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三赤血參的傳說。
- 我的藥園通仙界
- 蘇小玖兒
- 3870字
- 2025-07-20 17:08:06
回到村里的時候,日頭已經偏西,林大山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一步一挪地踏進了雙魚坳的村口,他身上那件本就破舊的夾襖,此刻沾滿了泥點、草屑和幾道被荊棘劃開的口子,露出發灰的棉絮。他低垂著頭,視線落在腳下被踩得發亮的泥土小路上,對周遭的一切都視而不見,充耳不聞。腦子里塞滿了柳氏那灰敗的臉色、粗重艱難的喘息,還有那令人心驚的血跡。
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樹下,向來是村里的消息集散地。幾個婦人正坐在樹根上或自帶的小馬扎上,手里忙著納鞋底、搓麻線,嘴里也沒閑著。張嬸的大嗓門像只聒噪的喜鵲,正唾沫橫飛地講著鄰村誰家媳婦跟人跑了的新鮮事。李二嫂則撇著嘴,低聲抱怨著自家男人沒本事,連個像樣的年貨都置辦不齊。王婆子半瞇著眼,慢悠悠地搖著蒲扇,一副萬事不關心的模樣。
林大山沉默著,悶頭往前走。他沉重的腳步聲和身上濃重的山林氣息、汗味混著草藥味,引得那幾個婦人紛紛側目。張嬸的八卦戛然而止,李二嫂的抱怨也停了,連王婆子都撩起松弛的眼皮,渾濁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
“喲,大山兄弟回來了?”張嬸扯著嗓子招呼,帶著一絲刻意的驚訝,“今兒個瞧著……收獲不大啊?”語氣里聽不出多少真正的關心,倒像是確認某種預料之中的事實。
林大山腳步沒停,只是含混地從喉嚨里“嗯”了一聲,算是回應,頭也沒抬,繼續往家的方向挪。
“唉,這年頭,山里東西也精了,不好打咯!”李二嫂接口道,眼睛卻瞟著林大山那身狼狽和眉宇間化不開的沉重,“看你這身泥,摔著了?家里頭……蕓娘妹子好些沒?”她試探著問,聲音壓低了些。
提到柳氏,林大山的身形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像被無形的針刺中了脊梁。他依舊沒回頭,也沒回答,只是腳步似乎更沉了,背脊也佝僂得更厲害了些。
張嬸撇撇嘴,和李二嫂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那眼神里帶著憐憫,也帶著一絲“果然如此”的了然。就在林大山快要走出她們視線范圍,身影即將消失在通往他家那條更狹窄的小徑拐角時,一直沒怎么說話的王婆子,用她那特有的、帶著點神神叨叨意味的蒼老聲音,慢悠悠地開了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給風聽:“……這世上的病啊,稀奇古怪的多了去了,有些病,那是閻王爺親筆勾了名的,尋常藥石,頂個屁用。”
她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鉆進了林大山的耳朵里。他疲憊到麻木的神經猛地一跳。
張嬸似乎被勾起了談興,接口道:“可不是嘛!王婆子,您老見多識廣,可聽說過啥靈丹妙藥沒有?真能起死回生的那種?”語氣里帶著幾分玩笑,卻也藏著幾分鄉野婦人特有的、對神秘事物的好奇。
王婆子沒立刻答話,只是慢悠悠地搖著蒲扇,渾濁的老眼望著遠處黑黢黢的山巒輪廓,半晌,才用一種仿佛講述古老傳說的口吻,幽幽地道:“靈丹妙藥?那都是神仙老爺們的東西,咱們凡人啊……命數到了,也就那樣了,不過……倒是聽我那早些年走南闖北的娘家兄弟提過一嘴……”
她故意停頓了一下,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連林大山已經快要隱入拐角的腳步,也極其細微地放慢了。“說是……在咱們這邊有那么一種神草……”王婆子壓低了聲音,營造出一種神秘緊張的氣氛,“通體血紅,根須像人的血脈,紋路里都淌著寶光!叫……叫什么來著?赤血參!對,就是赤血參!”
“赤血參?”李二嫂好奇地追問,“那是個啥寶貝?”
