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字樓的熒光燈管發出“滋滋”的電流聲，劉申榮盯著電腦屏幕上閃爍的光標，第十三次修改的 PPT依舊沒能通過總監的審核。

窗外的暴雨已經下了整整三個小時，玻璃上的水流像無數條扭曲的蛇，把城市的霓虹暈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

“媽的，這破班是一天不想上了。”他狠狠灌了口冰可樂，氣泡在喉嚨里炸開的刺痛感，勉強壓下了太陽穴突突的跳動。

手機屏幕亮著凌晨兩點半的時間，桌角的外賣盒還剩著半份黃燜雞，土豆燉得比他的 KPI還爛。

總監的消息又彈了出來：“小劉，客戶說要突出‘帝王級尊享’，你這版太現代了，學學朱元璋，鐵腕治國懂嗎？就要那種說一不二的霸氣！”

劉申榮對著屏幕翻了個白眼，手指在鍵盤上噼里啪啦敲出回復：“知道了，這就改成洪武大帝風格，保證卷死同行。”

發送完畢他隨手把手機扔在桌上，抓起微波爐里轉了三遍的飯團，咬下去的瞬間差點硌掉牙。

“朱元璋這卷王，自己當皇帝天天早朝就算了，都死了六百年了還得逼著我改 PPT。”

他含著飯團含糊不清地罵，“搞什么朝五晚五，分明是朝五晚無休！就該把你拉到現代 996，看你還卷不卷——”

話音未落，窗外突然亮起一道慘白的閃電，像天神扯開的巨斧，精準劈中了寫字樓頂端的避雷針。

電流順著鋼筋骨架瘋狂竄動，劉申榮眼前猛地一白，耳邊炸開震耳欲聾的雷鳴，手里的飯團“啪嗒”掉在地上，視野瞬間被無邊的黑暗吞噬。

再次睜開眼時，最先鉆進鼻腔的是股潮濕的霉味，混雜著干草和某種動物糞便的氣息。劉申榮動了動手指，觸到的不是柔軟的辦公椅坐墊，而是粗糙扎人的麻布，身下硬邦邦的似乎是鋪著干草的泥地。

“搞什么？團建拓展也不用這么玩實景沉浸吧？”他掙扎著坐起來，后腦勺傳來陣陣鈍痛。

環顧四周，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破敗的廟宇里，頭頂漏著天光的屋頂糊著幾張發黃的符紙，正中央神龕上的泥塑神像缺了半邊臉，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胎。

身上的衣服也換成了灰撲撲的短打，粗麻布磨得胳膊肘發紅，腰間松垮地系著根布帶，掛著個沉甸甸的小布包。劉申榮摸了摸口袋，掏出個冰涼的物件——是他那部早就沒電的智能手機，屏幕裂得像蜘蛛網。

“穿越了？”這個荒誕的念頭剛冒出來就被他摁了下去。

作為歷史系肄業的社畜，他看過的穿越小說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沒見過哪個主角穿得這么寒酸，連個金手指啟動儀式都沒有。

他解開布包想找找有沒有能用的東西，倒出來的物件讓他嘴角抽了抽：半包被壓碎的辣條、一個橙色塑料打火機、還有本封面印著“白話明史”四個字的盜版書，書頁邊緣已經被雨水泡得發皺，后半本不知去向。

“就這？連瓶礦泉水都沒有？”劉申榮撿起那本盜版書，隨手翻開幾頁，正好看到“朱興隆”的條目。

他猛地頓住，大學時為了混學分聽的明史課內容突然涌上心頭——朱興隆是朱元璋的親大哥，在饑荒中餓死，留下兩個兒子，其中老二據說五歲就夭折了，《皇明祖訓》里特意記了一筆，說那孩子左臀有顆朱砂痣，形狀像啟明星。

像是被人兜頭澆了桶冰水，劉申榮僵在原地。他記得自己左臀確實有顆痣，小時候奶奶總說那是福氣痣。一個瘋狂的念頭驅使著他，他顫抖著解開褲腰帶，扭頭看向自己的左臀——昏暗中那顆暗紅色的痣異常醒目，形狀真的像顆歪歪扭扭的星星。

“不是吧……”他手一抖，打火機“哐當”掉在地上，“我穿成了朱元璋那個早夭的堂侄？”破廟的木門突然被“吱呀”一聲推開，冷風裹挾著雨絲灌進來，吹得神龕前的殘燭搖搖欲墜。

