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球場上的風與字跡
- 夏末與你的7分甜
- 夏日的墨瑭
- 3224字
- 2025-07-18 15:04:14
籃球撞在籃板上的悶響,混著胡凡的吶喊聲炸開時,我正盯著梁楠書包帶磨出的毛邊。她站在操場邊緣的香樟樹下,書包放在腳邊,雙手插在連帽衫口袋里,像株安靜的植物。
“墨瑭!傳球啊!”胡凡在三分線外跳著揮手,黃色球衣被風掀得鼓鼓的。我轉身時,程磊帶著兩個人已經圍了上來,他胳膊肘故意往我肋骨上撞了下,嗤笑一聲:“班長也會打球?別把卷子蹭臟了。”
我沒理他,手腕一翻把球傳給跑位的隊友。球在空中劃出弧線時,眼角的余光瞥見梁楠往前挪了半步,腳尖踮了踮,像是被場上的動靜勾住了注意力。
程磊顯然沒打算善罷甘休。下一次攻防時,他故意伸腳絆了我一下,我踉蹌著扶住籃球,膝蓋在塑膠地上擦出火辣辣的疼。胡凡立刻炸了:“程磊你耍陰的!”
場邊響起一陣哄笑,有(3)班的人在喊:“輸不起就別打啊!”我按住要沖上去理論的胡凡,抬頭時正對上梁楠的目光。她的眉頭皺著,嘴唇抿成一條直線,手里不知何時捏著片掉落的樟樹葉,葉尖被掐得發皺。
“繼續。”我拍了拍胡凡的肩膀,把球扔給裁判。程磊得意地揚了揚下巴,轉身時故意撞在我后背。
接下來的十分鐘,我沒再給程磊任何靠近的機會。斷他球時帶起的風,掀動了他額前的碎發,也吹起了梁楠落在肩頭的一縷頭發。她抬手把頭發別到耳后,露出細白的耳垂,我忽然想起她握筆時,耳尖會泛起同樣的淡粉色。
最后三十秒,比分咬得很緊。我持球突破時,程磊再次伸手來攔,指尖擦過我的手腕。球脫手的瞬間,我看見梁楠猛地往前踏了一步,眼睛睜得圓圓的。但球沒飛遠,胡凡像道黃色閃電撲過來接住,轉身投進了壓哨球。
場邊爆發出震天的歡呼,胡凡抱著我往地上摔,程磊摔了礦泉水瓶罵罵咧咧地走了。我推開他時,膝蓋的擦傷已經滲出血珠,混著汗水蟄得生疼。
“你沒事吧?”梁楠的聲音突然在耳邊響起,比平時亮了些。她站在我面前,手里捏著張創可貼,包裝紙被捏得發皺。
“沒事。”我剛要起身,胡凡已經湊了過來,搶過創可貼就往我膝蓋上摁:“新同學還挺貼心!墨瑭你這運氣,坐個同桌連擦傷都有人管——”
“別動。”梁楠突然開口,聲音不大,卻讓胡凡的手頓住了。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掉創可貼的邊緣,指尖碰到我膝蓋時,涼得像帶了層露水。“有點沙粒,要擦掉。”
她從口袋里掏出塊疊得方方正正的手帕,是洗得發白的藍格子,沾了點水,輕輕擦過傷口周圍。胡凡在旁邊看得直咋舌:“你還帶手帕?現在誰不用濕巾啊。”
梁楠沒抬頭,專注地用創可貼把傷口貼好,動作輕得像在處理易碎品。“我媽說,棉布的不容易過敏。”她輕聲說,把用過的手帕折起來塞進兜里,指尖蹭到我的褲腿,像片羽毛落過。
“謝了。”我站起身時,發現她的臉頰比剛才更紅,大概是蹲久了。場邊的人差不多走光了,夕陽把香樟樹的影子鋪成厚厚的地毯,遠處的教學樓亮起第一盞燈。
胡凡還在嘰嘰喳喳地復盤比賽,說剛才最后那個三分球該他來投。梁楠背起書包跟在我們后面,腳步很輕,我總能在風聲里聽見她書包拉鏈偶爾的磕碰聲。
“去吃炸串不?”胡凡突然轉身,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梁楠,“就南城路口那家,我請客!慶祝咱們贏了程磊那家伙!”
梁楠下意識地搖頭:“不了,我得……”
“去吧去吧,”胡凡拽住她的書包帶,力道很輕,“墨瑭知道路,他熟!”
我看了眼梁楠,她正低頭看著被拽住的書包帶,手指蜷縮了一下。“不遠,”我說,“順道。”
她猶豫了兩秒,點了點頭。
炸串攤的油煙混著孜然香飄過來時,胡凡已經跟老板熟稔地報起菜名。梁楠站在路燈下,背著書包,顯得有點局促。我把書包從她肩上接過來,她愣了一下,沒說話。書包比看起來沉,大概裝了不少書。
“要辣嗎?”老板舉著滋滋冒油的雞肉串問。
“她不吃辣。”我脫口而出時,梁楠驚訝地抬頭看我。我才想起中午食堂里,她把青椒肉絲里的辣椒都挑了出來,堆在餐盤邊緣像座小小的紅山丘。
胡凡嘖了一聲:“墨瑭你可以啊,觀察這么仔細?”
