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從云層的縫隙間漏下來，照在奉天城外的染坊屋頂上，泛起一層鐵銹般的暗紅。陳遠山蹲在二樓窗邊，手指輕輕撥開窗簾的一角，目光掃過街口。遠處的街燈下，兩個穿長衫的男人正來回踱步，腳下的影子被拉得老長。

他輕輕呼了口氣，把身上的軍裝外套拉緊了些。衣服是昨夜從一個死去的日軍文書身上扒下來的，雖然洗過，但還殘留著一股霉味。這是他們能搞到的最合適的偽裝。

“他們來了。”身后傳來一聲低語。

陳遠山回頭，看到一個瘦削的中年男人正蜷縮在墻角，臉上滿是冷汗，嘴唇發紫。他是從731實驗室逃出來的囚犯，名字沒人知道，只知道他身上帶著一份足以讓日軍高層震顫的情報。

“他狀態不對。”陳遠山皺眉，快步走過去蹲下，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額頭，燙得嚇人。

“不是發燒。”囚犯喉嚨里擠出幾個字，“藥……戒斷……”

陳遠山立刻明白過來。731部隊的人體實驗，從不只是單純的毒氣或者細菌，他們更喜歡用藥物控制實驗對象。這種戒斷反應，比發燒更危險。

“你撐住。”他迅速掃視染坊內部，目光落在角落里那臺老式縫紉機上。

“你打算做什么？”隊員低聲問。

“救人。”陳遠山拉開縫紉機蓋子，里面是一堆零件和線軸。他翻找片刻，取出幾根銅線和一個金屬踏板，又從自己包里摸出隨身帶的小刀和火柴盒。

“你瘋了？”隊員瞪大眼。

“閉嘴。”陳遠山動作利落地將銅線繞在踏板上，又從衣兜里掏出一顆紐扣電池——這是從染坊老板那里拿到鑰匙時，對方悄悄塞給他的。

他咬牙將線頭接上電池，金屬踏板瞬間發熱。他迅速將兩根銅線貼在囚犯的太陽穴兩側，輕輕按下開關。

“啊——”囚犯猛地抽搐起來，嘴里發出低吼，但幾秒后，他身體一軟，呼吸平穩了許多。

“有效。”陳遠山松了口氣，擦了擦額角的汗。

“你是怎么知道這個的？”隊員滿臉震驚。

“趙明德教的。”陳遠山沒有多說，站起身來，重新望向窗外。

街口的兩個便衣已經離開，但遠處傳來了引擎聲。他眼神一凝，低聲說：“他們來了。”

染坊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是幾聲犬吠。陳遠山抓起槍，示意隊員們準備。他回頭看了一眼囚犯，對方已經能勉強坐起來，眼神清明了許多。

“我們得走。”他說。

“后門。”囚犯低聲說，“我知道他們怎么抓人的。”

陳遠山點頭，帶著人迅速向后門移動。染坊后巷堆滿了染缸，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刺鼻的化學味。他們剛翻過一道矮墻，遠處就傳來一聲槍響。

“快！”陳遠山一把扶起囚犯，推著他往前跑。

子彈從頭頂掠過，打碎了路邊的一只陶罐，紅色染料濺了一地。陳遠山心中一動，迅速抓起一桶染料，朝著巷口潑了出去。

紅色液體在空中灑開，像一張血網，遮住了追兵的視線。

“走！”他拉著囚犯沖進下水道口，幾名隊員緊隨其后。

黑暗中，他們沿著排水道一路前行。水聲在耳邊回響，腳步聲混雜在一起，像是某種急促的鼓點。

“你……是誰？”囚犯突然開口。

“護送你的人。”陳遠山沒回頭。

“他們……他們殺了我女兒。”囚犯的聲音顫抖，“她才六歲……穿著一件紅旗袍……”

陳遠山的腳步頓了頓，沒說話。

“你們……也是731的？”囚犯問。

“不是。”陳遠山咬牙，“但我們遲早會讓他們付出代價。”

前方傳來一陣水聲，幾人迅速躲到拐角。幾個日軍特務正沿著排水道搜查，手電筒的光束在黑暗中掃來掃去。

“分開走。”陳遠山低聲說，“我和他繼續往北。”

隊員點頭，各自散開。

陳遠山帶著囚犯繼續前行，終于在一處廢棄的井口爬出地面。外面是一片荒地，遠處是奉天城郊的鐵路。

“快到了。”他扶著囚犯往前走。

就在這時，囚犯突然踉蹌了一下，從懷里掉出一個鐵盒。陳遠山彎腰撿起，打開一看，里面是一張泛黃的照片。

照片上，一個穿紅旗袍的小女孩正對著鏡頭笑，眼睛彎彎的，像極了他記憶中的那個人。

“這……”他愣住了。

“她叫……小梅。”囚犯低聲說，“我女兒。”

陳遠山的手指輕輕摩挲著照片邊緣，心頭像被什么東西狠狠扎了一下。

他合上鐵盒，塞回囚犯懷里，低聲說：“我們得走了。”

遠處傳來火車的汽笛聲，像是某種命運的召喚。

陳遠山抬頭望了一眼天邊，月亮已經升到頭頂，銀白色的光灑在荒地上，映出他臉上那道蝴蝶狀的傷疤。

他轉過身，帶著囚犯繼續前行，腳步堅定，像從未停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