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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風(fēng)暴 朽根與共生之秘

咸腥的海風(fēng)帶著驅(qū)逐的寒意,將阿瑟的小舟推向浮森之外的無垠黑暗。身后那片懸浮于海上的綠洲,在夜色與夜光藻的輝映下,如同一座建立在流沙之上的、即將崩塌的夢幻燈塔,光芒漸行漸遠(yuǎn)。祭典的鼓點徹底被海浪的嗚咽吞沒,只剩下孤舟隨波逐流的單調(diào)聲響,以及阿瑟胸膛里那顆被絕望冰封的心臟。他緊緊攥著胸前冰冷的貝殼吊墜,伊芙沉入黑暗前那雙凝固的眼眸,與浮森邊緣水下無聲蔓延的灰綠霉斑重疊,化作蝕骨的劇痛,啃噬著他僅存的意志。

漂泊,成了唯一的宿命。

起初幾日,陽光尚存一絲虛假的暖意。他機(jī)械地啜飲著龜背葉水囊里所剩無幾的淡水,啃食著干硬的磷蝦肉,茫然地劃動船槳,卻不知去向何方。目光所及,只有永恒的、吞噬一切的灰藍(lán)。浮森那甜膩的腐臭味,似乎已烙印在他的靈魂深處,即使在純凈的海風(fēng)中,也如影隨形地幻嗅著。每一次閉眼,都是索林長老那張因權(quán)力和偏見而扭曲的怒容,是老卡恩眼中深沉的悲哀,是那些在陰影里悄然擴(kuò)散、如同潰爛傷口的灰綠。

風(fēng)暴來得毫無征兆。

前一瞬,鉛灰色的天空還只是低垂著壓抑的帷幕,下一刻,狂暴的雷霆便撕裂了天穹,震得海水沸騰!颶風(fēng)如同無形的巨拳,從深淵中猛烈搗出,掀起山巒般的墨黑巨浪。阿瑟脆弱的小舟瞬間成了狂風(fēng)巨浪手中的玩物,被高高拋起,又狠狠砸向波谷的深淵。冰冷刺骨的海水如同重錘,瘋狂地灌入船艙,擊打著阿瑟每一寸裸露的皮膚。他死死抓住船舷,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咸澀的海水嗆入口鼻,帶來窒息般的灼痛。骨刃早已脫手,水囊也被巨浪卷走,只剩下胸前的貝殼吊墜,在每一次劇烈的顛簸中,狠狠撞擊著他的心口,冰冷而堅硬,如同伊芙最后的凝視。

“轟——咔!”

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混沌,瞬間映亮阿瑟蒼白絕望的臉,也照亮了前方一道如同巨獸獠牙般突兀刺出海面的、猙獰礁石!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阿瑟甚至來不及發(fā)出任何聲音,失控的小舟已裹挾著萬鈞之力,狠狠撞了上去!

世界在一聲震耳欲聾的碎裂巨響中,徹底陷入黑暗。冰冷的咸水瞬間將他吞噬、撕扯、卷向未知的深淵。意識被狂暴的水流和劇烈的撞擊徹底碾碎,沉入無邊無際的、永恒的虛無。只有那枚貝殼吊墜,依舊緊貼著心口,隨著他下沉的身體,一同墜入深海的永夜。

不知過了多久,一絲微弱的光線,如同針尖,刺破了沉重的黑暗。

劇痛率先回歸。渾身骨頭仿佛被巨獸碾過,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牽扯著撕裂般的痛楚。冰冷的濕意包裹著身體,身下是堅硬而凹凸不平的觸感。一種濃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著**腐朽、甜膩、潮濕**的復(fù)雜氣味,霸道地鉆入鼻腔,比浮森邊緣那腐根的氣息濃烈十倍、百倍!

阿瑟艱難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視線模糊,聚焦緩慢。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頭頂一片扭曲盤繞、如同巨蟒絞纏般的巨大氣根網(wǎng)絡(luò),層層疊疊,密不透風(fēng),幾乎遮蔽了所有天空。只有極其微弱的光線,從氣根交織的縫隙中艱難地透射下來,形成一道道慘淡的、懸浮著無數(shù)塵埃的光柱??諝庹吵淼萌缤痰挠椭瑤е鴿庵氐乃湍枪蔁o處不在的、令人作嘔的腐甜氣味。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個由巨大浮木和堅韌藤蔓勉強(qiáng)搭建的平臺上,身下墊著厚厚一層已經(jīng)腐敗發(fā)黑的枯葉和苔蘚。平臺懸空,下方是深不見底、顏色深得發(fā)黑的死水,水面上漂浮著厚厚的、如同油污般的腐殖質(zhì)層和朽爛的植物殘骸,散發(fā)著惡臭。

這是一個被遺忘的角落,深藏在紅樹林迷宮般盤根錯節(jié)的最深處。一個**腐朽的王國**。

“咳…咳…”阿瑟試圖撐起身體,胸腔立刻傳來一陣撕裂般的劇痛,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每一次咳嗽都震得眼前發(fā)黑。