三個穿著破爛鎧甲的漢子闖了進來，為首的絡腮胡手里握著柄銹跡斑斑的長矛，三角眼在劉申榮身上掃來掃去。

“哪來的流民？”絡腮胡的聲音像砂紙磨過木頭，“濠州城戒嚴了不知道？紅巾軍招兵，要么跟咱走，要么滾去城外餓死！”劉申榮腦子飛速運轉，紅巾軍？濠州？這不是朱元璋發家的地方嗎？他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地站直身體：“我找朱元璋，我是他親戚。”

這話一出，三個漢子先是愣了愣，隨即爆發出哄堂大笑。右邊那個獨眼龍笑得直不起腰，用長矛桿戳了戳劉申榮的后腰：“就你？還親戚？咱朱頭領的親戚早死絕了，你怕不是元軍派來的奸細！”

“我真是！”劉申榮急得跳腳，“我是他堂哥朱興隆的二兒子，不信你們看我左臀的痣——”

“去你娘的！”絡腮胡臉色一沉，揮手就給了他一巴掌。火辣辣的痛感從臉頰傳來，劉申榮被打得一個趔趄，捂著嘴嘗到了血腥味。

“帶走！”絡腮胡不耐煩地擺手，“交給頭領發落，是奸細就直接砍了喂狗！”兩個漢子架起劉申榮的胳膊就往外拖，他掙扎著踢蹬，卻被其中一人狠狠踹了膝蓋窩，頓時跪倒在泥水里。

冰冷的雨水混著污泥濺了他滿臉，那本盜版《明史》從懷里滑出來，被一只軍靴踩進爛泥里。“放開我！我真認識朱元璋！”

劉申榮的喊叫聲被風雨吞沒，他被半拖半架著穿過泥濘的街道。

兩旁的茅草屋大多塌了半邊，偶爾能看到幾個面黃肌瘦的百姓縮在屋檐下，麻木地看著他們經過。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尸臭味，讓他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穿過兩道簡陋的木柵欄，他們被帶到一片開闊的校場。

場地上插著幾十面歪歪扭扭的紅旗，上面用黑墨畫著個模糊的太陽圖案。

數百個穿著各式各樣破爛衣服的士兵正在操練，手里的武器不是長矛就是銹刀，還有人拿著削尖的木棍。校場高臺上站著個紅臉膛的漢子，身材不高卻腰桿筆直，穿著件打了補丁的紅色戰袍，腦門上貼著塊黑膏藥，露出的月牙形疤痕在雨幕中格外顯眼。

他正拿著根鞭子訓斥隊列里的士兵，聲音洪亮得像打雷。

是朱元璋！劉申榮的心臟瘋狂擂動起來，他在歷史紀錄片里見過無數次這張臉，只是眼前的朱元璋比畫像上年輕得多，眼神里的狠厲也更外露。

他猛地掙脫束縛，用盡全身力氣朝高臺上喊：“老朱！朱元璋！”校場上的操練瞬間停了下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高臺上的朱元璋緩緩轉過身，那雙深邃的眼睛像鷹隼一樣盯住他，眉頭漸漸擰起。

“放肆！”旁邊的親兵厲聲呵斥，“竟敢直呼頭領名諱！”劉申榮被兩個士兵死死按在地上，臉頰貼著冰冷的泥水。他看著高臺上那個逐漸走近的身影，腦子一熱，脫口而出：“老朱！你這龍袍料子不行啊，看著像化纖的！”全場死寂。

連風雨聲都仿佛靜止了，幾百雙眼睛齊刷刷地瞪著他，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朱元璋停下腳步，腰間的佩劍“噌”地一聲被拔出，寒光閃閃的劍鋒直指劉申榮的喉嚨。

“你說什么？”朱元璋的聲音不高，卻帶著刺骨的寒意，“咱何時穿龍袍了？”冰冷的劍鋒離喉嚨只有寸許，劉申榮甚至能聞到劍身上的鐵銹味。

死亡的恐懼讓他渾身發抖，求生欲卻在這時爆發了。

他猛地想起布包里的東西，掙扎著喊道：“我有證據！我能證明我是你親戚！把我布包拿來！”絡腮胡猶豫了一下，撿起地上那個臟兮兮的布包遞過去。

朱元璋的親兵接過，小心翼翼地倒出里面的東西。

當那個橙色打火機滾出來時，所有人都露出困惑的表情。“這是什么妖物？”親兵用劍尖挑起打火機，對著天光打量。

劉申榮急中生智：“這是仙家法器！能呼風喚火！”他扭動著身體，“讓我來！我給你們演示！”朱元璋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抬手示意親兵放開他。

