起一張透明的郵票——沒有面值，只有一行縮微文字：

“郵資已付：一次尚未發(fā)生的離別。”

郵票背面是羅盤鼻尖的壓痕，像一枚濕濕的狗爪印。

孩子把郵票貼在左耳后面，耳垂立刻聽見潮聲。

那潮聲不是水，而是所有未寄出的信同時拆封的聲音。

拆封聲里，舊港的霧回來了——但這一次，霧是倒著流的。

霧從海面升回天空，像一條被倒放的錄像帶。

錄像帶里，阿舟正在把“信天翁號”的船名刮掉，一邊刮一邊對羅盤說：

“名字用完了，該還回去了。”

羅盤沒搖尾巴，而是張嘴吐出一顆乳牙——牙上刻著“∞”的倒數(shù)第二形態(tài)：莫比烏斯環(huán)。

乳牙落在甲板上，長成一條無限長的纜繩。

纜繩另一頭系著林鯨的潛水表——表針此刻停在 00:07:11與 00:07:12之間，像一把鈍剪刀，剪不開時間。

林鯨用剪刀剪下一截纜繩，繩頭立刻開出一朵藍(lán)雪花。

雪花的花蕊是 YX-15存儲卡，卡內(nèi)只剩一段音頻：

“當(dāng)你聽見這句話，我已經(jīng)在第一次靠港的碼頭等你——等你把龍骨還給我。”

龍骨其實(shí)一直在孩子口袋里，只是縮小成了 0.05 mm的耳骨。

孩子打了個噴嚏，耳骨掉進(jìn)郵票的濕狗爪印里。

狗爪印立刻隆起，變成一只真正的羅盤——但這一次，羅盤里不指北，只指“下一次”。

指針每動一格，舊港就多一個從未存在過的泊位，泊位上停著一艘紙折的“信天翁號”。

紙船在第 0號泊位自燃，火焰是藍(lán)色的，溫度恰好 0.17℃。

火焰沒有煙，只飄出一行摩斯：

“–··/·/··–·/·/–·–”

譯碼：D E L E T E

火焰熄滅后，碼頭多了一塊冰做的銘牌：

“此處曾停泊過∞次未遂的離別。

所有未遂，現(xiàn)已全部完成。”

孩子伸手去摸銘牌，冰立刻融化成一面鏡子。

鏡子里沒有倒影，只有一條反向航行的舊港——

那里的霧是順流的，時間是正放的，阿舟正在給“信天翁號”重新刷上船名：

“∞-1”。

羅盤在鏡子里搖尾巴，尾巴掃過鏡面，掃出一行水寫的字：

“第∞-1次靠港，簽收人：所有提前到達(dá)的遲到。”

鏡面突然起霧，霧凝結(jié)成一滴 5 mm的藍(lán)色水珠。

水珠里包裹著一粒更小的晶體——0.005 mm，像一顆未完成的星。

孩子把水珠貼到郵票的狗爪印上，郵票立刻長出一只真實(shí)的狗耳朵。

狗耳朵聽見宇宙收縮的聲音：像拉鏈，從∞拉到 0，再反向拉到∞。

拉鏈聲里，舊港所有鐘表同時報時：

“00:07:11.0000000000……”

小數(shù)點(diǎn)后第∞位，是阿舟第一次遲到時說的那句“對不起”。

“對不起”被時間放大成一聲汽笛，汽笛把舊港的霧吹成一張船帆。

船帆上寫著：

“∞次靠港已完成，現(xiàn)在開始∞次起航。”

孩子把羅盤放進(jìn)船帆的口袋里，羅盤立刻變成一顆心臟，心跳頻率 0.17 Hz。

每跳一次，舊港就少一塊磚，多一滴海水；

每跳一次，比鄰星 b的晨昏線就亮 0.17流明；

每跳一次，林鯨的潛水表就往前走 0.17秒——

直到 00:07:12終于被抵達(dá)，然后立刻被 00:07:11回收。

回收完成時，孩子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星門最初打噴嚏的地方。

地面裂縫里長出最后一根草，草葉上只有一點(diǎn)摩斯：

“·”

譯碼：E

——既是“End”，也是“Ear”（那只郵票里長出來的狗耳朵）。

狗耳朵抖了抖，把宇宙最后一聲拉鏈聲抖進(jìn)孩子耳中：

“咔嗒。”

咔嗒聲之后，舊港恢復(fù)成 2025年 7月 20日凌晨四點(diǎn)——

但這一次，碼頭多了一間 0.17㎡的郵筒。

郵筒上貼著一張未貼郵票的信封，收件人：

“∞次后的你。”

信封里只有一粒 0.0005 mm的藍(lán)色塵埃，塵埃表面刻著：

“下一次，不必靠港。

下一次，不必簽收。

下一次，你既是龍骨，也是羅盤。

下一次——就是這一次。”

孩子把信封投進(jìn)郵筒，郵筒立刻縮小成一粒新的 5 mm晶體。

晶體滾回裂縫，裂縫輕輕合上，像一句被咽回去的告別。

遠(yuǎn)處，未啟航的“信天翁號”發(fā)出第一聲嘆息——

嘆息里沒有離別，只有下一次的汽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