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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竹霧琴殤

  • 血弦燼
  • 詩子卿
  • 4219字
  • 2025-07-18 15:41:02

霧是青灰色的,像被揉皺的宣紙,貼在天機(jī)閣后山的竹林里。

王彥踩著濕漉漉的竹葉往前走,青玉流蘇在腕間晃悠,碎玉碰撞的叮咚聲被霧氣吸走了大半,只剩下悶沉的輕響。他已經(jīng)在這片竹林里走了三個時辰,懷里的焦尾琴越來越沉,琴箱的裂痕里滲出的桃花酒氣混著霧氣,凝成水珠順著琴身往下淌,像誰的眼淚沒停過。

“滴答?!?

水珠落在竹葉上的聲音,突然讓他想起林清璃彈斷琴弦的剎那。那時在太湖夜戰(zhàn),她第七根弦崩斷時,也是這樣輕的一聲,卻讓整船的幽冥教徒喉管同時裂開,血珠濺在她月白襦裙上,像被凍住的紅梅。

“在想什么?”

盲琴師的聲音從濃霧里鉆出來,帶著竹露的濕意。老者不知何時跟了上來,胡琴斜背在肩上,琴弦纏著片新鮮的竹葉,顯然剛穿過竹林深處的機(jī)關(guān)。

王彥沒回頭,指尖摩挲著焦尾琴上的裂痕:“她留下的‘焚心契’,到底是什么?”

“是慕容家的禁術(shù)?!泵で賻燁D了頓拐杖,竹枝突然從地底鉆出,在兩人周圍織成道屏障,擋住了身后若有若無的腳步聲,“以心頭血畫陣,能暫時逆轉(zhuǎn)命格,卻要折損十年陽壽?!彼穆曇舻拖氯?,“那丫頭八歲那年假死,用的就是這契?!?

王彥的指尖猛地收緊,琴箱上的木刺扎進(jìn)皮肉,滲出血珠滴在琴弦上。他終于明白林清璃為何總咳黑血——不是尸毒未解,是禁術(shù)反噬,她的五臟六腑早已被自己的血蝕得千瘡百孔。

“你們早就知道...”他的聲音發(fā)顫,“知道我會找到她,知道這桃花劫躲不掉?”

“是命。”盲琴師的胡琴突然彈出個破音,“當(dāng)年慕容博把她藏進(jìn)桃溪鎮(zhèn),就是算準(zhǔn)了孤煞命會循著桃花香找來。他要借你的血,解了《血河秘典》的最后一重封印?!?

霧氣突然翻涌起來,竹林深處傳來琴弦繃斷的銳響。王彥拔刀的瞬間,看見數(shù)十道黑影從竹梢撲下來,黑袍上的血河圖案在霧里泛著青紫色,手里的彎刀沾著墨綠色的汁液——是幽冥教的“腐骨刃”,見血封喉。

“耶律洪基的狗鼻子倒是靈?!泵で賻煂⒑贆M在胸前,琴弦突然繃成直線,“這撥是‘影衛(wèi)’,專割人舌頭,別讓他們近身?!?

王彥的劍率先出鞘,劍光劈開濃霧,露出七道黑影的咽喉。他的招式里多了幾分琴音的韻律,是昨夜在甬道里悟的——太玄經(jīng)殘卷的“自然意”與琴心劍法的“韻律殺”竟能相融,劍尖劃過的軌跡恰似琴弦震顫,每一式都帶著《鳳求凰》的斷章。

“叮!”

彎刀與劍相撞的剎那,王彥突然覺得手腕一麻。對方的刀刃上纏著細(xì)如發(fā)絲的銀線,竟是淬了毒的琴弦,割破他手背時泛起青黑色的血珠。

“小心!”盲琴師的胡琴弦突然飛出,纏住那名影衛(wèi)的手腕,銀線勒進(jìn)皮肉的聲響里,王彥聽見老者低喝,“斷他心脈!這毒要見血才能解!”

劍光反轉(zhuǎn)的瞬間,王彥看見影衛(wèi)黑袍下露出塊青銅令牌,上面刻著“天機(jī)閣”三個字——這些人竟是天機(jī)閣的叛徒,被耶律洪基收買了。

“盲琴師!你藏不住那丫頭的!”影衛(wèi)嘶吼著,喉嚨里涌出黑血,“教主說了,只要交出《血河秘典》,就讓你重見光明!”

盲琴師的胡琴突然發(fā)出刺耳的顫音,震得周圍的竹子齊齊彎折,影衛(wèi)們的七竅同時流血?!芭淹降纳囝^,不配提秘典。”老者的聲音冷得像冰,獨眼里的紅血絲在霧里格外刺眼,“當(dāng)年你爹就是這樣賣了慕容家,如今你還想重蹈覆轍?”

影衛(wèi)的瞳孔驟然收縮,顯然被說中了痛處。王彥趁機(jī)一劍刺穿他心臟,卻在對方倒地的瞬間,看見他懷里掉出半張琴譜,上面用朱砂寫著“焚心契”三個字,旁邊還畫著幅詭異的圖——七根琴弦纏在兩個人的手腕上,血順著弦端滴進(jìn)鼎里,鼎下寫著“以命換命”。

王彥的呼吸頓住了。

這圖和青銅令牌里的地圖標(biāo)注的密道終點,竟是同一個地方——天機(jī)閣的“煉琴池”。

“他們要去煉琴池?!蓖鯊┻o琴譜,指腹被紙張邊緣割出血,“林清璃在那里,對不對?”

