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棠開始期待每天的晚自習。不是因為數學老師突然變得和藹,也不是因為同桌的男生終于不再抖腿,而是因為晚自習下課的十分鐘里,手機屏幕上總會跳出陳漾的消息。
他的生活好像永遠充滿陽光。有時是食堂窗口的糖醋排骨,配文“這個甜口的,你肯定愛吃”;有時是籃球館的玻璃幕墻,映著晚霞,說“今天訓練偷懶被教練罵了”;偶爾也會發張皺巴巴的高數試卷,哀嚎“這玩意兒比繞指柔還難”。
溫棠總是看得很認真,連他拍糊了的飯菜照片都要放大了看半天。她不太會拍照,發過去的大多是些零碎的片段:教室窗外掠過的鴿子,早餐攤冒著熱氣的豆漿,還有林雪硬塞給她的、畫著貓咪的橡皮擦。
“你們北方的豆漿是咸的還是甜的?”陳漾某天突然問。
溫棠愣了一下,回:“甜的,放糖。”
“!!!”陳漾連發三個震驚的表情,“豆漿怎么能是甜的?我們這兒都放蔥花、油條碎、醬油什么的。”
“咸的才奇怪吧,”溫棠忍不住反駁。
他們就著“豆漿該甜還是該咸”的問題吵了半節課,最后陳漾發來條語音,帶著點妥協的笑意:“算了,等見面了,你請我喝甜豆漿,我請你喝咸的,誰也別說服誰。”
“誰要跟你見面。”溫棠對著屏幕小聲嘟囔,手指卻誠實地敲了個“好”。
北方的十一月來得猝不及防。一場寒流過后,氣溫驟降到零度,早上推開宿舍門,呼出的氣都變成了白蒙蒙的霧。溫棠裹緊了羽絨服,還是覺得冷風往骨頭縫里鉆。
“我們這兒下雪了!”她剛到教室,就收到了孟萌的消息,附帶一張老家院子里的雪景圖。
溫棠心里一動,拿出手機對著窗外拍了張照。天空是鉛灰色的,細小的雪粒子正簌簌往下落,落在光禿禿的樹枝上,積起薄薄一層白。她把照片發給陳漾,配文:“我們這兒還沒下大,先給你看小雪花。”
陳漾幾乎是秒回的語音,背景里好像有開空調的聲音,他的語氣帶著抑制不住的興奮:“這就是雪啊?跟鹽粒子似的!我們這兒今天還穿衛衣呢,太陽大得能曬脫皮。”
溫棠想象了一下他穿衛衣的樣子,大概和照片里那個系鞋帶的少年差不多,露出一小截鎖骨,皮膚是被南方太陽曬出的健康色。她縮了縮脖子,回:“等下大了更好看,能堆雪人。”
“堆雪人要戴圍巾嗎?”
“要啊,不然會凍感冒。”
“那你堆的時候多戴條圍巾,別凍著。”
他的關心來得猝不及防,溫棠握著手機的手指緊了緊。前排的同學轉過頭看了她一眼,她連忙把手機塞進抽屜,心臟卻跳得像要撞出來。
那天下午,雪越下越大。溫棠特意繞到學校的小花園,拍了段雪花落在松枝上的視頻。松針上積著厚厚的雪,像插滿了棉花糖,她對著鏡頭小聲說:“你看,這就是大雪。”
視頻發過去沒多久,陳漾回了通視頻電話。溫棠手忙腳亂地接起來,屏幕上跳出他的臉——背景是宿舍的白墻,他大概剛洗完頭,頭發濕漉漉地搭在額前,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真的下雪了!”他把臉湊近屏幕,幾乎要貼上來,“比我想象中好看,像……像動漫里的場景。”
溫棠的臉在屏幕里顯得有點模糊,她下意識往后退了退,鏡頭晃了晃,拍到了遠處的教學樓。“我們這兒冬天經常下雪,”她說,“有時候下得大,能沒過膝蓋。”
“那豈不是不能打籃球了?”陳漾皺了皺眉,隨即又笑了,“不過可以堆雪人,我想堆個打籃球的雪人。”
她看著他笑起來的樣子,嘴角也忍不住上揚。視頻里能聽到他宿舍的聲音,有人喊“陳漾你打不打游戲”,他頭也不回地喊“不打,忙著看雪”。
溫棠的臉又紅了,匆匆說:“我該回去上晚自習了。”
“哦,好,”陳漾點點頭,又突然說,“對了,我下個月比賽,要是贏了,就把那個動漫籃球周邊寄給你。”
“不用了吧……”
“說了要送你的。”他打斷她,語氣帶著點不容置疑的認真,“地址發我。”
溫棠猶豫了會兒,還是把學校的地址發了過去。掛了視頻,她站在雪地里,看著手機屏幕上陳漾的頭像,突然覺得這漫天大雪好像都有了意義。
十二月中旬,溫棠收到了一個來自南京的快遞。拆開一看,是個籃球形狀的鑰匙扣,上面印著流川楓的頭像,還有一張小卡片,字跡龍飛鳳舞:“小組賽贏了,半決賽繼續加油。”
她把鑰匙扣掛在書包上,每次走路都能聽到“叮叮”的響聲。林雪看到了,咋咋呼呼地說:“這可是限量版!我找代購問過,炒到兩百多了。”
溫棠摸了摸鑰匙扣,心里甜絲絲的。她拍了張照片發給陳漾:“收到了,很好看,謝謝。”
“喜歡就好,”陳漾回了條語音,背景里有很多人的歡呼聲,“剛打完半決賽,贏了!決賽在下周六,到時候直播給你看?”
“好啊。”溫棠立刻回。
決賽那天是周六,溫棠特意早起守在手機前。陳漾發來一個直播間鏈接,畫面有點晃,應該是有人舉著手機拍的。籃球館里人聲鼎沸,穿著13號球衣的陳漾站在場地中央,正在做熱身運動,陽光透過天窗照在他身上,像鍍了層金邊。
“看到我了嗎?”他發來條消息。
溫棠對著屏幕點頭,打字:“看到了,13號很顯眼。”
比賽開始后,她的心跳比場上的球員還快。陳漾跑得很快,運球、過人、投籃,動作干凈利落,每次進球,場邊的歡呼聲都能震碎屏幕。溫棠握緊了手機,指甲都快嵌進肉里。
最后三十秒,比分打平。陳漾突然一個加速,繞過對方兩名防守隊員,跳起來投籃——球進了!終場哨聲同時響起。
場邊炸開了鍋,隊友們撲上來把陳漾團團抱住。溫棠看著屏幕里被拋起來的13號球衣,突然笑出了眼淚。
沒過多久,陳漾發來條語音,喘著氣,聲音里全是興奮:“贏了!溫棠,我們贏了!”
“我看到了,”溫棠擦了擦眼睛,聲音有點哽咽,“你好厲害。”
“等放假,”他說,“等我放假了……”
他的話沒說完,背景里傳來隊友的喊聲,好像在拉他去慶祝。他匆匆說了句“我先去忙了”,就掛了電話。
溫棠握著手機坐了很久,窗外的雪還在下,陽光透過雪霧照進來,暖洋洋的。她想起陳漾沒說完的話,心里像揣了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
也許,有些約定,并不需要說出口。就像雪總會落在北方,荔枝總會紅在南方,而有些心動,也總會在某個瞬間,跨越千里,悄悄降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