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讀之前

熄燈后的出租屋像一只合攏的貝殼，窗縫透進的霓虹被舊書墻層層削弱，只剩一線渾濁的紫。祝隱把藍書平放在唯一的小桌上，旁邊是一支翻舊的鋼筆、一杯冷透的黑咖啡，以及一枚他下午從舊貨市場淘來的放大鏡——銅框，鏡片上有一道細如發絲的裂紋，像一條不肯愈合的疤。

自從在燈塔帶回那張“五年前的自己”的照片后，他的睡眠就碎成了渣。閉上眼，便看見倒計時懸在頭頂：71:59:47已無情地跳到 67:12:03。數字下面的火焰，由靛青轉為幽綠，像深海里饑餓的磷光。

他原本只是想隨便翻翻，尋找更多線索；可藍書似乎并不打算繼續扮演“被動文本”。紙頁在指尖下微微搏動，像某種蟄伏已久的生物，正等待一次足夠滾燙的喚醒。

二、血之觸發

書翻到第47頁，一道鋒利的毛邊突然割破他的食指。

疼痛短促，卻異常清晰——像被冰做的針尖刺了一下。血珠滾落，在紙纖維上迅速暈開，卻并未滲透成普通的圓斑，而是沿著一行看不見的軌道擴散成極細的血絲。血絲互相追逐，像一群被咒語驅趕的紅蛇，瞬間織成一張繁復的網。

祝隱本能地想抽回手，但一股比地心引力更固執的力量拽住了他。

血與紙接觸的剎那，房間里的空氣驟然凝滯。燈泡發出“滋”的一聲低鳴，光線被吸進紙頁，四周陷入一種黏稠的暗紅。

緊接著，紙面上浮起金色與暗紅交疊的符號——它們并非任何已知文字，而像由血管、海藻、齒輪和月相拼接成的活體圖騰。符號每閃爍一次，便發出極輕的“咔噠”聲，像極遠處鎖孔轉動的回聲。

三、符號的第一次低語

祝隱在驚懼中聽見一種“聲音”——不是從耳朵，而是從顱骨深處升起：

“以血為契，以紙為門。守門人，你是否愿贖回被遺忘的第0章？”

那聲音既像孩童又像老者，既像海浪又像砂紙摩擦玻璃。

符號繼續生長，最終聚合成一段可辨認的句子——卻并非人類語言，而是某種“視覺語法”：

【鑰匙＋火焰＋倒懸的海＝第0章的門閂】

【血＋鹽＋未寫完的句子＝門閂的代價】

祝隱的心臟狂跳，他意識到自己正在目睹一場古老儀式的現場直播。

更詭異的是，符號的筆畫開始脫離紙面，像一條條細小的赤練蛇，順著他的手腕游向手臂。每爬過一厘米，皮膚便浮現一道淡金色的紋路，像被烙鐵輕輕吻過。

疼痛并不劇烈，卻帶著冰涼的欣快感——仿佛有人在他的血管里注入一滴極夜的星輝。

四、束縛與幻象

當符號攀至鎖骨，祝隱的身體突然失去控制。

他像被一雙看不見的手按在椅背上，腕、踝、頸同時傳來繩索般的勒緊感。呼吸變得艱難，燈影在視網膜上扭曲成漩渦。

漩渦里浮現幻象：

——焚夢爐的火焰變成倒懸的海，海浪由灰燼組成，每一次拍擊爐壁，都濺起漫天書頁；

——漂浮之城的城門大開，門楣上刻著他的名字，卻在最后一筆被生生折斷；

——五年前的自己站在燈塔頂端，把藍書高舉向夜空，書頁間漏下的不是光，而是血色的雨。

幻象的盡頭，倒計時驟然亮起：

“67:12:02——67:12:01——”

數字燃燒著藍白色的火，像催命的航標。

祝隱在窒息中掙扎，喉嚨里迸出一聲沙啞的低吼。

那聲吼叫仿佛一把鈍刀，劃破了幻象的幕布——

符號瞬間靜止，光芒熄滅，房間重新落入昏黃。

他癱坐在地，汗水濕透了襯衫，地板上落著幾枚細小的金色痂片——那是符號脫離皮膚后留下的“蛻”。

五、靜默的紙頁與新的規則

藍書靜靜躺在桌面，第47頁已經恢復成空白，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但祝隱的左手腕多了一圈淡金色的紋路，像一條極細的手環。紋路中央，隱約可見那把螺旋鑰匙的簡影。

