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義字幡·骨下蛆
- 不見江湖
- 晴云生
- 12858字
- 2025-07-21 02:02:00
阿銹的怒吼,如同淬火的鐵條猛地插入冰水,在血腥彌漫、殺聲震耳的礦洞大廳里炸開刺耳的嘶鳴與滾燙的白煙!
“住手!!!”
“魔?”
“你們……才是魔!”
嘶啞的吼聲帶著金屬刮擦巖石的質感,穿透了慘叫與狂熱的喧囂,狠狠砸在每一個人的耳膜上。那聲音里蘊含的冰冷怒焰,比礦洞深處吹來的陰風更加刺骨,瞬間凍結了所有揮舞的兵器。
廝殺驟停。
時間仿佛被無形的巨手掐住了喉嚨。金劍門弟子們臉上“正義”的狂熱凝固成驚愕的呆滯,手中滴血的劍鋒懸在半空。那些衣衫襤褸、瀕臨崩潰的礦工們,也忘記了哭泣和逃竄,布滿煤灰和血污的臉上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茫然與極致的恐懼,如同受驚的羊群,本能地望向聲音的源頭。
大廳入口的陰影處,仿佛有什么東西撕裂了黑暗,一步踏出!
破舊的灰色夾襖裹著少年并不魁梧卻繃緊如弓弦的身軀,上面沾染的塞外風沙與陳舊血跡,在礦洞跳動的火把光下,如同古老戰袍上的勛章。那件象征金劍門身份、被強行套上的深藍色勁裝,如同被嫌棄的蛇蛻,被狠狠摔在腳下粘稠的血泊里,濺起幾滴暗紅的泥點。金劍徽記迅速被污血浸透、吞噬。
他手中,緊握著那柄刀。
纏裹的破布早已散落,露出它猙獰的本相。刀身并非寒鐵常見的冷冽銀灰,而是如同浸透了無數歲月的暗紅血痂,斑駁、粗糙、坑洼不平。此刻,在礦洞渾濁的空氣、刺鼻的血腥和火把搖曳的光影交織下,那些暗紅的“銹跡”竟仿佛活了過來,在刀身上無聲地蠕動、流淌,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粘稠而兇戾的妖異光澤。一股難以言喻的、仿佛來自地底深處熔巖核心的暴虐氣息,混合著刺骨的殺意,以少年為中心轟然爆發,如同無形的狂潮,瞬間席卷了整個血腥大廳!空氣都為之凝滯、扭曲!
他雙手握刀,刀尖斜指地面,暗紅的刀鋒仿佛渴飲著腳下流淌的溫熱血液。帽檐的陰影下,那雙眼睛——不再是沉寂的深潭,而是點燃了來自地獄最深處的幽藍寒焰!那火焰冰冷、暴戾、燃燒著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意!死死地釘在高處巖石上那個紫袍身影——林正風!
死寂。
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傷者壓抑的呻吟,血液滴落在巖石上單調的“滴答”聲,以及所有人粗重而壓抑的呼吸。巨大的礦洞大廳,在這一刻,成了被血腥和殺意凝固的琥珀。
“你……你說什么?!”最先打破死寂的是楚云鶴。他左手持劍,臉色因驚怒而扭曲,手腕的繃帶似乎滲出血跡。他死死盯著阿銹,如同看一個突然發狂的野獸,厲聲喝道:“大膽狂徒!竟敢污蔑林師伯!污蔑我金劍門正道!你與這些邪魔同流合污了嗎?!”
“同流合污?”阿銹的聲音低沉得如同地底傳來的悶雷,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刺骨的冰碴和沸騰的巖漿,“看看你們劍下的人!”他猛地抬臂,暗紅的銹刀如同燃燒的殘旗,指向滿地狼藉的尸骸:白發蒼蒼、胸膛被洞穿的老者;身首異處、內臟流淌的少年;渾身浴血、死不瞑目的壯漢;蜷縮在角落、眼神空洞失焦的孩童……
“他們,是魔?”阿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撕裂喉嚨般的尖嘯,在整個礦洞中激蕩,“用礦鎬?用木棍?用他們的命,來填你們‘正道’的功名簿?!”
“放肆!”一聲怒喝如同炸雷!林正風終于動了。他一步踏前,立于高臺邊緣,玄色披風在身后無風自動,獵獵作響。那張冠玉般的臉上,再不見一絲溫潤的“仁義”,只剩下被冒犯權威的震怒和凜然不可侵犯的“正氣”!他目光如兩道冰冷的電光,直刺阿銹,聲音洪亮,帶著雷霆般的威嚴和不容置疑的審判:
“無知小兒!你懂什么江湖大義!這些‘血手幫’余孽,盤踞礦洞,劫掠過往,殺人越貨,罪惡滔天!本座親眼所見,證據確鑿!他們今日之死,是罪有應得!是天道輪回!你被邪魔表象蒙蔽,竟敢質疑正道,劍指同袍!此等行徑,與魔何異?!念你初入江湖,受人蠱惑,此刻放下屠刀,束手就擒,本座或可看在溫樓主面上,饒你一命,只廢你武功,逐出此地!否則……”他右手緩緩按上腰間那柄裝飾華美、劍鞘鑲嵌寶石的長劍劍柄,一股強大的、如同山岳般的壓力轟然降臨,“格殺勿論!”
