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暴雨將山林沖刷得泥濘不堪。陳遠山蹲伏在蘆葦深處，渾身濕透，呼吸卻極輕，仿佛連水珠墜落的聲音都能驚動百米之外的敵人。他的手指緊緊攥著一根細鐵絲，那是白天在藥房后巷撿到的，此刻已彎成一個簡易的反光標記器，夾在蘆葦莖稈之間，微微閃爍著雨水沖刷后的冷光。

遠處，五道微弱的燈光在葦蕩盡頭亮起，像是從地底冒出來的幽靈火光。陳遠山瞇起眼睛，心中一緊——情報上說只有兩輛裝甲車，可眼前分明是五輛，整整齊齊停在一處低洼地，像五頭沉睡的鋼鐵猛獸。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手指在泥地上畫出簡易的地形圖。雨水沖刷著線條，但他已經記住了大致方位。他緩緩從懷中取出一面破碎的鏡子，那是趙明德從藥房帶回的舊物，如今成了他在黑暗中辨識敵情的唯一依靠。

他將鏡子斜靠在蘆葦根部，調整角度，借著遠處探照燈的微弱反光，映出裝甲車側面的編號。他的瞳孔猛地一縮——其中一輛車的車身上，隱約可見一層泛著藍光的涂層，像是某種化學制劑的殘留。

他曾在藥房見過類似的配方標簽。

陳遠山心頭一沉，迅速在隨身的紙條上記下編號與備注。他必須盡快離開，這五輛車的出現，意味著日軍的行動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復雜。

就在這時，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他屏住呼吸，身體緊貼地面，泥漿混著蘆葦的氣味鉆入鼻腔。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個日軍士兵舉著手電筒，正緩緩掃視葦蕩。他的靴子踩在濕地上，發出“咯吱”的聲響。

陳遠山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手雷。

士兵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似乎察覺到了什么異常。他低頭一看，靴子踩到了一根斷裂的鋼絲繩，繩頭已經銹跡斑斑，像是被什么東西拉斷的。

他皺起眉頭，彎腰撿起那根鋼絲。

陳遠山的心跳如擂鼓。

士兵直起身，抬頭望向葦蕩深處，眼神中閃過一絲狐疑。

就在這時，遠處探照燈忽然掃了過來，光柱如刀鋒般切進蘆葦叢，照到了陳遠山藏身的方向。

他沒有猶豫。

手指一扯，早已串聯好引信的三枚手雷被他猛地一拉，隨即滾身向后，潛入泥水之中。

轟！

爆炸聲在夜色中炸開，火光沖天而起，煙霧彌漫。葦蕩瞬間陷入混亂，日軍士兵的怒吼聲此起彼伏。

趁著混亂，陳遠山迅速爬起，沿著事先探好的地形路線，沖向下游。他的右臂傷口再次撕裂，鮮血順著袖口滴落，但他沒有停下。

他將寫有編號與備注的紙條塞入一個空竹筒中，輕輕一推，讓它順流而下。

他知道，趙明德會在下游接應。

身后的追兵已經圍攏過來，腳步聲、喊叫聲交織成一片。

他咬緊牙關，躍入河道，冰冷的水流瞬間吞沒了他。

……

河面浮著一層薄霧，竹筒順流而下，輕輕搖晃。在它的側面，隱約刻著一個“王”字，像是某種暗號，在夜色中若隱若現。

下游岸邊，一道身影悄然蹲下，將竹筒撈起。

他輕輕摩挲著那個“王”字，眼神沉靜如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