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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老家的迷霧

咔噠!

病房門再次被人推開。

一個戴眼鏡的男醫生拿著病歷夾進來了,后面跟著個護工。

“感覺怎么樣?”

醫生邊詢問,取下脖子上的聽診器,按向許晚的前胸。

護工動作麻利地塞了根溫度計到她腋下,又翻開被角檢查她打著石膏的腿。

他們沒注意到床頭柜上的血字。

“嗯…還好…”

許晚含糊應著,眼睛死死釘住床頭柜方向。

所幸護工背對著那里彎腰換垃圾袋,正好擋住。

等醫生收起聽診器、護工直起身整理藥盤的空當,許晚用自由的那只手,立即抓起床頭柜上的紙巾,假裝咳著。

而手肘卻一拂,把那破舊的病歷本一把掃進床頭半開的抽屜!

動作有點急,牽到了左臂的傷,鉆心一痛,額上立刻沁出冷汗。

“別亂動!”

護工皺眉提醒。

許晚盯著那縫,粗重地喘氣。

男醫生寫完記錄,囑咐了幾句石膏護理,兩人一前一后出去了。

許晚咬著牙,撐著身體慢慢坐起來,腿一點一點挪下床。

來到門口,她探頭看了看走廊——沒人。

護士站就在斜對面,玻璃后面幾個白影子在忙。

許晚低著頭,裹緊了身上那件單薄的病號服,貼著墻根慢慢往外磨。每走一步都扯著肋下,疼得吸氣。

“……307床的藥還沒送過去。”

一個小護士的聲音從護士站里飄出來。

許晚腳步沒停,裝作無意識地繼續往外挪。

護士正低頭翻病歷,沒抬頭。

許晚屏住呼吸,悄無聲息地從護士站溜了過去,來到了安全通道的綠門。

推開沉重的門,防火梯陰森冰涼的氣息撲來。

這里沒有監控探頭。

她扶著冰冷的鐵欄桿,一級、一級往下挪。

寂靜中,只有自己粗重的喘息和拖鞋摩擦樓梯的微響。

走出住院樓后門,她找到了附近的一個公交站臺,等了七八分鐘之后,便坐上了某趟班車。

班車開往的方向,會經過她老家水田垅。

疲憊不堪的她,一上車就靠在座位上睡了過去。

……

車輛開進縣道班車停車場時,已是黃昏。

車廂像個燒透的烘箱,土腥味混著汗臭。

伴隨著一個顛簸,許晚的左臂石膏狠狠撞在車窗沿上,疼得她悶哼一聲,醒了過來。

“姑娘,看你臉白的,暈車嘞?”

旁邊大嬸遞過來一個青蘋果,“含口酸的壓壓。”

許晚僵硬地搖搖頭,閉緊眼。疼痛讓她胃里翻攪,什么都吃不下。

“哎,你這要去哪兒啊?前頭再過去,就剩水田壟那片咯。荒得很。”

大嬸自顧自啃起蘋果,汁水四濺。

這個地名刺進許晚混沌的意識,“水田壟……還有人住嗎?”聲音嘶啞干裂。

“住人?早些年就剩幾個老墳頭咯!”

大嬸夸張地壓低聲音,朝窗外努努嘴,“看到沒,順這河往上游走,過了那片芭蕉林拐彎,河對岸山坡下就是!不過橋啊!那河現在沒人敢過!”

她頓了頓,布滿皺紋的臉上露出點忌諱的神情,“以前河這頭的老張頭,放牛過去就沒回來……說是……碰上了老許家那瘋婆婆的魂喲,硬拽過去給他老伴抵命……”

大嬸還在絮叨些怪力亂神,許晚閉上了眼睛。

河。芭蕉林。荒坡下。對岸就是水田壟。奶奶……你是在等我嗎?

許晚隱隱感覺一股冷意順著脊梁往上爬……

中巴車吼了一聲,在一個連站牌都沒有的岔路口停下,塵土飛揚。

水田垅到了。

許晚在司機不耐煩的催促聲中下了車。

眼前是一條土路,路兩邊的芭蕉樹葉子寬大肥厚,綠得發黑。

風是熱的,吹過葉子發出的嘩啦聲,帶著一股子陰冷的濕氣,撲在身上激靈靈一層雞皮疙瘩。

沿著土路拐了個彎,地勢忽然沉下去一片洼地。

洼地那頭,一條渾濁的泥河汩汩淌著。

河水暗綠油膩,水面浮著白沫和爛草,像一條巨大的、腐爛的爬蟲。

夕陽給水面貼了一層金箔,底下卻是化不開的污濁陰郁。

一座年久坍塌的石橋斜插在河中央,橋墩爬滿了滑膩的苔蘚,和濕漉漉的水草。

河對岸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山坡,荒草瘋長到一人多高。

坡底的荒草叢中,突兀地戳出一個歪斜的灰黑屋頂,如同某種大型動物的頭蓋骨——那就是17號了。奶奶的老屋。

坍塌的石橋不能過人,只能趟水過去。

水不深,只到小腿,但水面上漂浮著大片的塑料垃圾,水下腐爛淤泥的腥臭氣彌漫在空氣里。

許晚站在河邊黏軟的泥地上,胃里又開始抽搐。

夕陽的光線穿過荒草的空隙,在破屋的土墻上投下鬼爪般的影子。四周只有風聲、蟲豸的嘶鳴,和河水緩緩流動的嗚咽。

血字說的是“找門后的鑰匙”。

門?什么門?

那破屋的院墻早就塌了,院門也歪在一邊,銹成紅褐色的鐵皮門扇半掛在門框上,像是要斷氣的喘息。

門后只剩一片空地,長滿半人高的蒿草。

她踩著惡臭的淤泥,一步步涉過小河,艱難到達對岸。

“呼……”

她喘著粗氣,站在那破敗的院門前,沒有門后,只有歪斜的空門洞。

荒草深處,屋子像個張著黑嘴的怪物,黑洞洞的窗口如同瞎掉的眼睛。

血字說的鑰匙,在哪兒?

忽然,許晚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像一條條冰蛇,沿著小腿纏上來,纏得骨頭縫里都發麻!

又來了……

正是護身符第一次震動時的那種冰冷感!

但這次,源頭就在這破院子里!

她下意識地在褲子口袋外按了按——隔著布料,那個小小的鐵盒堅硬冰冷。就是它!

冰麻感變得尖銳起來,帶著一種無法抵抗的牽引力,如同有人用看不見的鉤子套住了它!

那力量拽著許晚離開破敗的門洞,僵硬地向右移動,穿過幾乎沒過膝蓋的雜亂荒草,來到院子東北角。

那里有一棵枯死的、枝椏扭曲如鬼爪的老桑樹。

樹下沒有草。

一塊新掘過的、顏色明顯發暗的紅壤被胡亂堆著,拱起了一個小小的土包。

應該是個新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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