“寶貝?那可是能吊命的仙草!”王婆子的聲音帶著夸張的敬畏,“我那兄弟說,甭管你是中了什么奇毒,得了什么絕癥,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嚼上一小片那赤血參的根須,保管能把那口氣給吊回來!斷骨重生,沉疴盡去,都跟玩兒似的!說是包治百病,延年益壽,一點不為過!”
“真有這么神?”張嬸也聽得入了神,手里的針線都停了。
“神?”王婆子嗤笑一聲,臉上的皺紋擠成一團,顯出幾分陰森,“神是神,可那東西長的地方,更神!你猜長哪兒?”
她故意賣了個關子,目光掃過眾人,最后仿佛不經意地掠過林大山幾乎停滯的背影。
“哪兒?”李二嫂急切地問。
“黑風嶺!”王婆子從牙縫里擠出這三個字,聲音陡然變得又冷又硬,像淬了冰的刀子。
“嘶——”張嬸和李二嫂同時倒吸一口涼氣,臉上瞬間沒了血色。黑風嶺!這三個字在雙魚坳,在附近十里八鄉,就是死亡和恐怖的代名詞!
王婆子似乎很滿意她們的反應,繼續用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語調說道:“那地方,邪性得很!老輩人都說,是古時候的戰場,怨氣沖天!白天進去都陰風慘慘,瘴氣彌漫,三步之外就看不見人影!到了晚上……嗬,那更是鬼哭狼嚎!我那兄弟說,他親眼見過,有那不信邪的、或是被逼急了想進去撞大運采藥的人……”
她頓了頓,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蠱惑人心的恐怖:“就沒一個能囫圇個兒出來的!運氣好的,能在嶺子外頭找到幾塊被啃得干干凈凈的白骨,衣裳碎片掛在荊棘上……運氣不好的,連根毛都找不著!都說是被嶺子里頭成了精的妖獸給叼走了!那妖獸,專門守著那些天材地寶,等著活人送上門當點心呢!”
“天爺啊!”李二嫂嚇得捂住了嘴。
“可不是嘛!”張嬸拍著胸口,“前些年,鄰村那個膽子最大的劉大膽,仗著會兩下拳腳,非要進去采什么值錢的靈芝,結果呢?進去三天,連個響動都沒聽見!后來他婆娘帶人去找,就在嶺子口,就找著他那把豁了口的柴刀,上面全是黑乎乎的血……人?連塊碎布頭都沒見著!都說是被那吃人的妖怪嚼得骨頭渣子都不剩了!”
“所以啊,”王婆子最后總結,聲音恢復了那種看透世事的蒼涼和冷漠,仿佛剛才那個講述恐怖故事的人不是她,“那赤血參,說是仙草,不如說是閻王爺的催命符!好東西?那也得有命去拿,有命去享!為了一株草,把命搭進去,值當嗎?不值當!人啊,得認命……”
“赤血參”林大山呢喃著,真有這么厲害的東西?他僵立在那個狹窄的拐角處,半邊身子還沐浴在夕陽最后的余暉里,半邊身子已隱沒在自家小院投下的濃重陰影中。身后老槐樹下婦人們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又轉回了東家長西家短的瑣碎話題,仿佛剛才那番關于赤血參和黑風嶺的恐怖傳說,只是午后消遣時一個無關緊要的鬼故事。“赤血參……包治百病……吊命……”
他眼前又浮現出柳氏咳出的刺目鮮血,她枯槁灰敗的面容,劉大夫搖頭嘆息說“準備后事”時那沉重的表情,他一咬牙往家走去。
路上,林大山的腦袋里想著全部都是赤血參能夠包治百病,能夠吊命!只要能拿到它……蕓娘就有救了!她就不用咳血,不用等死,不用躺在冰冷的黃土之下!
