簽下協議的第七天，林昊站在宏遠大廈的電梯間里，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右手第三指節。皮下的納米追蹤器像顆安分的沙礫，只有在他試圖操控概率時，才會傳來微弱的電流刺痛——那是星環基金設定的“安全閾值提醒”。

電梯鏡面映出他嶄新的定制西裝，意大利產的羊毛面料在頂燈折射下泛著柔和的光澤。這是陳國華派人送來的“工作裝備”，配套的還有一塊百達翡麗腕表，表盤內側刻著極小的Ω符號，據說能實時接收“收割者”的指令。

“叮”的一聲，電梯門滑開。市場部的張磊正堵在門口，懷里抱著一摞文件，其中最上面的 PPT封面上印著“季度營銷方案”幾個加粗宋體。他看見林昊，臉上擠出職業假笑：“林顧問早啊，今天要向董事們匯報方案，緊張得昨晚沒睡好?！?

林昊的目光落在 PPT封面上，視野里自動彈出概率提示：【PPT正常演示概率：89.3%】【其中圖表錯誤概率：12.7%】【演講忘詞概率：7.6%】。

他想起上周部門例會上，張磊搶了他提出的“AI客戶畫像”創意，還在領導面前暗示是自己獨立研發。一股莫名的煩躁涌上心頭，指尖的電流刺痛突然變得清晰。

“加油，祝你好運?！绷株慌牧伺膹埨诘募绨颍菩慕佑|的瞬間，他不動聲色地將精神力像細針般刺入對方的概率場。視野里的數字開始瘋狂跳動：

【PPT正常演示概率：43.8%→ 31.2%】

【圖表錯誤概率：12.7%→ 63.5%】

【演講忘詞概率：7.6%→ 49.9%】

【最終導致方案被否概率：51.3%→ 89.7%】

“謝……謝謝?！睆埨诒凰牡靡粋€趔趄，懷里的文件散落一地。他慌忙去撿，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像是預感到了什么不祥。

林昊走進電梯，看著門緩緩合上。鏡面里張磊手忙腳亂的身影越來越小，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剛才的舉動幾乎沒有猶豫——就像在賭場里調整輪盤概率那樣自然。視網膜上彈出星環基金的提示：【初級能力應用：日常概率微調（完成度：17/100）】【風險評級：極低】。

上午十點，會議室傳來驚天動地的爭吵聲。林昊端著咖啡杯站在走廊，聽見張磊帶著哭腔辯解：“數據沒錯啊！昨晚我核對了三遍……怎么會突然多出兩個零？”接著是總監憤怒的咆哮：“把銷售額寫成八十億？你是想讓董事會以為我們在洗錢嗎？”

半小時后，張磊抱著紙箱從會議室出來，路過林昊身邊時，眼神空洞得像口枯井?！氨婚_除了?！彼哉Z，“房貸還沒還完呢……”

林昊的指尖傳來輕微的刺痛，視野里閃過一行淡灰色提示：【目標張磊：失業后三個月內抑郁概率：67.2%】【家庭破裂風險：41.5%】。他抿了口咖啡，滾燙的液體滑過喉嚨，卻壓不住心底升起的寒意。

這種寒意只持續了不到半天。下午去茶水間時，他遇見了新來的實習生蘇曉棠。女孩穿著淺藍色連衣裙，正踮著腳尖夠頂層的咖啡罐，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她發梢跳躍，像撒了把碎金。

林昊的心跳漏了半拍。視野里自動彈出她的信息：【蘇曉棠，22歲，上海財經大學金融系】【單身概率：91.7%】【對咖啡的偏好：拿鐵（少糖）】【與林昊日常交集概率：12.3%】。

他想起陳國華說的“讓心儀的姑娘多注意到你”，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將精神力輕輕推了過去。視野里的數字開始變化：

【日常交集概率：12.3%→ 25.8%→ 43.6%】

【主動打招呼概率：8.7%→ 31.2%】

【認為林昊“有好感”概率：5.2%→ 29.9%】

“需要幫忙嗎？”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了些。

蘇曉棠回過頭，臉頰泛起紅暈：“啊……謝謝林顧問。”她接過咖啡罐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像有微弱的電流竄過?！拔液芟矚g您上次在例會上說的量化模型，能不能……加個微信請教您？”

林昊看著手機屏幕上彈出的好友申請，視網膜上的概率提示變成了亮眼的綠色：【首次約會成功概率：63.8%】。他笑了笑，指尖的刺痛感這次竟帶著一絲隱秘的愉悅。

接下來的兩周，林昊像發現了新大陸的探險家。他開始熟練地運用這種“微調”能力：

早上買早餐時，他讓排在前面的人突然想起忘帶手機，【插隊成功概率：100%】，省下五分鐘打卡時間；

地鐵上，他讓旁邊的醉漢提前兩站下車，【被騷擾概率：0%】，得以安心看早間新聞；

甚至在樓下便利店，他都能讓自己想買的最后一瓶冰鎮可樂【被別人買走的概率：0%】。

這些微小的操控像玩游戲般上癮，每次成功后，視網膜上的【能力熟練度】就會上漲 0.1%，而納米追蹤器的電流提醒也越來越微弱，仿佛在默許他的行為。

直到母親的腫瘤抑制劑快用完的那天。

快遞 APP上顯示，藥物本該昨天送達，卻因為“分揀中心爆倉”延誤了。林昊看著醫院發來的提醒短信——母親的白細胞計數已經降到警戒線以下，必須盡快用藥。

焦慮像藤蔓般纏住心臟。他調出快遞信息，視野里彈出長長的概率鏈：

【當前快遞位置：距目的地 3.7公里】

【交通擁堵概率：78.3%】

【預計送達時間：18：00（超出用藥最佳時間窗）】

【母親因延誤出現感染風險：23.9%】

“不能等。”林昊低吼一聲，將精神力集中在那個正在派送的快遞員身上。他像在賭場操控輪盤時那樣專注，只是這次的目標更復雜——紅綠燈的變換、行人橫穿馬路的時機、甚至是風吹動塑料袋的角度。

