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父親的決斷
- 我的藥園通仙界
- 蘇小玖兒
- 3194字
- 2025-07-20 17:08:47
他最后看了一眼角落里那堆雜物,確認沒有遺漏任何東西,然后深吸一口氣,帶著一身山林與鐵器的凜冽味道,邁步走向那扇吱呀作響的柴門,他的手剛剛搭上冰冷的門閂——
“大…山……是大山回來了嗎?”一聲微弱得如同游絲般的呼喚,帶著劇烈的喘息和壓抑不住的悶咳,從炕上傳來。
林大山的身形猛地僵住!搭在門閂上的手,指節(jié)瞬間因用力而泛白,他像是被無形的釘子釘在了原地,沒有回頭,也不敢回頭。胸腔里那顆被決絕填滿的心臟,驟然被這聲呼喚刺穿,劇痛伴隨著無法言說的酸楚洶涌而至。
柳氏不知何時醒了過來,她費力地側(cè)過身,青灰色的臉上,那雙深陷的眼眸正死死地盯著丈夫全副武裝的背影,那背影如此陌生,如此沉重,充滿了她從未見過的、令人心悸的殺伐之氣,一股巨大的、不祥的預(yù)感攫住了她,讓她本就艱難的氣息更加紊亂。
“你…咳咳…又要去哪?”柳氏的聲音嘶啞破碎,每一個字都伴隨著胸腔里拉風(fēng)箱般的雜音,帶著無法掩飾的驚惶,“天已經(jīng)快要黑了。”
林大山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身,避開妻子那仿佛能穿透人心的目光,視線落在炕沿邊堆著的、尚未完全熄滅的柴火余燼上,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山里……還有點事。”他開口,聲音低沉沙啞,干澀得像砂紙摩擦,“去去就回。”他試圖讓語氣聽起來輕松平常,如同往日每一次尋常的狩獵出發(fā)。
“山里?”柳氏的聲音帶著懷疑和質(zhì)問,“你背著弓…帶著兩把刀!咳咳咳……”一陣劇烈的嗆咳打斷了她的話,她痛苦地蜷縮起來,瘦弱的肩膀劇烈地抖動著,指縫間又滲出一點暗紅的血絲,她強忍著咳意緩慢的抬起頭,死死盯著林大山,那眼神里充滿了質(zhì)問:“這么晚了,山上能有什么事?”
林大山的心像是被重錘狠狠砸中!抬頭撞上妻子那雙因為質(zhì)疑而顯得異常明亮的眼睛,那眼神,像淬了毒的針,直刺他試圖掩藏的心事。林大山想要搪塞,但看著妻子嘴角那抹刺目的猩紅,和那質(zhì)疑的眼神他不敢隱瞞。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在狹小的屋子里彌漫開來,比那濃重的藥味更令人窒息。只有柳氏壓抑不住的、破碎的喘息聲和林小凡在炕角因寒冷而發(fā)出的細微囈語。
林大山的拳頭在身側(cè)攥緊,指甲深深嵌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這刺痛讓他混亂的頭腦有了一絲清明。他深吸一口氣道“我要去黑風(fēng)嶺,那里有治你病的藥”每一個字,都從他緊咬的牙關(guān)中迸出,沉重得像一塊巨石砸在地上。
“蕓娘,”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力量,也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打聽到了……黑風(fēng)嶺深處,有一種叫赤血參的仙草!包治百病!能吊命!只要……只要我找到它,帶回來!你的病就能好!你就不用再咳血,不用再遭這份罪了!”他的話語急促起來,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希冀,“你就能好起來!我們……我們一家就還能像以前一樣!蕓娘,你信我!”
“赤血參……黑風(fēng)嶺……”柳氏喃喃地重復(fù)著這兩個詞,臉色瞬間變得比死人還要慘白,身體不受控制地劇烈顫抖起來,那不是因為咳嗽,而是源自靈魂深處的、對那片死亡之地的極致恐懼!
“不!不行!大山!不能去!!”柳氏掙扎著想要坐起來,枯瘦的手臂伸向林大山的方向,指尖都在顫抖,“那地方……咳咳咳……那是閻羅殿!進去的人……咳咳……就沒一個能活著出來的!有吃人的妖怪啊!”她咳得撕心裂肺,鮮血再次從指縫涌出,染紅了破舊的被褥,“我寧愿死……寧愿現(xiàn)在就死!也不要你去送死!大山!你聽見沒有?!回來!咳咳咳……”巨大的恐懼和絕望讓她語無倫次,聲音凄厲得變了調(diào),在寂靜的清晨里格外刺耳。
這凄厲的尖叫,終于驚醒了蜷縮在炕角、睡得并不安穩(wěn)的林小凡。
“娘?爹?”林小凡揉著惺忪的睡眼坐起來,小臉上還帶著未干的淚痕和茫然,他先是看到母親咳得蜷成一團、指縫間滲血的駭人模樣,嚇得小嘴一癟,眼淚瞬間涌了上來,接著,他又看到父親全副武裝、如同戰(zhàn)神臨世般的背影堵在門口,那背影散發(fā)出的冰冷決絕的氣息,更是讓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莫名的巨大恐懼。
“小凡!快!快拉住你爹!”柳氏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慌,“你爹瘋了!他要去黑風(fēng)嶺!那地方會吃人!快!拉住他!別讓他走!”