梁楠的耳朵又紅了,她低下頭,用腳尖碾著地上的碎石子。
炸串端上來時,胡凡已經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油汁濺到校服上也不在意。梁楠拿起一串玉米,小口小口地啃著,玉米粒的碎屑粘在嘴角,像顆沒擦掉的星星。我遞過去一張紙巾,她接過去時,指尖不小心碰到我的,像觸電似的縮了回去。
“你物理真好,”她突然開口,聲音被夜市的喧鬧蓋得有點輕,“剛才最后那個球,你算準了程磊會從左邊攔你吧?”
胡凡嘴里的魚豆腐差點噴出來:“物理好跟打球有什么關系?”
“有關系,”梁楠認真地說,“角度和速度……”
“行了行了,”我打斷她,怕胡凡又要起哄,“你以前在南城一中,不是也參加過物理興趣小組?”
她眼睛亮起來:“你怎么知道?”
“上次在教務處領表,看到你的轉學檔案了。”我沒說的是,檔案里夾著一張物理競賽的獲獎證書,照片上的她比現在瘦點,扎著馬尾,站在領獎臺上,手里的證書被捏得有點皺,跟她握筆的姿勢很像。
“周學長總說,解題跟打球一樣,得預判對手的思路。”她啃著玉米,聲音輕快了些,“他還說,墨瑭你是個勁敵,去年省賽如果不是你最后一道題錯了個符號,冠軍就是你們學校的了。”
我想起那個戴黑框眼鏡的男生,決賽時他坐在我斜對面,轉筆的速度快得讓人眼花。“他也很強,”我說,“最后那道題,他用的解法更簡潔。”
胡凡在旁邊聽得云里霧里,插了句:“你們說的什么啊?跟天書似的。”
我們都笑了起來。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歪歪扭扭,偶爾有騎電動車的人從旁邊經過,車燈掃過攤位的帆布,留下轉瞬即逝的光斑。
回去的路上,胡凡接到他媽媽的電話,被催著回家,一溜煙跑了。剩下我和梁楠慢慢往學校方向走,夜市的聲音漸漸遠了,風里開始有了夜晚的涼意。
“你的筆記本,”我忽然想起什么,“上午抄筆記的時候,有個公式寫錯了。”
她停下腳步,從書包里翻出筆記本,借著路燈的光翻開。果然,在“勻變速直線運動”那一頁,公式里的加速度符號寫成了正號,旁邊還用紅筆打了個小小的問號,大概是后來自己發現了疑點。
“這里,”我指著那個符號,“減速運動應該是負的。”
她“啊”了一聲,眉頭皺起來:“我就說哪里不對,下午做題總覺得別扭。”她從書包里掏出筆,在公式旁邊重重地畫了個圈,筆尖劃破了紙頁,留下個小小的洞。
“你寫字總這么用力?”我問。
她握著筆的手頓了頓:“以前老師說,用力寫才能記得牢。”她合上書,看著我,“我轉學過來,是想……重新開始。”
這句話說得很輕,像怕被風吹走。我想起走廊里那些議論的女生,想起她被捏得發白的校園卡,忽然明白她書包里的沉重,或許不只是書本的重量。
“這里的物理老師不錯,”我說,“王老師雖然嚴格,但解題思路很清楚。”
她點了點頭,嘴角彎起個淺淺的弧度:“我知道,周學長跟我提過,他以前來這邊交流過。”
走到校門口時,保安室的燈還亮著。老保安趴在桌上打盹,收音機里放著咿咿呀呀的京劇。梁楠接過書包,背在肩上:“謝謝你的炸串。”
“不客氣。”
“那……明天見。”她轉身往校外走,灰藍色的連帽衫在夜色里晃了晃,像條游進深海的魚。
“梁楠,”我突然喊她。
她回過頭,路燈的光落在她臉上,眼睛很亮。
“明天物理小測,”我說,“最后一道題,考勻變速直線運動。”
她愣了一下,隨即笑起來,像顆被點亮的星星:“知道了,謝謝。”
她轉身跑起來,書包在背后顛出輕快的節奏,連帽衫的帽子滑下來,露出的馬尾辮在風里一甩一甩的。
我站在原地,直到她的身影拐進街角的巷子,才轉身往教學樓走。晚自習的鈴聲剛響過,走廊里空蕩蕩的,只有我的腳步聲在回蕩。路過教室時,我瞥見我們的座位,梁楠的桌角放著那塊疊得整齊的校服,旁邊是她的筆記本,攤開在下午寫筆記的那頁,被圈住的公式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風從敞開的窗戶溜進來,吹得書頁嘩啦啦地響。我走過去把窗戶關好,指尖碰到她的筆記本,忽然想起她啃玉米時沾在嘴角的碎屑,想起她握筆時泛白的指節,想起她剛才笑起來的樣子。
桌肚里的檸檬糖還剩幾顆,是胡凡早上塞給我的,說吃了提神。我摸出一顆,剝開糖紙,酸甜的氣味漫開來,跟下午在教室里聞到的一模一樣。
窗外的香樟樹沙沙作響,像是在重復誰沒說出口的話。明天的小測,我有點期待看到她的卷子了。或許,她會在那個被圈住的公式旁邊,寫下更漂亮的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