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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泥沼迷瘴

冰冷的湖水如同無數細針,刺穿著每一寸浸透的皮膚。陳默背著昏迷的唐糖,在紅姑的牽引下,深一腳淺一腳地跋涉在齊腰深的蘆葦蕩水道中。前方,那點由折伯信船發(fā)出的微弱磷光,在濃密如墻的蘆葦叢后若隱若現(xiàn),是這片絕望水域唯一的燈塔。身后,龜田汽艇的探照燈光柱如同巨獸的獨眼,在湖面上瘋狂掃射,軍犬失控的狂吠和日軍氣急敗壞的叫罵被夜風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

“快!再快些!”折伯的聲音從前方的黑暗中傳來,帶著水汽的粗糲。這位老灶戶如同一條生于水中的蛟龍,即使在如此狼狽的奔逃中,他選擇的水路也總是貼著深水硬底,避開那些看似平靜卻暗藏殺機的淤泥陷阱。他的魚叉不僅是武器,更是探路的竹篙,每一次點下都精準地探知著水底的虛實。

陳默的感官在極限狀態(tài)下被催發(fā)到了極致。他的耳朵過濾著身后追兵的喧囂,捕捉著前方同伴破開水流的嘩啦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更遠處風掠過不同密度蘆葦叢發(fā)出的細微差異——那是折伯在無聲地指引方向。他的鼻子則如同最靈敏的探測器,分辨著水腥氣中的每一絲變化:哪里是新鮮水流帶來的微涼腥甜?哪里是死水淤積散發(fā)的腐臭?哪里又夾雜著同伴傷口被咸澀湖水浸泡后散發(fā)的、若有若無的血腥與膿腥混合的敗壞氣息?

突然,他的腳步微微一頓,鼻翼劇烈地翕動了幾下。“停!”他低喝出聲,聲音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

前方引路的折伯和緊隨其后的老鐘、紅姑都下意識地停下腳步,緊張地望向他。

“氣味…不對。”陳默側著頭,空洞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濃密的蘆葦,投向水道前方更深邃的黑暗,“前面…水腥氣里混進一股…悶濁的甜腐氣…像是…像是漚爛了千百年的草根樹葉,還帶著點…硫磺似的刺鼻…”

折伯的臉色瞬間變了!他猛地用魚叉探向前方水道,叉尖插入水底淤泥,帶起的不是水流,而是一股粘稠如粥、顏色發(fā)黑、冒著細小氣泡的腐泥!“壞了!是‘爛泥潭’!還是帶‘瘴’的!”他聲音里透著一絲罕見的驚懼,“快退!這氣吸多了,輕則頭昏眼花,重則要命!”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走在最前的一個隊員突然晃了晃,扶著蘆葦桿干嘔起來,臉色發(fā)青:“頭…頭暈…喘不上氣…”

瘴氣!這片看似平靜的水域前方,竟隱藏著能殺人于無形的天然陷阱!

追兵的探照燈光柱如同跗骨之蛆,再次掃過他們不遠處的蘆葦叢,光束邊緣甚至照亮了翻涌起的渾濁水花!退路已被堵死!

“不能退!只能繞!”老鐘當機立斷,聲音因瘴氣的刺激有些沙啞,“折伯!可有旁路?”

折伯緊鎖眉頭,渾濁的老眼焦急地掃視著四周幾乎一模一樣的蘆葦墻。這里是野鴨洼最深處,水路岔道如同蛛網,連他也多年未曾深入。瘴氣的出現(xiàn)更是打亂了他對水流和氣味的判斷。“難!這瘴氣是爛泥潭底積年的腐物被前幾日暴雨攪起來的,飄忽不定!繞路…稍有不慎,就是死胡同!”

絕望如同冰冷的湖水再次漫上心頭。后有追兵,前有天然毒瘴,難道真要困死在這片絕地?