“正道?”阿銹的嘴角,在帽檐的陰影下,極其冰冷、極其緩慢地向上扯動,露出一個比哭更難看的、充滿了無盡譏誚與絕望的弧度。那弧度里沒有一絲溫度,只有對這兩個字最徹底的唾棄。“林正風……”他第一次直呼其名,聲音低沉,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高臺,“洛陽杏花巷,那兩個腰懸金劍、為爭花魁暗巷殺人的‘俠少’,是不是你的弟子?他們死時,懷里掉出的染血絲帕上,繡著的金劍徽記,是不是你金劍門的‘俠義’?!”
轟!
如同平地驚雷!
阿銹的話語,像一把燒紅的匕首,猝不及防地捅進了林正風苦心經營的“仁義”畫皮!也狠狠捅進了在場所有金劍門弟子的心窩!
林正風臉上的“正氣”瞬間凝固!眼神深處閃過一絲極其隱晦、卻無法完全掩飾的驚怒!杏花巷的事……那兩個不成器的東西……這野小子怎么會知道?!還拿到了絲帕?!他身后的幾名隨從臉色也瞬間變了。
“胡說八道!血口噴人!”楚云鶴反應最快,立刻厲聲反駁,臉上帶著被戳破隱秘的羞怒和猙獰,“定是你這魔崽子捏造事實,污我金劍門清譽!師父!此獠冥頑不靈,滿口胡言,留之必成大患!請師父下令,誅殺此獠!”他眼中殺機暴涌,左手長劍嗡鳴,直指阿銹!手腕的劇痛仿佛化作了最猛烈的催化劑,讓他恨不得立刻將這壞他好事、揭他瘡疤的小子碎尸萬段!
“污蔑?”
阿銹猛地抬手,探入懷中。當他的手再次抽出時,一方折疊整齊、卻帶著陳舊暗褐色污跡的絲帕,被他如同展示罪證般,高高舉起!火光照耀下,那絲帕一角,一枚斜插祥云的金色小劍徽記,如同燒紅的烙印,刺眼無比!
“認得嗎?!”
冰冷的聲音如同重錘,狠狠砸在每一個金劍門弟子的心頭!
嗡——!
礦洞內響起一片壓抑不住的倒吸冷氣聲!不少金劍門弟子的眼神變了,驚疑、慌亂、難以置信,甚至一絲絲恐懼,開始在他們臉上蔓延。那徽記,太熟悉了!那絲帕的質地,正是他們門中年輕弟子偏愛的款式!他們看向林正風和楚云鶴的眼神,第一次帶上了不易察覺的動搖和……探究。那震天的“俠義”之聲,仿佛被這方小小的絲帕戳破了一個巨大的窟窿,泄了氣。
“夠了!”林正風暴喝一聲,須發皆張,如同被激怒的雄獅!他知道,不能再讓這野小子說下去了!無論那絲帕是真是假,無論杏花巷的事是否確鑿,此刻,這方絲帕和他揭露的真相,已經像毒蛇一樣,狠狠咬在了金劍門“仁義”根基之上!必須立刻扼殺!以雷霆手段,將這毒蛇連同它吐出的毒液,一起碾碎!讓這野小子和他骯臟的指控,永遠埋葬在這骯臟的礦洞里!
他眼中最后一絲偽裝的“痛心”徹底消失,只剩下赤裸裸的、如同萬年寒冰的殺意!
“冥頑不靈!執迷不悟!竟敢偽造信物,污蔑正道魁首!死不足惜!”林正風的聲音如同九幽寒風吹過,“金劍門弟子聽令!此子已入魔道,與邪魔無異!殺無赦!取其首級者,賞黃金百兩,記大功一件!殺——!”
“殺!!!”
重賞之下,勇夫立現!尤其是楚云鶴和他身邊的幾名心腹弟子!方才那一絲動搖瞬間被貪婪和殺意取代!楚云鶴更是如同離弦之箭,第一個撲出!他眼中閃爍著瘋狂和怨毒,左手長劍灌注全身功力,劍尖震顫,發出凄厲的尖嘯,直刺阿銹咽喉!這一劍,快、狠、毒!帶著洗刷恥辱和攫取功勞的雙重狂熱!
“殺了他!”
“為金劍門正名!”
其余弟子也如夢初醒,在重賞和林正風積威的驅使下,紛紛怒吼著,挺劍圍殺上來!一時間,劍光如林,殺氣如潮,將入口處的阿銹徹底淹沒!
阿銹瞳孔驟然收縮!
他看到了楚云鶴眼中赤裸裸的殺機,看到了林正風那冰冷無情的眼神,看到了周圍金劍門弟子臉上重新燃起的貪婪和狂熱!那方染血的絲帕,非但沒有喚醒他們的良知,反而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徹底引爆了他們的兇性!
“來得好!”
一聲野獸般的低吼從阿銹喉嚨深處迸發!胸中那積壓的冰冷怒焰,如同沉寂的火山,在這一刻轟然噴發!所有的理智、所有的克制、所有的隱忍,都被眼前這赤裸裸的虛偽、屠殺和背叛徹底點燃、焚燒殆盡!