“醒了?”一個極其沙啞、干澀,仿佛枯木摩擦般的聲音,在昏暗的光線中響起。

阿瑟猛地循聲望去。在平臺最深處,靠近巨大主根盤踞的陰影里,一個佝僂的身影緩緩蠕動了一下。

那幾乎不能被稱之為人形。更像是一堆朽爛的樹根和破布勉強(qiáng)堆砌出的輪廓。他蜷縮在一張由無數(shù)藤蔓自然生長、交織而成的“網(wǎng)椅”上,身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顏色斑駁的苔蘚和菌絲織物。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臉**。

那張臉如同風(fēng)干了千年的樹皮,布滿深不見底的溝壑和扭曲的疤痕。一只眼睛渾濁灰白,徹底失去了神采;另一只眼睛,卻異常地**明亮**,深陷在眼眶里,閃爍著一種混合著痛苦、麻木和奇異洞悉力的幽光,此刻正死死地盯著阿瑟。他裸露在破敗袖口外的手,枯瘦如柴,指關(guān)節(jié)粗大變形,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不自然的灰綠色,布滿了**龜裂的紋路**,紋路深處,隱隱有極其細(xì)微的、如同**活物**般的**灰白絨毛**在緩緩蠕動!

“根…根叔?”阿瑟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帶著難以置信的驚駭。眼前這如同朽木中爬出的可怖身影,輪廓依稀與邊緣帶那位沉默寡言、眼神渾濁的老根語者卡恩有些相似,卻又被一種非人的腐朽和痛苦扭曲得面目全非!

那僅存的、明亮的獨眼中,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的情緒——是驚詫,是自嘲,是深不見底的悲哀?!昂恰€有人…記得老卡恩?”他的聲音干澀,帶著氣流的嘶嘶聲,像漏風(fēng)的破口袋,“不…叫我‘朽根’吧…或者,‘霉叟’…更貼切…”他自嘲地咧了咧嘴,露出殘缺不全、顏色發(fā)黑的牙齒。

“您…您怎么…在這里?”阿瑟掙扎著想坐起,目光無法從老卡恩那布滿灰綠紋路和細(xì)微絨毛的手上移開,那甜膩的腐臭源頭,似乎正源自于眼前這具與朽木融為一體的軀體!一個可怕的念頭在他腦中炸開——**共生**?!

“怎么在這里?”老朽根重復(fù)著,那只獨眼望向頭頂盤根錯節(jié)的黑暗,目光空洞而悠遠(yuǎn),“報應(yīng)…都是報應(yīng)…”他劇烈地咳嗽起來,身體蜷縮得更緊,覆蓋在他身上的苔蘚和菌絲織物也隨之起伏蠕動。

“當(dāng)年…沉船灣…那場‘根瘟’…”老朽根喘息著,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充滿了痛苦和遙遠(yuǎn)的恐懼,“我…我太年輕…太好奇…想找到源頭…找到救樹的法子…”他抬起那只布滿灰綠紋路的手,顫抖著指向自己,“我…摸到了…那東西…那活著的…腐爛…像蜜一樣甜…像死亡一樣冷…”

“我以為…我能控制它…研究它…”他發(fā)出一陣如同夜梟般的慘笑,在死寂的根巢中回蕩,令人毛骨悚然,“結(jié)果…是它…控制了我…吃我…也…養(yǎng)著我…”他猛地扯開一點胸前破敗的苔蘚織物。

阿瑟倒吸一口冷氣!

在那枯槁胸膛的皮膚上,赫然生長著一個拳頭大小、**樹瘤般**的**巨大凸起物**!那東西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半木質(zhì)化**的質(zhì)感,表面覆蓋著一層厚厚的、**濕潤**的、**灰綠色絨毛**!絨毛在微弱的光線下,如同擁有生命般**微微起伏、蠕動**著!一股濃烈到令人窒息的甜膩腐臭味撲面而來!這樹瘤的根部,延伸出無數(shù)細(xì)微如血管的灰綠色菌絲,深深扎入老朽根干癟的皮肉之下,與他枯敗的身體融為一體!

“看…它餓了…就會動…”老朽根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心碎的麻木,他枯槁的手指輕輕觸碰了一下那蠕動的灰綠樹瘤,樹瘤表面的絨毛瞬間收縮了一下,仿佛在回應(yīng)?!八晕摇病o我點力氣…吊著我這口氣…讓我在這爛透的根里…腐爛著…活著…”

巨大的震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愴沖擊著阿瑟。他明白了!老卡恩當(dāng)年并非對腐根之危無動于衷,他正是那個最勇敢也最不幸的探索者!他深入了腐化的核心,試圖找到解藥,卻付出了與腐生菌類**共生**、淪為活體培養(yǎng)皿的慘烈代價!他被視為不祥,被放逐到這紅樹林最深處腐朽的角落,與這致命的真菌一同在黑暗中緩慢腐爛!

“浮森…浮森邊緣的根…”阿瑟猛地回過神,急切地向前探身,顧不上胸口的劇痛,“那種腐爛…跟沉船灣…跟您身上的…是同一種?!”