劉申榮癱坐在泥水里，大口喘著氣，顫抖著撿起那個打火機。

他抹了把臉上的泥水，按下了點火鍵。

“咔噠”一聲輕響，橘紅色的火苗在風雨中跳躍起來。

校場上響起一片倒抽冷氣的聲音，幾個膽小的士兵甚至跪了下去，嘴里念叨著“神仙顯靈”。

朱元璋的瞳孔驟然收縮，死死盯著那簇火苗，握著劍柄的手指因為用力而發白。“這……這是何法術？”他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劉申榮舉著打火機，火苗映在他臉上，映出一絲劫后余生的傻笑：“侄兒劉申榮，拜見皇叔。”

他指了指自己的左臀，“您要是不信，可驗看我這顆朱砂痣，《皇明祖訓》里寫著呢。”朱元璋的目光在火苗和他之間來回移動，突然下令：“帶他去后營見夫人。”

被士兵押著往校場后方走時，劉申榮偷偷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朱元璋正拿著那個打火機，笨拙地學著他的樣子按動開關，旁邊的親兵們大氣都不敢出。

后營是片相對整潔的區域，幾間像樣的茅草屋前晾著洗好的衣服。

一個穿著青布衣裙的婦人正坐在屋檐下縫補衣物，面容溫婉，眉眼間帶著股從容的氣度。

她看到被押進來的劉申榮，放下針線站起身，正是馬皇后。

“重八，這是？”馬皇后的聲音柔和動聽。

朱元璋沒說話，只是示意親兵驗看劉申榮的痣。當親兵點頭確認后，他才沉聲道：“他說他是興隆哥的二小子，還會呼風喚火的法術。”

馬皇后打量著渾身是泥的劉申榮，目光落在他手里緊握的半包辣條上，忍不住笑了：“小兄弟看著面生得很，興隆哥的孩子不是早就……”

“我當年被好心人救走了！”劉申榮趕緊接話，編瞎話的本事在社畜生涯中練得爐火純青，“一直流落民間，最近才得知皇叔起義，特意來投奔！”他掏出那本被踩爛的盜版《明史》，“您看這個，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呢！”馬皇后接過書，小心翼翼地翻開泥污的書頁，果然在“皇親名錄”里找到了“朱興隆次子申榮”的記載。

她抬頭看向朱元璋，眼神里帶著詢問。

朱元璋盯著劉申榮，突然問：“書上還寫了什么？”劉申榮心里咯噔一下，這才想起這書是盜版的，后面還記著朱元璋稱帝的事。

他眼珠一轉，指著模糊的字跡說：“上面說皇叔您是天命所歸，將來能成就大業，還說……說要多聽賢侄的建議。”

朱元璋的嘴角似乎抽了一下，沒再追問，只是對馬皇后說：“先讓他洗干凈換身衣服，留著觀察幾日。”當熱騰騰的糙米飯端上來時，劉申榮已經餓得眼冒金星。

他不顧燙嘴地扒拉著，吃到一半突然停住——碗底沉著幾只白色的小蟲子，正歡快地蠕動著。

他抬頭看向端飯來的侍女，對方一臉坦然地說：“伯爺，這是米蟲，高蛋白的。”

劉申榮：“……”他放下碗筷，看著窗外操練的士兵，突然無比懷念公司樓下十五塊錢一份的黃燜雞。

他抹了把嘴，看向正在處理軍務的朱元璋，認真地說：“皇叔，咱這后勤得搞搞 KPI考核了，至少得保證飯菜里沒蟲子吧？”

朱元璋頭也沒抬，手里的狼毫筆重重一戳，在公文上點出個墨團：“開屁哎？”劉申榮嘆了口氣，看來要在這大明朝反內卷，第一步就得先解決吃飯問題。

他摸了摸懷里的打火機，決定明天就給這群古代人露一手，比如……烤個紅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