他沒有后退!
反而迎著那片森寒的劍林,猛地踏前一步!腳下的血泊被踏得四濺!
雙手緊握的暗紅銹刀,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如同洪荒巨獸蘇醒般的低沉咆哮!刀身上那些妖異的暗紅“銹跡”驟然爆發出刺目的血光!一股兇戾絕倫、仿佛要斬斷一切束縛的狂暴力量,從冰冷的刀柄瘋狂涌入阿銹的雙臂,席卷全身!
楚云鶴的劍最快!劍尖已至眼前!冰冷的劍氣刺得阿銹面皮生疼!
阿銹眼中幽藍的寒焰暴漲!身體在千鈞一發之際,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猛地向左側旋身!那柄灌注楚云鶴全身功力、快若疾風的長劍,擦著他頸側的空氣呼嘯而過!帶起的勁風刮得帽檐獵獵作響!
就在楚云鶴一劍刺空、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
阿銹旋身的力量帶動了手中的銹刀!沒有復雜的招式,沒有花哨的軌跡!只有最原始、最狂暴、凝聚了所有怒焰與殺意的——斜斬!
“嗚——嗡——!”
暗紅色的刀鋒撕裂空氣,發出鬼哭般的凄厲尖嘯!刀身上流動的血光拖曳出一道妖異的殘影,如同地獄巖漿噴涌的軌跡!后發先至!以雷霆萬鈞之勢,狠狠劈向楚云鶴的腰肋!
太快!太狠!太兇!
楚云鶴臉上的獰笑瞬間化為驚駭欲絕!他做夢也想不到,這野小子竟能躲過他這必殺一劍!更想不到對方的反擊如此迅疾、如此暴戾!那暗紅的刀光帶著一股令他靈魂都在顫栗的兇煞之氣,瞬間籠罩了他所有閃避的空間!
“不——!”
驚恐的尖叫聲只來得及發出一半!
嗤啦——!
一聲令人牙酸的、如同撕裂厚革的悶響!
暗紅的刀鋒毫無阻礙地切開了楚云鶴身上那件價值不菲的寶藍色勁裝和銀白色軟甲!如同熱刀切過牛油!鮮血如同爆裂的水囊,狂噴而出!瞬間染紅了刀鋒,也染紅了阿銹的半邊臉!
楚云鶴的身體如同被巨錘擊中,帶著難以置信的劇痛和極致的恐懼,慘叫著向后倒飛出去!他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肋骨、內臟被那狂暴無匹的力量瞬間斬斷、攪碎!身體重重砸在幾米外的礦洞石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軟甲破碎,腰間一道巨大的、幾乎將他斜斬成兩段的恐怖傷口,正瘋狂地向外噴涌著鮮血和破碎的內臟!他抽搐著,口中涌出血沫,眼中只剩下對死亡的巨大恐懼和茫然,死死盯著阿銹手中那柄滴血的暗紅銹刀,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漏氣聲,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一擊!
僅僅一擊!
名動江湖的“玉面小孟嘗”,金劍門年輕一代的翹楚,如同一條被斬斷的死狗,倒在血泊之中,眼看是不活了!
整個礦洞,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靜!
所有撲上來的金劍門弟子,如同被施了定身法,腳步死死釘在原地!臉上的貪婪和狂熱,如同潮水般褪去,只剩下無盡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們看著倒在血泊中、身體還在微微抽搐的楚云鶴,看著阿銹臉上那冰冷粘稠的鮮血,看著他手中那柄暗紅妖異、正緩緩滴落血珠的銹刀……一股刺骨的寒意,瞬間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這……這野小子……是怪物嗎?!
林正風站在高臺上,身體微不可查地晃了一下。他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視如己出的楚云鶴,像垃圾一樣被斬飛、瀕死,一股錐心刺骨的劇痛和滔天的暴怒瞬間吞噬了他!那張冠玉般的臉,因為極致的憤怒和心痛,徹底扭曲變形!什么仁義,什么風度,在這一刻都被拋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最原始的、要將眼前這野小子撕成碎片的殺意!
“孽畜——!!!”林正風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咆哮,如同受傷的野獸!他雙目赤紅,布滿血絲,死死盯著阿銹,眼神怨毒得如同淬了劇毒的毒蛇!
“殺我愛徒!罪該萬死!本座要將你碎尸萬段!挫骨揚灰!!”他猛地拔出腰間那柄華貴的長劍!劍光如水,寒氣逼人,顯然并非凡品!一股遠比楚云鶴強大數倍的凜冽氣勢,如同山崩海嘯般從他身上爆發出來,瞬間鎖定了阿銹!
“結陣!殺了他!為楚師兄報仇!!”一名年長的核心弟子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厲聲嘶吼,聲音帶著恐懼的顫抖!
“殺!!”
“替楚師兄報仇!!”
在巨大的恐懼和師門威嚴的逼迫下,剩余的二十多名金劍門弟子,如同被逼到絕境的狼群,爆發出絕望的嚎叫!他們不再猶豫,不再畏縮,一個個雙眼赤紅,挺起手中長劍,結成簡單卻更具殺傷力的劍陣,帶著同仇敵愾的瘋狂,再次向阿銹蜂擁殺來!劍光閃爍,交織成一片死亡的光網!