就在這時,一直伏在陳默背上、因劇烈顛簸和冰冷湖水刺激而微微恢復了些意識的唐糖,發(fā)出了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他的左手無力地搭在陳默肩頭,指尖無意間觸碰到了陳默脖頸處被湖水浸濕、沾染上的泥漿。那泥漿里,似乎混雜著一些極其微小的、顆粒狀的硬物…

“糖…糖…”唐糖的嘴唇翕動,吐出模糊不清的字眼。

“什么?”陳默以為他需要補充糖分,艱難地騰出一只手摸索懷中是否還有備用的糖塊(用于緊急補充體力)。

“泥…泥里有…糖霜…”唐糖的聲音微弱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確定感。這個與糖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匠人,即使在意識模糊的劇痛和高熱折磨中,指尖對糖分的觸感也早已刻入骨髓!他觸碰到的那些微小顆粒,其圓潤的觸感、遇水微粘的特性,絕非普通的泥沙!

陳默渾身一震!他猛地停下腳步,不顧冰冷刺骨的湖水,將手深深插入身側水道邊緣濕滑的淤泥里!指尖在粘稠腥臭的腐泥中細細摸索、捻動…果然!除了腐爛的水草纖維和螺殼碎片,泥漿中還混雜著大量極其細小的、如同劣質紅糖碎屑般的晶體顆粒!他捻起一點湊近鼻端,一股極其微弱、卻被湖水放大了的、混合著鐵銹和某種特殊土腥的“甜”味鉆入鼻腔!

這不是糖!是…是**硫磺礦**的碎屑!江漢平原邊緣的濕地,偶有淺層硫磺礦脈裸露!

“硫磺!”陳默脫口而出!一個大膽的念頭如同閃電般劃過腦海!他猛地轉向折伯,急促問道:“折伯!這爛泥潭的瘴氣,怕不怕火?!”

折伯一愣,隨即眼中爆發(fā)出精光:“火?!你是說…硫磺遇火?!”

“對!硫磺礦屑混在泥里!點燃它!用火燒穿這片瘴氣!”陳默的聲音斬釘截鐵!他想起了幼時聽過的傳說,沼澤瘴氣多由腐敗植物產生的沼氣(甲烷)和有毒氣體組成,遇明火極易爆燃!而硫磺,正是絕佳的助燃劑!

“瘋子!你他媽是瘋子!”瘸子張驚得差點跳起來,“在水里點火?!還嫌死得不夠快?!”

“不是水里點!是泥上點!”陳默語速飛快地解釋,“爛泥潭表面腐泥厚,下面有硫磺礦屑!只要點燃表層腐泥,硫磺助燃,瞬間的高溫就能燒掉沼氣,沖散瘴霧!火來得快,去得也快!下面是濕泥,燒不起來!”這是他基于對物質燃燒特性的理解,在絕境中迸發(fā)的孤注一擲!

“信他!”老鐘只猶豫了一瞬,眼中便燃起決絕的火焰!他深知陳默感官的精準和判斷的可靠!“紅姑!火折子!快!所有人,準備閉氣!折伯,指路!火一起,立刻沖!”

紅姑毫不猶豫,從貼身油布包里掏出僅存的兩根火折子,猛力一晃!微弱的火苗在潮濕的空氣中頑強地亮起!她將火折子奮力投向陳默所指方向、那片散發(fā)著濃郁甜腐氣的黑沉水面!

火苗接觸到漂浮著油污和腐敗植物的水面,“嗤啦”一聲,并未立刻點燃!瘴氣似乎壓制了火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火苗即將被湖水浸滅的瞬間!

“轟——!!!”

一團耀眼奪目的、混雜著詭異藍綠色火焰的熾烈火球,猛地從水面爆燃開來!仿佛沉睡在地獄的惡龍被驚醒,發(fā)出了憤怒的咆哮!硫磺刺鼻的氣味混合著濃烈的焦糊惡臭瞬間彌漫!原本彌漫在水面上、肉眼幾乎看不見的淡薄霧氣(沼氣與瘴氣混合物),被這突如其來的爆燃瞬間點燃、驅散!一股灼熱的氣浪撲面而來,帶著毀滅性的力量!