視野里的數字瘋狂跳動：

【快遞延誤概率：89.7%→ 45.2%→ 12.3%→ 0%】

【派送員闖紅燈概率：17.6%→ 63.5%→ 99.8%】

【車輛平均時速：35km/h→ 58km/h→ 72km/h】

他感覺大腦有些發沉，像連續加班三天后的疲憊。但當手機彈出“快遞正在派送中”的提示時，所有不適都被欣慰取代。【母親按時用藥概率：100%】，綠色的提示像道護身符，讓他松了口氣。

下午三點十七分，刺耳的剎車聲和碰撞聲從樓下傳來。

林昊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沖到窗邊。只見小區門口的十字路口，一輛順豐快遞車撞上了路邊的報亭。藍色的車廂嚴重變形，報亭的鐵皮頂被掀飛，散落的報紙和雜志像漫天飛舞的蝴蝶。

最刺眼的是一灘正在蔓延的血跡，在陽光下呈現出詭異的暗紅色。

視野里毫無預兆地炸開一行猩紅的提示，邊緣的電子裂紋比任何一次都要猙獰：

【間接致死事件：1人】

【死者：王建國（68歲，報亭經營者）】

【直接死因：顱腦損傷】

【間接致死率：18%（因你干預快遞時效導致）】

林昊的瞳孔驟然收縮。他看見快遞員從變形的駕駛室爬出來，跪在地上語無倫次地哭喊：“不是我的錯！綠燈突然就變紅了……我必須趕時間送貨啊！”

幾個圍觀者在報亭廢墟里翻找，有人撿起一個染血的藥盒，大聲念著上面的字：“腫瘤抑制劑……收件人是……林昊？”

那聲音像把冰錐，狠狠扎進林昊的心臟。他踉蹌著后退，撞到辦公桌的尖角，文件夾散落一地。視網膜上的猩紅提示始終沒有消失，反而放大了藥盒的特寫——那正是他為母親訂購的那盒。

原來 0%的延誤概率，是以另一個人的生命為代價。

納米追蹤器突然發出劇烈的電流沖擊，仿佛要鉆進骨髓！林昊痛得蜷縮在地上，冷汗瞬間浸透了襯衫。視野里彈出星環基金冰冷的警告：

【檢測到一級倫理風險事件】

【能力濫用系數：73.9%】

【觸發懲罰機制：神經電擊（持續時間：10秒）】

十秒的劇痛像一個世紀般漫長。當他終于能喘過氣時，窗外的救護車鳴笛聲由遠及近。他看見醫護人員用白布蓋住了報亭旁的軀體，那白布在風中微微起伏，像一面降半旗的哀悼。

手機在口袋里震動，是蘇曉棠發來的微信：“林顧問，晚上有空嗎？想請你吃個飯，謝謝你上次教我的模型?！?

林昊盯著那條消息，手指卻在顫抖。他想起張磊空洞的眼神，想起蘇曉棠泛紅的臉頰，想起報亭老板最后時刻可能露出的驚恐表情。這些畫面像破碎的玻璃碴，混著那灘血跡在他腦海里旋轉。

【回復蘇曉棠接受邀請概率：52.3%】

【此刻去事故現場的概率：47.7%】

視網膜上的兩個數字僵持著，像在進行一場無聲的拔河。最終，林昊按下了電源鍵，將手機屏幕按滅在掌心。

他站起身，一步步走向電梯。每走一步，第三指節的皮下就傳來一陣鈍痛，仿佛那枚納米追蹤器正在生根發芽，要將他的靈魂也纏繞成數據絲線。

樓下的救護車已經離開，只剩下警察在畫警戒線。林昊遠遠地站著，看見清潔工正在沖刷路面的血跡，紅色的水流順著排水溝蜿蜒而下，像條無聲哭泣的蛇。

一個撿破爛的老太太在報亭廢墟里翻找，嘴里念叨著：“老王昨天還說，孫子考上大學了，要攢錢給他買臺電腦呢……”

林昊的視野里，那行猩紅的【間接致死率：18%】始終沒有消失。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就像個拿著手術刀的孩子，以為能隨意切割命運的脈絡，卻不知道每一刀下去，都會濺起滾燙的血。

而那個裝著腫瘤抑制劑的快遞盒，此刻正靜靜地躺在變形的快遞車里，包裝上濺滿了暗紅的斑點。

【母親按時用藥概率：0%】

【重新配送所需時間：48小時】

【感染風險：23.9%→ 67.8%】

新的概率提示彈出時，林昊第一次覺得，這些冰冷的數字比刀子還要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