老朽根那只明亮的獨眼轉(zhuǎn)向阿瑟,眼神銳利如刀,似乎能穿透阿瑟的皮肉,直抵他靈魂深處的恐懼?!拔兜馈h過來了…”他抽動著灰綠色的鼻子,聲音嘶啞,“比當(dāng)年…沉船灣…更兇…它吃飽了陰影…喝足了死水…現(xiàn)在…要出來…吃大餐了…”他盯著阿瑟,眼中是洞悉一切的悲哀,“你…聞到了…看到了…警告了…沒人聽…對嗎?就像…當(dāng)年的我…”

阿瑟的心沉到了谷底,巨大的無力感和對浮森命運的擔(dān)憂再次攫住了他。“長老會…他們只當(dāng)我是災(zāi)星…禍亂者…把我趕了出來…”

“災(zāi)星?禍亂者?”老朽根發(fā)出一聲尖銳、凄厲的冷笑,震得頭頂腐朽的氣根簌簌落下灰塵,“蠢貨!都是瞎了眼的蠢貨!紅樹的靈…早就…在哭嚎了!”他枯槁的手指猛地指向自己胸膛上那蠕動的灰綠樹瘤,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絕望和…**一絲奇異的希冀**?

“唯一的法子…在這里!”他用力戳著那惡心的共生體,絨毛劇烈地收縮蠕動,“只有…它!它吃了那么多…我的肉…我的命…它也…**怕死**!”

阿瑟屏住呼吸,心臟狂跳:“怕死?什么意思?”

老朽根劇烈地喘息著,獨眼中燃燒著病態(tài)的光芒:“它…吃我…但離了我…這朽根里的腐水…這死氣…它也活不長!它…自己…也在變!為了活著…它…也會…**擠出點東西**…來…**對付**…它的…同類!更兇的…同類!”

如同黑暗中的一道閃電,瞬間劈開了阿瑟混沌的思緒!他猛地想起舊世界生物學(xué)中那些關(guān)于**真菌拮抗作用**的知識!某些菌類在競爭或面臨環(huán)境壓力時,會分泌出抑制甚至殺死其他菌類的代謝產(chǎn)物!

“您是說…”阿瑟的聲音因激動而顫抖,“您身上…這個…共生體…它…它為了自保…會分泌出…能殺死…或者說…抑制外面那種…更兇猛菌類的東西?!”

老朽根沒有回答,只是用那只明亮的獨眼,死死地盯著阿瑟。那眼神里,混雜著被漫長痛苦折磨的麻木,一種扭曲的“見證”渴望,以及…一絲將“解藥”托付出去的、最后的瘋狂。

他不再看阿瑟,而是艱難地、極其緩慢地抬起那只布滿灰綠紋路、長著細(xì)微絨毛的枯手,顫抖著,伸向自己胸前那個蠕動著的、令人作嘔的灰綠樹瘤。他的動作帶著一種儀式般的、深入骨髓的痛苦。指尖觸碰到那濕潤、絨毛覆蓋的表面。

樹瘤似乎感應(yīng)到了什么,表面的絨毛猛地一縮,接著,在阿瑟難以置信的注視下,那灰綠色的、半木質(zhì)化的瘤體表面,在根叔手指觸碰擠壓的位置,極其緩慢地…**滲出了一滴極其粘稠、近乎透明、卻又隱隱閃爍著微弱珍珠光澤的膠狀液體**!

一股奇異的氣味瞬間彌漫開來,極其微弱,卻霸道地穿透了那濃重的甜膩腐臭——一種**清冽**的、帶著**苦澀木質(zhì)**和**雨后泥土**氣息的味道!像絕望深淵里透出的一線微弱生機(jī)!

老朽根的手指劇烈顫抖著,小心翼翼地托著那滴來之不易的、仿佛凝聚了他所有痛苦與生命精華的粘稠液體,如同捧著世間最珍貴的露珠。他艱難地、幾乎是耗盡了最后力氣地將手指伸向阿瑟。

“拿…去…”他的聲音氣若游絲,那只明亮的獨眼死死鎖定阿瑟,仿佛要將自己殘存的生命和所有的答案都烙印進(jìn)對方的靈魂,“滴在…爛根上…讓它…看看…什么是…**怕**!”

阿瑟顫抖著伸出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觸碰到那滴冰冷粘稠的液體。就在接觸的瞬間,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順著指尖傳來——冰冷,卻蘊(yùn)含著一種微弱的、**對抗腐朽的生機(jī)**!仿佛握住了對抗那無聲蔓延的灰綠死亡的唯一鑰匙!

他低頭,看著指尖那滴來自腐朽深淵的“解藥”,又猛地抬頭看向老朽根。那張如同朽木雕刻的臉上,痛苦依舊,麻木依舊,但在那僅存的明亮獨眼中,阿瑟看到了一種近乎**解脫**的光芒,一種終于完成了某種宿命的釋然。

腐朽根巢的死寂中,只有老朽根胸膛上那灰綠樹瘤的絨毛,在微弱的光線下,無聲地、詭異地**緩緩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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