阿銹斬殺了楚云鶴,心中卻沒有絲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麻木和更深的暴戾。楚云鶴的血噴濺在臉上,溫熱而粘稠,帶著濃重的腥氣,卻絲毫無法澆滅他胸中那燃燒的怒焰。他看著那些再次撲上來的、臉上帶著恐懼和瘋狂的藍衣身影,看著高臺上那個徹底撕下偽善面具、如同厲鬼般的林正風,一股毀滅一切的沖動在心底瘋狂滋長。
來!
那就殺!
他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不退反進!拖著那柄暗紅妖異的銹刀,如同拖曳著一條燃燒的血河,悍然撞入了那片森寒的劍網之中!
沒有章法!
沒有技巧!
只有最原始、最直接、最暴戾的劈砍!橫掃!突刺!
每一次揮刀,都凝聚著三年來雪山苦熬的孤寂、山村血夜的慘痛、洛陽花市的虛偽、塞外破廟的殘酷、孤峰玉殿的殺機……以及眼前這血淋淋的屠殺和背叛所點燃的、足以焚毀一切的滔天怒焰!
“鐺——!”
銹刀狠狠劈在一柄刺來的長劍上!刺耳的金鐵交鳴伴隨著令人牙酸的碎裂聲!那精鋼打造的長劍,竟被暗紅的銹刀硬生生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巨大的力量順著劍身傳遞,震得那名持劍弟子虎口崩裂,長劍脫手飛出!銹刀去勢不減,帶著妖異的血光,狠狠斬在他的肩胛骨上!骨頭碎裂的聲音清晰可聞!鮮血狂噴!
“噗嗤!”
反手一刀,刀鋒如同毒蛇般從一個刁鉆的角度刺入另一名從側翼偷襲弟子的肋下!冰冷的刀鋒穿透皮肉、內臟,從后背透出!那弟子臉上的瘋狂瞬間凝固,化為死灰,手中的劍無力地垂下。
“滾開!”
一聲暴喝!阿銹旋身,銹刀帶著凄厲的破空聲,橫掃千軍!三名試圖從背后包抄的弟子,只覺一股無可抵御的巨力如同山洪般撞來!手中長劍被震得脫手飛出!胸口如同被巨錘砸中,肋骨斷裂的聲音連成一片!三人慘叫著口噴鮮血,如同破麻袋般倒飛出去,撞在礦洞石壁上,生死不知!
暗紅的銹刀,在阿銹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是兵器,而是他憤怒和殺戮意志的延伸!刀鋒所向,血雨紛飛!每一次斬擊,都伴隨著金鐵斷裂的脆響、骨骼碎裂的悶響、瀕死者的慘嚎!那暗紅的刀身在飲血之后,妖異的光芒似乎更加熾盛,兇戾之氣愈發滔天!
阿銹如同闖入羊群的瘋虎!他身上的灰色夾襖早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身上被劃開的傷口流出的。一道劍痕從左肩劃到肋下,皮肉翻卷,鮮血淋漓。一道傷口在大腿外側,深可見骨。但他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那雙燃燒著幽藍寒焰的眼睛,死死鎖定著前方那個指揮若定、如同毒蛇般不斷發出命令的核心弟子!
“攔住他!攻他下盤!刺他眼睛!”那年長弟子臉色煞白,聲音因恐懼而變調,卻仍在嘶吼著指揮。
阿銹猛地一腳踢飛地上一個礦工尸體旁沉重的礦鎬!礦鎬帶著呼嘯的風聲,如同炮彈般砸向那指揮的弟子!
那弟子駭然失色,慌忙舉劍格擋!
“鐺!”巨大的力量震得他手臂發麻,長劍險些脫手!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剎那!
一道暗紅的、如同地獄召喚的刀光,在他眼前驟然放大!快!太快!快到他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噗!”
冰冷的刀鋒,如同切豆腐般,輕松地切開了他的咽喉!
聲音戛然而止。他捂著狂噴鮮血的脖子,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怪響,眼中充滿了對死亡的巨大恐懼和對那柄妖刀的難以置信,身體軟軟地栽倒下去。
指揮者一死,金劍門弟子的劍陣瞬間大亂!恐懼如同瘟疫般蔓延!看著地上橫七豎八、死狀凄慘的同門,看著那如同浴血修羅般、拖著妖刀步步逼近的少年,剩余的十幾名弟子終于徹底崩潰了!
“魔鬼!他是魔鬼!”
“快跑啊!”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驚恐到極致的尖叫,丟掉了手中的長劍,轉身就向礦洞深處亡命奔逃!如同推倒了第一塊多米諾骨牌,其余弟子也徹底喪失了斗志,哭爹喊娘,丟盔棄甲,如同喪家之犬,爭先恐后地沖向礦洞深處那些黑暗的岔道,只想逃離這柄暗紅的妖刀,逃離這個恐怖的殺神!