“閉氣!沖!”折伯的嘶吼在爆炸聲中響起!他如同離弦之箭,朝著火球剛剛騰起、此刻已被短暫清空瘴氣的區(qū)域猛沖過去!老鐘、紅姑、瘸子張等人毫不猶豫,深吸一口氣,埋頭扎入渾濁的水中,頂著尚未散盡的高溫和刺鼻氣味,拼命向前游去!

陳默將唐糖的頭托出水面,深吸一口氣,緊隨其后沖入那片剛剛經歷烈焰洗禮的水域!灼熱的水流包裹著身體,刺鼻的氣味即便閉氣也能感受到,但致命的瘴氣已被火焰暫時吞噬一空!

他們如同穿越地獄之門的亡魂,在火焰余燼和渾濁污水中奮力沖刺!僅僅十幾秒后,便沖出了那片死亡水域!前方,水道豁然開朗,蘆葦變得稀疏,水流也明顯加快!那點引路的磷光,在更前方清晰可見!

回頭望去,那片爛泥潭上空依舊殘留著翻滾的濃煙和刺鼻的氣味。龜田汽艇的燈光被濃煙阻擋,追兵的叫罵聲變得遙遠而氣急敗壞。瘴氣與火焰,成了他們意外的屏障。

“咳咳咳…”眾人浮出水面,劇烈地咳嗽著,貪婪地呼吸著相對清新的空氣,臉上、身上沾滿了黑灰和硫磺粉末,狼狽不堪,卻都帶著劫后余生的狂喜。

折伯看著陳默,渾濁的眼中第一次充滿了毫不掩飾的驚嘆:“瞎子…你這鼻子和膽子…真他娘的神了!”

陳默只是疲憊地靠在紅姑身上,劇烈喘息著。背上的唐糖似乎感受到了脫離險境,發(fā)出一聲微弱的呻吟。陳默的指尖無意識地捻動著衣襟上沾染的、帶著硫磺氣味的黑灰,一個念頭悄然浮現(xiàn):這隨處可見的泥沼與礦屑…或許,也能成為守護龍骨崗的利器?

就在這時,一直負責殿后警戒的紅姑突然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緊張:“看那邊!”

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遠處被火光和探照燈短暫照亮的湖岸邊緣,幾個模糊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活動著。其中一人穿著不同于士兵的服裝,正彎腰在岸邊潮濕的泥土和腐殖層中小心翼翼地采集著什么,裝進玻璃瓶里。微弱的燈光映出他鼻梁上架著的金絲眼鏡——是森川!

“龜田在發(fā)瘋放火,這鬼子博士倒有閑心挖泥巴?”瘸子張啐了一口。

陳默的耳朵捕捉到風送來的只言片語,是森川用日語對旁邊士兵的吩咐:“…務必采集…不同深度的腐殖樣本…還有那些被火燒過的水藻…這種極端環(huán)境下的菌類…可能有未知特性…帶回實驗室分析…”

未知特性?實驗室分析?陳默的心頭掠過一絲不祥的陰云。這個森川,他感興趣的,恐怕遠不止龍骨崗的文物。

更遠處,火光映照下,龜田的身影清晰可見。他正對著爛泥潭升起的濃煙和殘留的火光暴跳如雷,揮舞著軍刀,似乎在下達新的命令。幾個工兵模樣的日軍正從汽艇上往下搬運著幾個沉重的鐵罐,連接著長長的噴管。

“火焰噴射器?!”老鐘倒吸一口涼氣,“這瘋子!他想把整個野鴨洼燒成白地!”

龜田的耐心,顯然已經被這片泥濘的迷宮和接連的意外消耗殆盡。一場更恐怖的烈焰之災,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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