他驚魂未定地拿起放大鏡，發現空白頁并非真的空白——在1000倍放大下，紙纖維里嵌著無數微縮字母，像一粒粒透明的卵。

字母排列成一句新的警告：

“血已支付，門已松動。倒計時內，須以‘鹽與火’復寫第0章，否則海將倒灌，城將沉沒。”

祝隱的指尖微微發抖。

“鹽與火”——焚夢爐里不缺火，但鹽從何處來？

他想起燈塔航海日志里夾著的那張海鹽結晶照片；想起老李偶爾提起的“潮聲病”；想起回收站角落那桶從未開封的“工業精鹽”——用于中和紙張燃燒的堿性殘渣。

線索像散落的珠子，被血與紙的契約串成一條看不見的項鏈。

六、神秘學與現實的交叉驗證

祝隱把出租屋變成臨時實驗室。

他用剃須刀片刮下金色紋路的一小片皮屑，置于顯微鏡下——皮屑竟呈現完美的六邊形鱗片結構，與藍書亞麻纖維的橫截面完全吻合。

他又把第47頁的空白紙剪下1平方厘米，滴上自己的血。血珠在紙上滾動，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自動拼出新的符號：

“鹽＝記憶結晶的火葬場”

“火＝遺忘蒸餾的產房”

他翻遍神秘學資料，終于在《被遺忘的潮汐儀式》殘卷里找到一段手寫批注：

“守門人以血為引，以焚夢爐之火淬煉海鹽，復寫第0章，方可令漂浮之城重返人間。”

批注旁，同樣畫著那把螺旋鑰匙。

七、倒計時里的心跳

倒計時繼續無情流逝：

66:05:17

65:59:59

……

祝隱的睡眠被切成碎片，每一次閉眼，都看見那座城在血雨里傾斜。

他開始在焚夢爐夜班結束后，偷偷收集“鹽”——

把爐渣里析出的白色結晶刮進玻璃瓶；

把老李偷偷灑在工作服上的海鹽掃進信封；

甚至把女兒去年在沙灘上撿給他的“心愿鹽瓶”也倒空。

瓶壁貼著稚拙的貼紙：

“爸爸，把煩惱燒掉，把快樂留下。”

祝隱摩挲貼紙，喉嚨發緊。

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正在把女兒的快樂也一并投進火里。

八、第0章的殘影

在倒計時剩余48小時時，藍書第48頁終于浮現一行標題：

“第0章守門人的自白”

下面卻是一片空白。

祝隱意識到，這一章必須由他自己完成——以血為墨，以鹽為紙，以火為筆。

他把收集來的鹽攤在爐前，用鑷子夾起一粒，放在火焰上方。鹽粒在高溫中發出極輕的爆裂聲，像微型煙火。

每爆裂一次，他腕上的金色紋路便亮起一瞬，仿佛在為他的“復寫”計數。

當最后一粒鹽化為白煙，第48頁的空白處漸漸浮現一行由他血液凝成的字：

“我曾以為焚夢爐是終點，現在才知它只是序章。”

九、尾聲：血與紙的契約成立

倒計時剩余最后三秒時，祝隱把藍書高舉過頭頂。

火焰突然安靜，像屏住呼吸的觀眾。

3——

2——

1——

火焰由靛青轉為純白，爐膛深處傳來一聲極輕的“咔噠”。

那是鎖孔轉動的聲音。

祝隱腕上的金色紋路化作一道光，順著他的手臂流進書脊。

藍書封面浮現新的文字：

“契約成立。海將倒灌，城將浮現。守門人，請備好你的記憶與遺忘。”

倒計時歸零。

焚夢爐的火焰熄滅，一縷極細的藍煙從爐頂升起，飄向夜空。

祝隱站在空蕩的爐前，聽見遙遠的海浪聲，正從城市的地下緩緩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