阿銹沒有追擊。他拖著沉重的銹刀,刀尖在布滿碎石和血污的地面上劃出一道刺耳的長痕。他渾身浴血,如同剛從血池里撈出來,每一步都留下一個粘稠的血腳印。粗重的喘息如同風箱,每一次吸氣都牽扯著身上數道深可見骨的傷口,帶來鉆心的劇痛。但他依舊挺直了脊背,帽檐不知何時已被打飛,露出一張沾滿血污卻異常年輕、異常冰冷的臉。
那雙燃燒著幽藍寒焰的眼睛,穿過彌漫的血霧和紛飛的塵埃,死死地釘在高臺之上。
那里,林正風,孤零零地站著。
紫袍依舊,卻再無半分雍容。那張冠玉般的臉,因極致的憤怒、心痛和一種被徹底撕碎尊嚴的屈辱,扭曲得如同厲鬼。他看著滿地狼藉的弟子尸體,看著如同血魔般步步逼近的阿銹,看著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楚云鶴死不瞑目的慘狀……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刺骨的殺意,混合著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緣的瘋狂,徹底主宰了他!
“小畜生……小畜生!!!”林正風的聲音嘶啞,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怨毒,“你毀我金劍門根基!殺我愛徒!辱我威名!今日,若不將你一寸寸凌遲,難消本座心頭之恨!!”他手中的長劍,那柄華貴如秋水般的長劍,此刻爆發出刺目的寒光,劍身嗡鳴震顫,一股凌厲無匹、仿佛能切割一切的劍氣,如同實質般擴散開來,將周圍的空氣都切割得發出細微的尖嘯!屬于頂尖劍客的強大氣勢,再無保留!
阿銹停在了高臺之下。仰頭,看著那個居高臨下、如同擇人而噬的兇獸般的紫袍身影。
“林正風……”阿銹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鑼,卻異常清晰地響起,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你的‘俠義’……你的‘正道’……”他抬起手中暗紅依舊、妖異更盛的銹刀,刀尖直指高臺,“……就是用這些無辜者的血,染紅的嗎?!”
“無辜?哈哈哈哈!”林正風發出一陣瘋狂而凄厲的大笑,笑聲在血腥的礦洞中回蕩,充滿了歇斯底里的意味,“成王敗寇!弱肉強食!這就是江湖!這就是天道!你懂什么?!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黑石礦洞底下埋著的東西,豈是他們這些螻蟻能覬覦的?!清理掉這些礙事的垃圾,拿到該拿的東西,成就我金劍門百年基業,這才是大仁!大義!是真正的‘俠’!像你這種只知婦人之仁的蠢貨,只配成為這大業路上的枯骨!”
他終于撕下了最后一層遮羞布!赤裸裸地暴露了此行真正的目的——礦洞下的秘密!所謂的“除魔衛道”,不過是一場精心策劃的、為了掩蓋掠奪和屠殺的卑鄙戲碼!
阿銹的心,徹底沉入了冰海之底。最后一絲對這個“正道魁首”的幻想,徹底破滅。剩下的,只有純粹的、冰冷的殺意。
“原來如此……”阿銹緩緩吐出四個字,聲音平靜得可怕。他雙手再次握緊了銹刀的刀柄。刀柄處傳來的搏動,如同他此刻的心跳,冰冷、沉重、卻充滿了決絕的力量。刀身上的暗紅血光,似乎感應到了主人那攀升到頂點的殺意,驟然內斂、凝聚,刀鋒處散發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幽暗鋒芒!
“那就……用你的血……”
“……來洗這‘俠義’二字吧!”
話音未落!
高臺上的林正風動了!
他身形如同鬼魅般一閃!沒有多余的動作,整個人化作一道撕裂空氣的紫色閃電!手中的長劍爆發出炫目欲盲的寒光,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劍氣縱橫激蕩,發出刺耳的尖嘯!這一劍,凝聚了他畢生功力,帶著無盡的怨毒和必殺的決心!快!準!狠!劍光所指,正是阿銹的眉心!要將他一劍洞穿!
正是林正風賴以成名的絕殺劍技——【驚鴻一瞥】!
劍未至,那凌厲無匹的劍氣已如萬根鋼針,刺得阿銹面皮生疼,幾乎睜不開眼!死亡的陰影,瞬間將他籠罩!
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阿銹眼中幽藍的寒焰驟然收縮成兩點針尖!面對這足以開山裂石的絕殺一劍,他沒有選擇格擋,也沒有選擇后退!胸中那積壓到頂點的怒焰和殺意,如同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他發出一聲震徹礦洞的、如同困獸瀕死的咆哮!不退反進!用盡全身殘存的所有力量,拖著沉重的身體,悍然迎著那片奪命的劍光沖了上去!
同時,雙手緊握的暗紅銹刀,自下而上,帶著一股斬斷一切、玉石俱焚的決絕意志,爆發出生命中最后、也是最璀璨、最兇戾的一抹暗紅血芒!向著那道紫色閃電,向著那道傾瀉的銀河,向著那個高高在上的“仁義”化身——狠狠撩斬而去!
【殘軀·焚燼斬】!
沒有招式!沒有技巧!只有傾盡生命的怒火與同歸于盡的決絕!
刀光與劍光,暗紅與冰寒,毀滅與毀滅!
在血腥彌漫的礦洞中,在無數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那些幸存的礦工蜷縮在角落,死死捂住了眼睛),如同兩顆燃燒的隕星,轟然對撞!
“鐺——!!!!!!!!!!!!!”
一聲無法用言語形容的、足以震碎耳膜的恐怖巨響,在巨大的礦洞大廳中轟然炸開!
