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申榮被兩個親兵架著往後營走時，腳踝還在隱隱作痛。方才被踹的那一腳力道十足，此刻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雨不知何時小了些，淅淅瀝瀝的雨絲打在臉上，混著泥水往下淌，倒讓他混沌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路過伙房時，一股酸餿味飄了過來。幾個圍著灶臺的炊事兵正蹲在地上分糧食，黑乎乎的糙米里摻著不少砂石，有人用袖子擦了擦濺到臉上的米湯，又埋頭繼續用木勺舀進麻袋。劉申榮瞅著那口黢黑的鐵鍋，突然想起自己那半包被壓碎的辣條——在現代連小學生都嫌棄的零食，此刻竟成了他唯一的念想。

“站住。“朱元璋不知何時跟了上來，手里還攥著那個橙色打火機。他把玩著物件，指節在塑料外殼上敲出篤篤的聲響，“你說你是興隆哥的兒子，可知他生前最愛喝什麼？“

劉申榮心里咯噔一下。這問題在盜版《明史》里可沒寫過。他眼珠飛速打轉，想起老家祠堂里朱興隆的牌位旁總擺著個粗瓷酒壇，硬著頭皮答道：“是...是米酒？“

朱元璋的眼神沉了沉：“興隆哥滴酒不沾。“

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劉申榮正要編個更圓的謊話，馬皇后卻從屋裏走出來打圓場：“重八，多少年的舊事了，孩子記不清也正常。“她接過親兵遞來的干布，遞給劉申榮，“先擦擦臉吧，瞧這模樣，倒真有幾分興隆哥的影子。“

劉申榮接過布巾胡亂抹了把臉，露出的眉眼竟真與朱元璋有幾分相似。馬皇后看在眼里，笑意更深了些：“我記得興隆哥小時候左眉角有顆痣，你...“

“在這兒！“劉申榮趕緊指著自己左眉角，那里確實有顆淡褐色的小痣，是他打娘胎裏帶來的。這巧合讓他自己都愣了愣，難不成冥冥中真有什麼緣分？

朱元璋哼了一聲，將打火機揣進懷里：“帶他去洗干凈，換身衣服。“說罷轉身要走，又回頭補了句，“看好了，別讓他跑了。“

後營的柴房被臨時收拾出來給劉申榮落腳。說是收拾，不過是把堆在角落的草料挪開，露出塊勉強能躺下人的空地。親兵扔給他一套灰撲撲的軍服，布料硬得像紙板，袖口還破了個大洞。

“這是給你暫用的，“親兵面無表情地說，“要是敢耍花樣，後山的野狼正餓著呢。“

等人走了，劉申榮才癱坐在草料堆上，脫鞋的瞬間倒吸一口涼氣——右腳襪子磨破了個洞，血和泥粘在一起，結成硬邦邦的殼。他齜牙咧嘴地撕下襪子，正想找塊乾凈布擦擦，突然聽見柴房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誰？“他警惕地抓起身邊的木棍。

柴門被推開條縫，一個腦袋探了進來。是個十五六歲的小兵，臉凍得通紅，手里攥著個粗瓷碗，碗裏盛著半碗黑乎乎的東西。

“伯...伯爺，“小兵結結巴巴地說，“夫人讓我給您送點吃的。“

劉申榮這才想起自己還頂著“皇叔“的親戚名頭，雖沒正式認親，待遇倒先提了半格。他放下木棍，看著那碗冒著熱氣的糊糊，實在分不清是什麼做的。

“這是...粥？“

“是粟米糊糊，“小兵撓撓頭，“加了點野菜，夫人說您剛醒，吃點軟和的。“

劉申榮捏著鼻子嘗了一口，粗糙的顆粒剌得嗓子生疼，還帶著股土腥味。他強忍著沒吐出來，囫圇咽下去問：“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俺叫狗剩。“小兵咧嘴笑，露出兩顆豁牙，“爹娘嫌俺命賤，起個糙名好養活。“