林小凡雖然懵懂,但對“黑風(fēng)嶺”的恐怖也是知道的,瞬間讓他明白了事情的嚴(yán)重性。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小小的身體,他連滾帶爬地撲下炕,赤著腳沖到林大山身邊,用盡全身力氣死死抱住父親那條如同石柱般堅硬的小腿,冰涼的小臉貼在父親沾滿泥土和露水的褲管上,放聲大哭起來:
“爹!爹你別走!別去!嗚嗚嗚……我聽說那里有妖怪!會吃人!爹你別去!嗚嗚嗚……我怕!爹!我害怕啊!嗚嗚嗚……”孩子的哭聲尖銳而絕望,充滿了最原始、最無助的恐懼,像一把鈍刀子,反復(fù)切割著林大山堅硬外殼下那顆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林大山他低下頭,看著兒子掛滿淚痕、因極度恐懼而扭曲的小臉,那雙清澈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深不見底的恐懼,孩子滾燙的眼淚浸濕了他的褲腿,那溫度仿佛能灼穿他的皮膚,直抵心臟,有那么一瞬間,他堅硬如鐵的心防幾乎要崩塌,他多想彎下腰,抱起兒子,擦干他的眼淚,告訴他爹不走了,爹就在家陪著你們……但是,他不能!炕上妻子那撕心裂肺的咳嗽和指縫間不斷滴落的鮮血,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靈魂上!留下,就意味著眼睜睜看著她走向死亡!這比任何妖獸的利齒撕咬,都更讓他無法承受!
“小凡……”林大山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種近乎哽咽的沉重,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蹲下身,粗糙如同砂石的大手,帶著山林的氣息和鐵器的冰冷,笨拙地、卻又無比輕柔地擦拭著兒子臉上洶涌的淚水,他的動作那么小心,仿佛觸碰的是世間最脆弱的珍寶。
“爹……”林小凡抬起淚眼婆娑的小臉,死死抓住父親布滿老繭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別走……求你了爹……”
林大山看著兒子那雙酷似妻子的、此刻盛滿淚水和哀求的眼睛,心口如同被巨石反復(fù)碾軋,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他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底深處那最后一絲掙扎和軟弱已被一種近乎殘忍的決絕徹底燒盡!
他反手握住兒子冰涼的小手,用力捏了捏,似乎想將自己所有的力量和勇氣傳遞過去,然后,他猛地抽回手,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山岳般的壓迫感。他不再看哭泣的兒子,目光越過他,投向炕上咳得蜷縮成一團、卻依舊用絕望眼神死死盯著他的妻子。
“蕓娘!”林大山的聲音如同出鞘的刀鋒,斬釘截鐵,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我林大山這輩子,認準(zhǔn)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你的病,能治!赤血參,就是你的命!我這條命,就是要去把它給你搶回來!”
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哭得喘不上氣的兒子,那眼神里充滿了父親沉重的囑托和不容置疑的命令:“小凡!藥我已經(jīng)買回來,就在桌子上你給你娘熬出來喝,看好你娘!等我回來!”
話音落下,他不再給妻兒任何挽留或哭訴的機會,猛地轉(zhuǎn)身,一把拉開那扇吱呀作響、仿佛承載著生離死別的柴門!
冰冷的、帶著寒意的風(fēng),如同洶涌的潮水一般,瞬間灌滿了這間充滿絕望和藥味的小屋,吹得油燈殘存的豆大火苗瘋狂搖曳,幾欲熄滅。
柳氏看著丈夫消失在門口那決絕而高大的背影,聽著柴門在他身后沉重合攏發(fā)出的悶響,仿佛聽到了自己心臟碎裂的聲音。她伸出的手無力地垂下,所有的哭喊、哀求、恐懼,都堵在了喉嚨里,化作了無聲的絕望和洶涌而出的淚水。她知道,她攔不住他。這個男人,為了她,已經(jīng)把自己變成了一把投向地獄的標(biāo)槍!
“小心……大山……小心點啊……”最終,所有翻騰的情緒,只化作了這斷斷續(xù)續(xù)、帶著無盡哀傷和微弱祈禱的哽咽,消散在冰冷的晨風(fēng)里,她頹然地倒在炕上,身體因劇咳和絕望而劇烈地抽搐著,眼睛空洞地望著低矮的、被煙熏得漆黑的屋頂,仿佛靈魂已被那扇關(guān)上的門帶走了大半。
門外,林大山高大的身影在夕陽中只停留了一瞬,他最后回頭,目光仿佛穿透了薄薄的柴門,看到了屋內(nèi)絕望哭泣的妻兒,他咬緊牙關(guān),下頜繃出剛硬的線條,臉上的肌肉因為巨大的痛苦和決絕而微微抽搐,他猛地扭過頭,不再有絲毫猶豫,邁開如同丈量大地般沉重而堅定的步伐,大步流星地朝著村外——那片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如同匍匐的洪荒巨獸般吞噬著一切光線的黑風(fēng)嶺方向,頭也不回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