如同千萬口巨鐘同時被敲響!又如同九霄雷霆在耳邊炸裂!
狂暴的氣浪以兩人為中心,如同無形的巨錘,轟然向四面八方瘋狂席卷!地面上散落的碎石、礦鎬、斷裂的兵器,甚至一些較輕的尸體,都被這恐怖的氣浪掀飛出去!靠近些的礦洞石壁,被震得簌簌落下大片碎石!整個礦洞都在這一擊之下劇烈地搖晃、呻吟!穹頂的灰塵如同瀑布般落下!
刺目的光芒瞬間吞噬了一切!
光芒的中心,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暗紅的刀鋒,與冰寒的劍尖,在千分之一秒內,針尖對麥芒般,精準地撞擊在了一起!
沒有想象中的一觸即分!
在接觸的剎那,阿銹手中那柄看似破敗不堪的銹刀,刀身之上那些流動的暗紅“銹跡”驟然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股源自刀身深處、古老、兇戾、仿佛被壓抑了千萬年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被徹底引爆!順著刀鋒,瘋狂地涌向那柄華貴的長劍!
咔嚓嚓——!!!
令人心膽俱裂的碎裂聲密集響起!
林正風那柄削鐵如泥、灌注了他畢生功力的寶劍,在接觸暗紅刀鋒的瞬間,如同脆弱的琉璃,從劍尖開始,寸寸碎裂!崩解!化為無數閃爍著寒芒的金屬碎片,向四面八方激射!
“什……?!”林正風臉上的瘋狂和怨毒瞬間化為無邊的驚駭和難以置信!他從未見過如此詭異、如此霸道的兵器!這柄伴隨他半生、斬殺過無數強敵的寶劍,竟如同朽木般不堪一擊?!
劍碎的沖擊力尚未完全傳遞,那股源自銹刀的、兇戾絕倫的恐怖力量,已經如同狂暴的熔巖洪流,順著斷裂的劍柄,狠狠沖入了林正風的手臂!
“呃啊——!!!”
林正風發出一聲凄厲到變形的慘叫!他持劍的右臂,從手掌開始,衣袖寸寸炸裂!皮膚下的肌肉如同被無形的巨力強行撕裂、扭曲!骨骼發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和碎裂聲!整條手臂瞬間變得如同被絞爛的破布,軟綿綿地垂落下來!鮮血如同噴泉般從手臂各處噴涌而出!巨大的力量更是將他整個人如同斷線風箏般,狠狠撞飛出去!
砰!!!
林正風的身體重重砸在后方堅硬的礦洞石壁上!發出一聲沉悶的巨響!堅硬的巖石都被撞出了蛛網般的裂痕!他口中狂噴出一大口鮮血,混雜著內臟的碎片!那張扭曲的臉上,充滿了極致的痛苦、驚駭和……一絲面對未知恐怖的茫然!他掙扎著想站起,但碎裂的右臂和嚴重的內傷,讓他只能靠著石壁,劇烈地咳嗽喘息,每一次咳嗽都帶出大股的血沫!
而阿銹……
在刀劍碰撞的瞬間,那股恐怖的反震之力,也如同怒海狂濤,狠狠撞入了他的身體!
“噗——!”
一大口滾燙的鮮血,如同箭矢般從他口中狂噴而出!染紅了眼前的空間!他胸口如同被萬斤巨錘砸中!清晰地聽到了自己肋骨斷裂的脆響!握刀的雙手虎口早已崩裂,鮮血淋漓!那柄暗紅的銹刀,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力量,刀身上妖異的血光瞬間黯淡下去,那些流動的“銹跡”也恢復了死寂般的斑駁。更令人心顫的是,在刀身靠近刀柄的位置,一道清晰可見的、如同蛛網般蔓延的裂痕,赫然出現!一小塊暗紅的碎片,崩飛了出去,叮當一聲落在不遠處的血泊中。
巨大的力量推得他踉蹌著向后倒退!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一個深深的血腳印!他試圖穩住身形,但胸腹間翻江倒海的劇痛和失血的眩暈,如同潮水般將他淹沒。視線開始模糊,耳中嗡嗡作響,只剩下自己粗重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和心臟瘋狂擂鼓般的跳動。
他強撐著,用那柄布滿裂痕、幾乎要斷開的銹刀拄著地,才勉強沒有倒下。抬起頭,帽檐早已不見,沾滿血污的臉上,那雙燃燒著幽藍寒焰的眼睛,死死地盯著石壁下那個同樣狼狽不堪、滿眼怨毒和驚駭的紫袍身影。
兩敗……俱傷!
整個礦洞大廳,陷入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深的死寂。只有兩人粗重痛苦的喘息聲,在彌漫的血腥和塵土中交織。
那些幸存的礦工,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縮在角落,連大氣都不敢喘。
就在這時——
“呃……呃……”
一陣微弱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呻吟,從大廳另一側傳來。
阿銹和林正風,幾乎同時艱難地扭過頭去。
只見倒在血泊中、幾乎被腰斬的楚云鶴,身體劇烈地抽搐著。他一只沾滿血污的手,正死死地捂著自己腰間那道恐怖的傷口,另一只手,卻異常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前伸出!五指箕張,仿佛要抓住什么!
