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沉默】

林薇安第三次打翻飲料時，終于確定了一件事——那個馬來畫家在“燃燒“。

不是字面意義上的著火（雖然以她這兩天的倒霉程度來看，這也不是不可能），而是他的沉默正變得越來越焦灼。每次他坐在靠窗的六號桌，低頭喝那杯永遠不加糖的冰咖啡時，薇安都能嘗到一種奇怪的味道——像木頭被慢慢烤焦，混著一點陳年威士忌的苦澀，還有……灰燼。

“這不對勁，“她盯著畫家的背影想，“正常人沉默的時候頂多是棉花或者砂紙，誰會燒起來啊？“

畫家突然抬頭，深褐色的眼睛透過玻璃窗的反射和她對視了一秒。薇安猛地別開臉，假裝研究點單機，結果按錯了鍵，打印出一長串毫無意義的亂碼。

“……這臺機器絕對在嘲笑我。“

【危險嘗試】

午餐高峰過后，茶餐廳終于安靜下來。薇安攥著抹布，慢吞吞地擦著畫家旁邊的空桌子，心跳快得像在蹦極。

“呃……Selamat petang（下午好）。“她用小學水平的馬來語憋出一句問候，舌頭笨拙得像剛打了麻醉。

畫家握咖啡杯的手指僵住了。他的沉默突然從“燒焦的木頭“變成了“被雨淋濕的炭火“，滋滋冒著潮濕的煙。薇安嘗到了更濃的威士忌味——這次混著海鹽的咸澀，像眼淚掉進酒里。

“你會說馬來語？“他輕聲問，英語單詞像薄荷糖裹著玻璃渣。

“Sedikit saja（一點點）。“薇安硬著頭皮繼續，每個單詞都像在嘴里跳踢踏舞，“Saya boleh bantu anda嗎（我能幫您嗎）？“

語法徹底完蛋。但畫家的眼睛微微睜大了，那股灰燼味突然淡了些。

“為什么這么問？“他換回英語。

“因為您……“薇安卡住了。總不能說“因為您的沉默嘗起來像火災現場“吧？她急中生智，“因為您咖啡涼了都沒喝！要幫您換一杯嗎？“

【被偷走的畫作】

新換的冰咖啡放在桌上時，畫家突然開口：“我叫巴卡爾。“

“薇安。“她下意識回答，然后嘗到了名字的味道——他的發音讓“薇安“變成了某種帶著椰香的花茶，而不是平常的茉莉味。

巴卡爾從背包里取出素描本，推到她面前。薇安看到滿頁狂亂的線條，像風暴中的繩索，又像某種掙扎的生物。最奇怪的是，這些畫沒有顏色，只有鉛筆深淺不一的灰。

“這些本該是我的新系列，《繩與火》。“他指尖劃過紙面，薇安嘗到了燒焦的杏仁味，“但現在它們掛在諾維娜畫廊，署名是布萊恩·吳。“

薇安倒吸一口氣。這就是昨天報紙上那樁抄襲案！她突然明白BK的含義——Bakar（巴卡爾）的縮寫。

“您沒去抗議嗎？“

巴卡爾苦笑了一下，這個表情嘗起來像中藥里最苦的黃蓮：“布萊恩是我導師，人人都信他。而且……“他翻到素描本最后一頁，上面貼著一封郵件截圖，[bkart@gmail.com]的地址赫然在目，“我所有申訴都被轉到這個假郵箱。“

薇安突然嘗到了鐵銹味——是自己的下唇被咬破了。憤怒像滾燙的熔巖在她胃里翻涌，這比阿強的辣椒咆哮還灼人。

【笨拙救援】

“等著！“

十分鐘后，薇安端著杯詭異的熱飲回來，液體呈現出可疑的橙黃色。巴卡爾警惕地看著它：“這是……“

“姜茶加檸檬和蜂蜜，“她得意地說，“華人工地秘方！專治……呃……一切。“

其實是她把廚房能找到的提神東西全扔進去了，包括阿強珍藏的五年陳老姜。巴卡爾遲疑地抿了一口，瞬間被辣得皺眉，但緊接著蜂蜜的甜味泛上來，他眉頭舒展了些。

“謝謝。“他說。

這三個字不再是威士忌混玻璃渣，而是溫熱的姜茶觸感，從薇安指尖一直暖到心口。她突然意識到——這是她第一次用這該死的超能力主動幫助別人。

“我們可以證明那些畫是您的！“她脫口而出，“比如……比如找出原始創作日期？“

巴卡爾搖搖頭：“素描本不能作為證據，電子稿又都被……“他突然頓住，眼睛亮起來，“等等，我有個U盤放在租屋處，里面有早期構圖——“

【神秘的BK郵件】

下班時，薇安幫巴卡爾查了最后一班地鐵時間。他匆匆離開前塞給她一張紙條：“我的地址。如果明天我沒來……“

“您一定會來，“薇安打斷他，“我還等著看您畫完《繩與火》呢。“

巴卡爾笑了，這個笑容嘗起來像剛出爐的香蕉蛋糕，松軟甜美。但當他轉身走向夜色時，薇安分明看到他肩膀線條又繃緊了，灰燼味重新籠罩上來。

回到員工更衣室，薇安摸出手機搜索“諾維娜畫廊抄襲“，跳出的新聞配圖讓她瞪大眼睛——站在布萊恩·吳身邊的策展人，居然是茶餐廳常客陳女士！那個研究瀕危方言的語言學教授！

手機突然震動，一條新郵件彈出：

發件人：bkart@gmail.com

主題：你多管閑事

正文只有一張照片：巴卡爾租屋處的門牌號，被人用紅漆畫了個大大的叉。

【浴室鏡子的血字】

薇安沖進浴室想用冷水洗臉，卻聽見水滴聲比往常急促。鏡面布滿霧氣，她隨手一抹——

鮮紅的字母在玻璃上緩緩浮現：

“JANGAN PERGI（別去）“

水龍頭突然爆開，噴出的水流將血字沖成粉紅色的溪流，蜿蜒著流入排水口。薇安僵在原地，耳邊響起畫家臨別的話：

“如果明天我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