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里的黑暗粘稠得像化不開的墨，諾瀾的紫眸在昏暗中亮得驚人，眼底翻涌的興味幾乎要溢出來。她指尖輕輕拂過隧道壁，觸感濕滑冰冷，像是某種生物的皮膚。

“有意思。”她低聲自語，抬腳邁入的瞬間，周遭的空氣突然扭曲起來。凌月的身影在光影碎裂中淡去，耳邊最后傳來的是對方帶著擔憂的呼喊：“別跑丟了——”

下一秒，眼前的黑暗被暖黃的光暈取代。諾瀾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條鋪著青石板的窄巷里，而幾步開外，穿碎花襖的小女孩正睜著烏溜溜的眼睛看她，正是妞妞。

諾瀾從口袋里摸出那只刻著“妞妞”二字的撥浪鼓，鼓身磨得發(fā)亮，顯然被人反復摩挲過。她晃了晃，清脆的“咚咚”聲在巷子里散開，“還給你，妞妞。”

妞妞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伸手接過撥浪鼓緊緊抱在懷里，臉上綻開甜甜的笑：“謝謝姐姐！爺爺說過，受了恩惠要報答的。姐姐可以問妞妞一個問題哦，要快點呀，妞妞沒多少時間了。”

諾瀾卻彎起眼睛，聲音軟得像棉花糖：“姐姐沒有問題，只想給你講個故事，好不好？”

妞妞咬著嘴唇想了想，抱著撥浪鼓點頭：“那好吧，不過要快點講。”

“很久很久以前，也有個叫妞妞的小姑娘。”諾瀾的聲音輕緩，紫眸里卻無半分溫度，“她生下來就不好，心臟弱得像片羽毛，醫(yī)生說她活不過八歲。爸爸媽媽把她藏在家里，像護著易碎的玻璃，她從沒見過真正的太陽，唯一的玩伴，是爺爺親手做的撥浪鼓。”

妞妞抱著撥浪鼓的手指緊了緊，小臉上掠過一絲茫然的疼。

“她六歲那年，家里來了位婆婆，每次都帶著顆裹在紅紙里的藥丸，血腥味裹著蜜餞的甜，說吃了就能好起來。”諾瀾的聲音頓了頓，看著妞妞逐漸發(fā)白的小臉，“每七天吃一顆，她的臉色果然紅潤了些。直到有天，她偷偷溜進爺爺?shù)臅浚匆娮郎蠑傊九f冊子，上面畫著取心的法子。”

“她才知道，那些帶著血腥味的藥丸，是用別的小孩的心臟做的。”諾瀾彎下腰，與妞妞平視，紫眸映著女孩瞬間煞白的臉，“你說，那個妞妞后來怎么樣了？”

妞妞手里的撥浪鼓“啪嗒”掉在地上，她突然捂住耳朵尖叫起來，聲音卻像被什么東西掐住，只發(fā)出嗬嗬的氣音。她的身體開始變得透明，碎花襖上滲出點點暗紅，像極了血跡。

“不是的……不是我要吃的……”她的聲音碎成了片，“是爺爺說……吃了就能活……”

諾瀾靜靜地站在原地，紫眸里沒有絲毫波瀾，任憑妞妞尖銳的哭喊像利刃般刮過耳膜。周圍的房屋在聲波中簌簌顫抖，土墻剝落，木窗崩裂，瓦片噼里啪啦砸落一地，頃刻間便塌成了斷壁殘垣。

“不是我的錯！不是我要吃的！是爺爺！是他們逼我的！”妞妞的聲音越來越高，小小的身體膨脹起來，碎花襖被撐得裂開，露出底下泛著青黑的皮膚，“他們說我不吃，就會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啊！”

諾瀾忽然上前一步，聲音甜得像剛化的蜜糖：“妞妞，姐姐講的只是個故事呀，怎么就當真了呢？”她伸出手，輕輕抱住還在發(fā)抖的小女孩，掌心的溫度柔軟得不可思議。

那瞬間，妞妞的尖叫戛然而止。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她猛地癱軟在諾瀾懷里，尖銳的指甲褪去戾氣，變回孩童該有的圓潤。下一秒，壓抑的抽泣聲從懷里傳來，細細碎碎的，像被雨打濕的幼鳥在嗚咽。

“姐姐……姐姐……”妞妞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小手死死攥著諾瀾的衣角，指節(jié)泛白，“我不想吃的……可是爺爺說，樹神爺爺要吃東西，不然就會帶走我……那些藥丸好腥……我每次都想吐……”

諾瀾輕輕拍著她的背，紫眸在斷壁殘垣的陰影里閃著微光。她沒說話，只是任由懷里的小女孩把積攢了不知多少個日夜的恐懼，全都哭進她的衣襟里。

遠處的風卷著柳樹葉的氣息飄來，諾瀾忽然低頭，在妞妞耳邊輕聲說：“那樹神爺爺為什么只吃小孩的心呀？”

風裹著柳葉的腥氣撲在臉上，諾瀾的聲音輕得像嘆息，卻精準地釘在妞妞驟然繃緊的脊背上。

妞妞的抽泣卡在喉嚨里，小小的身子僵得像塊冰。她埋在諾瀾衣襟里的臉慢慢抬起，原本烏溜溜的眼珠此刻蒙上了層灰翳，嘴角還掛著未干的淚珠，卻突然咧開個詭異的笑：“小孩的心是甜的呀。”

她的指甲不知何時又變得尖利，輕輕刮過諾瀾的手腕，留下幾道淺淺的紅痕：“爺爺也說，只有吃了甜心腸，妞妞才能長命百歲。那些被帶走的小孩，都是自愿的哦——他們的爹娘還會給樹神爺爺磕頭呢。”

諾瀾垂眸看著她指尖的紅痕，紫眸里笑意漸深：“自愿？就像你這樣，被裹著蜜糖的謊話哄著，以為吃下去的是活命丹，其實……”她故意頓住，指尖輕輕點了點妞妞的心口，“這里早就被蛀空了呀。”

“沒有！”妞妞突然尖叫，猛地推開諾瀾，后退幾步跌坐在地。她掀起自己的碎花襖，心口的位置竟有個拳頭大的窟窿，黑洞洞的看不見底，只有幾縷暗紅的絲線像血管般纏在窟窿邊緣，“我沒有被蛀空！爺爺說我還活著！樹神爺爺會保佑我的！”

風突然變得狂暴，柳樹葉嘩嘩作響，像是有無數(shù)孩童在風中哭喊。妞妞蜷縮在地上，死死捂住心口的窟窿，嘴里反復念叨著“是甜的”“我活著”，聲音卻越來越微弱，身體漸漸變得透明，唯有那只刻著“妞妞”的撥浪鼓掉在地上，還在隨著風滾來滾去，發(fā)出斷斷續(xù)續(xù)的“咚咚”聲，像顆快要停跳的心臟。

諾瀾彎腰撿起撥浪鼓，指尖摩挲著鼓面上模糊的刻痕，忽然聽見身后傳來腳步聲。沈宴說道：“看來我們快要離開了？”

諾瀾晃了晃手里的撥浪鼓，甜笑著揚起臉：“還差一點點，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