他的目光,死死地、充滿了無盡怨毒和不甘地,釘在阿銹身上!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意義不明的嘶吼。那伸出的手,距離阿銹掉落在地上的那頂破舊氈帽,只有不到一尺的距離!
他的動作,牽動了致命的傷口,鮮血如同泉涌般從指縫間噴出。但他仿佛感覺不到,只是死死地盯著阿銹,那只伸出的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向前……再向前……
最終,那只手,在距離氈帽還有幾寸的地方,猛地僵住!
眼中的怨毒、不甘、瘋狂,如同風中殘燭,驟然熄滅。只剩下空洞的死灰。
手臂,無力地垂落在冰冷的血泊里。
楚云鶴,這位金劍門的“玉面小孟嘗”,帶著無盡的怨恨和未能觸及仇敵衣物的遺憾,徹底斷了氣。
阿銹看著楚云鶴徹底咽氣,看著他那雙死不瞑目的空洞眼睛,心中沒有任何波瀾。只有一種冰冷的疲憊,如同沉重的鉛塊,沉甸甸地壓在心口。身上的傷口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的肋骨,帶來鉆心的劇痛。
他艱難地轉動目光,再次看向石壁下的林正風。
林正風也正死死地盯著他。那張扭曲的臉上,痛苦、怨毒、驚駭交織,但更多的是一種刻骨的、恨不得食其肉寢其皮的仇恨!他斷裂的右臂無力地垂著,鮮血染紅了半身紫袍。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血沫的涌出,顯然內傷極重。但他眼中的殺意,并未因重傷而減弱半分,反而如同淬毒的匕首,更加冰冷刺骨。
“小……畜生……”林正風的聲音嘶啞破碎,如同破鑼,“你……毀了我……一切……咳咳……我……我要……”他掙扎著想抬起還能動的左手,似乎想要凝聚殘余的內力。
阿銹心中一凜!他知道,這老狗雖然重傷,但困獸猶斗,臨死的反撲必然更加瘋狂!絕不能給他喘息的機會!
拼著牽動傷口帶來的劇痛,阿銹猛地咬牙!用盡全身最后一絲力氣,雙手死死握住那柄布滿裂痕、幾乎要斷開的銹刀刀柄!刀尖拖地,發出刺耳的摩擦聲,他拖著沉重的身體,一步!一步!如同浴血的修羅,帶著決絕的殺意,向靠在石壁上的林正風,艱難地逼了過去!
每踏前一步,都留下一個粘稠的血腳印!
每踏前一步,胸口的劇痛都如同刀絞!
但他眼中燃燒的冰冷火焰,卻未曾熄滅!
林正風看著步步逼近、如同索命惡鬼般的阿銹,眼中終于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恐懼!他掙扎著想向后退,但身后是冰冷的石壁,無處可退!他左手顫抖著,想要凝聚內力,但內息紊亂,劇痛鉆心,根本無法提聚!
“你……你敢殺我?!”林正風色厲內荏地嘶吼,聲音因恐懼而變調,“我是……仁義劍林正風!是……武林魁首!殺了我……天下正道……都不會放過你!咳咳……”
回答他的,是阿銹更加沉重的腳步聲和那柄越來越近、散發著死亡氣息的暗紅銹刀!
就在阿銹距離林正風只有三步之遙,手中銹刀緩緩抬起,準備給予最后一擊的瞬間——
異變陡生!
“咻!咻!咻!”
三道極其細微、卻快如閃電的破空之聲,毫無征兆地從礦洞深處一個黑暗的岔道口激射而出!
目標,并非阿銹!
也非林正風!
而是——那些蜷縮在角落、瑟瑟發抖的幸存礦工!
噗!噗!噗!
三聲輕響,如同毒蛇噬咬!
三個距離岔道口最近的礦工,甚至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叫,身體猛地一僵!一個被洞穿了眉心!一個被射穿了心臟!一個被釘穿了咽喉!他們臉上還殘留著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對未來的恐懼,身體便軟軟地倒了下去,鮮血迅速在身下蔓延!
“啊——!”
“殺人了!又殺人了!”
“救命啊!”
剩余的礦工瞬間炸開了鍋!如同受驚的兔子,發出絕望的哭喊,不顧一切地向著礦洞更深處、那些黑暗的岔道亡命奔逃!場面瞬間大亂!
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和混亂,讓阿銹和林正風都是一驚!阿銹抬起的刀勢不由得一滯!目光猛地射向那黑暗的岔道口!
就在這分神的剎那!
林正風眼中閃過一絲狠毒和狂喜!他知道,這是唯一的機會!求生的本能壓過了一切!他用盡最后的力氣,完好的左手猛地一拍地面!身體借著反震之力,如同滾地葫蘆般,狼狽不堪卻異常迅速地向著另一個方向、一條相對寬闊的礦道入口滾去!同時口中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
“來人!護駕!有強敵!撤!快撤——!!!”
嘯聲凄厲,在混亂的礦洞中遠遠傳開!
幾乎就在林正風嘯聲響起的同時!