劉申榮看著他凍得發紫的耳朵，突然想起布包里的辣條。他摸出那半包碎成渣的零食，倒出一撮遞過去：“嘗嘗這個？比你們這糊糊好吃。“

狗剩猶豫地捏起一點放進嘴里，瞬間被辣得直吐舌頭，眼淚都飆了出來：“這...這是什麼仙藥？辣得俺嗓子眼冒火！“

“這叫辣條，“劉申榮得意地晃了晃包裝袋，“現代特產，強身健體。“

狗剩卻突然“噗通“跪了下去，對著辣條連連磕頭：“多謝仙長賜藥！俺娘說吃了能治病的都是仙藥！“

劉申榮被他這陣仗嚇了一跳，正想解釋，柴門外突然傳來腳步聲。他趕緊把辣條藏進草堆，狗剩也慌忙爬起來，端著空碗溜得比兔子還快。

進來的是馬皇后，身后跟著兩個端著水盆和衣物的侍女。她看到劉申榮腳邊的血跡，眉頭微蹙：“怎么傷成這樣？“

“沒事沒事，小傷。“劉申榮趕緊把腳往草堆里縮。

馬皇后卻徑直走過來，蹲下身查看他的傷口：“這哪是小傷？都化膿了。“她對侍女吩咐，“去拿點金瘡藥來。“

溫水擦過傷口時，劉申榮疼得齜牙咧嘴，卻聽見馬皇后輕聲說：“興隆哥走那年，你才這么點大。“她比劃著膝蓋的高度，“抱著個破布娃娃，追在他身后喊爹爹。“

劉申榮心里一緊，知道這是在試探他。他趕緊低下頭，裝出哽咽的樣子：“嬸娘...我記不清了，只記得逃難路上總有人給我塞吃的...“

“好孩子，苦了你了。“馬皇后嘆了口氣，親自給他涂藥，“重八就是嘴硬心軟，他不是不信你，只是這些年被騙怕了。“

正說著，朱元璋掀簾進來，手里拿著那本盜版《明史》。他把書往桌上一拍：“這上面說咱明年要打滁州，還說郭子興會猜忌咱，你怎么看？“

劉申榮盯著那本濕透的書，突然發現缺頁處正好是郭子興病逝的章節。他心里咯噔一下，硬著頭皮說：“皇叔天命所歸，小小猜忌不足為懼。“

“放屁！“朱元璋眼睛一瞪，“郭子興那老東西現在就看咱不順眼！“

馬皇后趕緊打圓場：“重八，孩子剛回來，別嚇著他。“她轉向劉申榮，“你要是真有什麼法子，不妨說說看。“

劉申榮看著朱元璋緊繃的側臉，突然想起現代職場的生存法則：“要不...皇叔您試試拍馬屁？“

朱元璋的劍又拔出來了：“你說什麼？！“

“不是不是，“劉申榮嚇得連連擺手，“我的意思是...多送禮！送他最缺的東西！“他搜腸刮肚地回憶明史，“聽說郭元帥最近得了個小妾，正愁沒首飾呢？“

朱元璋愣住了，隨即若有所思地收了劍：“你倒提醒咱了。“

當天傍晚，朱元璋還真提著兩匹綢緞去了郭子興的帥帳。據說兩人關著門談了一個時辰，出來時郭子興紅光滿面，當場拍板讓朱元璋統領先鋒營。

消息傳到後營時，劉申榮正在啃第二個窩窩頭。聽到親兵的匯報，他差點把窩窩頭塞進鼻孔——沒想到現代職場的送禮絕學，在元末居然也適用。

正得意著，突然聽見腦中有個機械音響起：【叮！反內卷系統新手任務觸發：改善義軍伙食，讓士兵日均熱量達標。任務時限：七日。任務獎勵：不粘鍋圖紙。失敗懲罰：體驗朱元璋的早朝生物鐘，每日寅時起床背書。】

劉申榮一口窩窩頭卡在喉嚨里，咳得撕心裂肺。這什麼破系統？失敗懲罰比殺了他還難受！

當晚，他被安排在靠近柴房的小耳房。雖說是單獨的屋子，卻四處漏風，墻角還結著蜘蛛網。劉申榮裹緊那床散發著霉味的被子，聽著隔壁伙房傳來的磨牙聲，突然無比想念自己租的那個十平米單間——至少有空調和 WiFi。

半夜他被凍醒，摸出那個打火機把玩。橘紅色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動，映出他疲憊的臉。手機屏幕依舊漆黑一片，他突然想起穿越前沒看完的那集《明朝那些事》，不知道朱元璋後來有沒有真的像書里寫的那樣，殺了那麼多功臣。

“不管了，先混過這七日再說。“劉申榮打了個哈欠，把打火機塞進軍服內袋，“總不能真讓我寅時起床背書吧？“

窗外的月光透過破洞照進來，落在桌上那本盜版《明史》上。風吹過書頁，發出嘩啦啦的聲響，像是在預示著什麼。劉申榮翻了個身，在滿腦子的不粘鍋和窩窩頭中，漸漸沉入夢鄉。

他沒看見，當月光掠過書頁時，那些被泥水模糊的字跡，正緩緩浮現出一行新的字：滁州之戰，有驚無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