這個念頭一旦滋生,便如同野火燎原,瞬間吞噬了他所有的恐懼和猶豫。疲憊的身體里,一股被壓抑到極致、近乎瘋狂的力量猛地爆發出來,沖散了四肢百骸的酸痛。
值得嗎?為了蕓娘,為了小凡能有個娘,為了這個家,一切都值得,沒有命去享?那又如何!與其眼睜睜看著她被病痛折磨至死,自己卻束手無策,像個廢物一樣茍活著,一切都值得,想到這里林大山猛地吸了一口氣,那口氣息灼熱,帶著山林草木的腥氣和泥土的厚重,他不再停留,不再猶豫,原本佝僂的腰背,在這一刻挺得筆直,像一張拉滿的硬弓。他邁開大步,不再有絲毫拖沓,每一步都踏得沉重而堅定,走進了自家那破敗的小院。
推開吱呀作響的柴門,屋子里昏暗的光線下,苦澀的藥味更加濃重地撲面而來。柳氏似乎昏睡過去了,呼吸微弱而急促。林小凡趴在炕沿邊,小小的腦袋枕在手臂上,眼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痕,顯然是累極了睡著的。
林大山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了一下,疼得他幾乎窒息,他放輕腳步走到炕邊,借著窗外透進來的最后一點天光,凝視著妻子瘦削得脫了形的臉龐,他伸出手,極其輕柔地、帶著一種近乎虔誠的小心,拂開她額前被冷汗濡濕的幾縷碎發,指尖觸碰到她滾燙的皮膚,那溫度灼燒著他的心。
“蕓娘……”他低低地喚了一聲,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說不出的沉痛和決絕,“等我……等我給你帶藥回來……一定……等我!”
他的目光轉向熟睡的兒子,那稚嫩的小臉上還帶著淚痕和不安。林大山俯下身,粗糙的大手帶著山風的凜冽和汗水的咸澀,輕輕地、笨拙地擦去林小凡臉上的淚痕。動作那么輕,仿佛怕驚醒了一個易碎的夢。
“小凡……”他喉嚨哽咽,后面的話堵在胸口,最終只化作一聲沉沉的嘆息。他不能告訴兒子自己要去哪里,去做什么。他怕看到兒子驚恐絕望的眼神,他怕……怕自己萬一回不來,那會成為兒子永遠的噩夢。
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這間承載了他所有溫暖和此刻所有絕望的小屋,看了一眼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然后,猛地轉身,沒有再看第二眼。他走到墻角,那里堆放著一些雜物。他蹲下身,在一堆破麻袋和干柴后面,摸出一個用厚厚油布包裹的長條狀物件。
解開油布,里面赫然是另一把獵刀!這把刀比腰間的棗木鞘獵刀更長、更厚實,刀身呈現出一種沉凝的暗黑色,刀刃卻打磨得雪亮,在昏暗中閃動著令人心悸的寒光。刀柄纏著厚厚的、被血和汗浸透變得黑亮的皮繩,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透著一股子兇悍的殺氣。這是林大山壓箱底的東西,是他年輕時在一個老獵人手里換來的,據說是用隕鐵打造,極其堅韌鋒利,他輕易舍不得用,是真正用來搏命的東西。
他仔細檢查了刀身,確認沒有銹蝕,刀刃依舊鋒利。然后,他又從一堆雜物里翻找出一個皮質的箭囊,里面裝著十二支特制的、三棱透甲的重箭。箭頭黝黑,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冷硬光澤,箭桿比尋常箭矢更粗更長,尾羽也經過特殊處理,更適合在密林和強風中穩定飛行。這是他壓箱底的殺器,專門對付皮糙肉厚的猛獸。
接著,他翻出一個小巧的皮囊,里面裝著磨刀石、火石火鐮、一小包鹽、幾根堅韌的牛筋繩,還有一小瓶氣味刺鼻的、用多種草藥和硫磺調配的驅獸粉。最后,他走到灶臺邊,從瓦罐里撈出幾塊白天煮好的、沒舍得吃完的風干兔肉,用干凈的樹葉包好,塞進懷里。
做完這一切,林大山重新背上那張半舊的柘木弓,將新取出的長獵刀牢牢綁在背后,特制的重箭箭囊挎在腰間,皮囊系緊。他全副武裝,整個人散發出一股孤狼般決絕、兇悍的氣息,與之前那個疲憊絕望的父親判若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