礦洞深處,那些金劍門弟子之前逃竄進入的黑暗岔道中,傳來一陣急促而凌亂的腳步聲!顯然,那些被嚇破膽的弟子并未逃遠,聽到林正風的嘯聲和礦工的哭喊,以為又有強敵來襲,在師門積威和求生本能驅使下,竟然又有一小部分人壯著膽子、手持火把和兵器,驚慌失措地沖了出來!
“師伯!師伯!”
“敵人在哪?!”
他們看到滿地同門的尸體,看到重傷靠在石壁旁的林正風,看到如同血人般持刀而立的阿銹,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亂成一團!
而林正風,此刻已經連滾帶爬地滾到了那條寬闊礦道的入口!他掙扎著,在幾名沖出來的心腹弟子的攙扶下,勉強站了起來。他回頭,怨毒無比地看了一眼被混亂和偷襲牽制、無法立刻追擊的阿銹,眼中充滿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絲劫后余生的瘋狂。
“小畜生!今日之仇!來日必報!本座定要你……生不如死!!”他用盡力氣嘶吼一聲,在弟子的攙扶下,毫不猶豫地轉身,踉踉蹌蹌地沖入了那條寬闊的礦道深處,很快消失在黑暗中!那些沖出來的弟子,也如同驚弓之鳥,慌忙跟隨著林正風撤退的方向,亡命奔逃而去!
阿銹看著林正風消失在黑暗的礦道中,看著那些狼狽逃竄的身影,胸中一股逆血猛地涌上喉頭!
“噗——!”
又是一大口鮮血噴出!
他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眼前陣陣發黑。身上的傷口因為剛才強行發力,撕裂得更深,鮮血汩汩涌出。手中的銹刀沉重得如同山岳,刀身上那道裂痕觸目驚心。
他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失血過多,傷勢太重,強行追擊,不僅殺不了林正風,自己必然先倒在這黑暗的礦洞里。
他緩緩地、極其艱難地轉過身。目光掃過一片狼藉、尸橫遍野的大廳。濃郁到化不開的血腥味和死亡氣息,幾乎令人窒息。那些被暗器射殺的礦工尸體,倒在不遠處,無聲地訴說著最后的殘酷。
就在這時,他胸口的某個地方,突然傳來一陣微弱卻清晰的灼熱感!
是那枚師父留下的、刻著扭曲蟲形符號的銅錢!
那灼熱感,并非來自他身體的溫度,更像是銅錢本身在發燙!仿佛在回應著這礦洞深處彌漫的某種氣息,或者……在警示著什么?
阿銹心中一凜!強忍著眩暈和劇痛,警惕地看向四周。礦洞深處,那些黑暗的岔道口,如同無數張開的、深不見底的巨口。林正風逃入的那條寬闊礦道深處,隱隱傳來水流的聲音?而剛才射出暗器、引發混亂的那個岔道口,此刻一片死寂,仿佛剛才的襲擊從未發生過。只有無盡的黑暗和……一種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覺。
危險!這礦洞深處,還藏著未知的、更致命的東西!
必須立刻離開!
這個念頭無比清晰地占據了阿銹的意識。他咬緊牙關,強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目光掃過地上,看到了那頂沾滿血污的破舊氈帽。他艱難地彎腰,想要撿起。
就在他彎腰的瞬間!
“咻——!”
一道比之前更加凌厲、更加陰毒、帶著刺骨寒意的破空之聲,如同鬼魅般,再次從那個射出暗器的黑暗岔道口激射而出!這一次,目標直指他彎腰時暴露出的后心!
時機!角度!狠毒到了極致!
阿銹渾身汗毛倒豎!致命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他根本來不及直起身,也來不及揮刀格擋!千鈞一發之際,他完全是憑借無數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本能,將身體猛地向側面一撲!
“噗嗤!”
冰冷的銳器,帶著刺骨的寒意,狠狠釘入了他的左肩胛骨下方!一股劇烈的、帶著麻痹感的刺痛瞬間傳遍全身!
不是弩箭!也不是飛鏢!
阿銹撲倒在地,劇痛讓他眼前發黑。他反手摸向背后,觸手冰涼堅硬,似乎是一根……細長的鋼針?!針尾還在微微顫動!
有毒!
這個念頭剛升起,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和麻痹感便如同潮水般,沿著傷口向四肢百骸迅速蔓延!他試圖撐起身體,但手臂卻一陣酸軟無力!
“呃……”他悶哼一聲,再次重重摔倒!視線更加模糊,耳邊嗡嗡作響,仿佛整個世界都在旋轉、遠去。他努力睜大眼睛,看向那個射出鋼針的黑暗岔道口。
恍惚間,他似乎看到,在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邊緣,似乎有一抹極其暗淡、幾乎與環境融為一體的灰色影子,如同幽靈般一閃而過!
影子人?!
溫如玉?!
還是……“青蚨”?!
無數念頭在眩暈和劇痛的沖擊下破碎、翻滾。意識,如同風中殘燭,迅速沉入冰冷的黑暗深淵。
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將手中那柄布滿裂痕、沉重無比的暗紅銹刀,死死地、死死地壓在了自己的身下。
冰冷的黑暗,如同粘稠的潮水,徹底將他吞沒。
礦洞大廳,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火把燃燒的噼啪聲,血液滴落的滴答聲,以及……彌漫在整個空間的、令人作嘔的死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