盲琴師沒回答,只是轉(zhuǎn)身往竹林深處走,拐杖敲擊地面的節(jié)奏快了半分。王彥跟上時,發(fā)現(xiàn)老者的胡琴弦不知何時換了新弦,銀亮的弦端沾著點暗紅,像剛從血里撈出來。

霧氣越來越濃,連竹葉的清香都變得粘稠。王彥突然聽見身后傳來“沙沙”聲,回頭看時,只見自己走過的腳印里,竟?jié)B出細(xì)小的血珠,在青石板上連成串,像條跟著他的小蛇——孤煞命的血氣,連霧氣都掩不住。

“到了?!?

盲琴師突然停在一面瀑布前,水流砸在巖石上的轟鳴里,混著隱約的琴聲。王彥仔細(xì)聽,那琴聲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有人在用斷弦彈奏,每一聲都帶著撕裂般的痛。

“煉琴池就在瀑布后面。”老者用拐杖指著瀑布中央,“那丫頭引耶律洪基去了‘琴心陣’,拖延時間讓我們解秘典的封印。”他頓了頓,獨眼里閃過掙扎,“但你要知道,解開封印的代價...”

“我知道?!蓖鯊┐驍嗨?,摸出青銅令牌按在瀑布旁的石壁上,“孤煞命換破軍星,一命抵一命?!?

令牌嵌入石壁的剎那,瀑布突然分開,露出個幽深的洞口,里面泛著幽藍(lán)的光。王彥抬腳要進(jìn),卻被盲琴師拉住了。

“這是她的選擇?!崩险叩穆曇舭l(fā)啞,“十年前她假死,就是不想拖累你;現(xiàn)在她引開追兵,還是想護(hù)你周全。你若真為她好...”

“我若為她好,就該陪她共赴黃泉。”王彥抽出劍,劍尖在霧里劃出道寒光,“孤煞命活了二十年,早就膩了獨活的滋味?!?

他闖進(jìn)洞口的瞬間,聽見盲琴師在身后低嘆,胡琴彈出段《往生咒》的調(diào)子,琴弦震顫的頻率,竟和焦尾琴的裂痕產(chǎn)生了共鳴,琴箱里突然掉出個東西,在幽藍(lán)光下泛著溫潤的光。

是塊玉佩,和林清璃頸間的那塊一模一樣,只是玉面上的桃花完好無損,花心處的“彥”字清晰可見。王彥認(rèn)出這是他當(dāng)年埋在阿璃墳頭的那塊,不知何時被林清璃取走,藏在了琴箱里。

“傻子...”他摩挲著玉佩上的刻痕,眼眶突然熱了,“你早就認(rèn)出我了,對不對?”

洞口深處傳來琴弦崩斷的脆響,緊接著是林清璃壓抑的痛呼。王彥的心猛地揪緊,提氣往深處沖,腳下的路漸漸變得寬闊,四周的石壁上嵌著無數(shù)把斷琴,琴身上的血跡已經(jīng)發(fā)黑,顯然死過不少人。

“王彥,別過來!”

林清璃的聲音帶著哭腔,從前方的大殿傳來。王彥沖進(jìn)去時,心臟像被巨錘砸中——

大殿中央是個圓形的池子,池水泛著幽藍(lán)的光,里面漂浮著無數(shù)根琴弦,像水蛇般扭動。林清璃被綁在池中央的石柱上,七根琴弦從池底鉆出,纏在她的四肢和脖頸上,每根弦都繃得筆直,泛著血光。

耶律洪基站在池邊,手里舉著《血河秘典》,黑袍下擺浸在池水里,竟在慢慢融化,露出底下銀白色的龍紋——他根本不是什么教主,分明是遼國的服飾!

“孤煞命終于肯來了?!币珊榛Φ锚b獰,手里的秘典突然翻開,書頁上的血字紛紛浮起,鉆進(jìn)池水里,“只要你的血滴進(jìn)煉琴池,再讓這丫頭用‘琴心劍魄’引動,秘典就能大成,到時候別說江湖,連大宋的江山都是我的!”

“你到底是誰?”王彥的劍指向他,掌心的玉佩突然發(fā)燙,與林清璃頸間的玉佩產(chǎn)生了共鳴,發(fā)出清越的聲響。

“我是誰?”耶律洪基扯下黑袍,露出張與蕭逸塵有七分相似的臉,“我是大遼皇帝耶律洪基,是你心心念念的阿璃...不,林清璃的親舅舅!”

林清璃的身體猛地一顫,纏在她脖頸上的琴弦瞬間勒緊,咳出的血滴進(jìn)池水里,幽藍(lán)的光突然變成了妖異的紅?!澳阏f謊...我娘說我舅舅早就死了...”

“死?”耶律洪基狂笑,“你娘為了慕容家的虛名,寧愿讓你爹假死,讓你背負(fù)血海深仇,也不肯認(rèn)我這個親哥哥!”他猛地踹向池邊的機(jī)關(guān),“今天我就讓你親眼看看,你守護(hù)的慕容家,到底藏著什么骯臟事!”

池底突然升起塊巨大的青銅鏡,鏡面映出三十年前的畫面——

年輕的慕容博抱著個女嬰,在煉琴池邊與耶律洪基爭執(zhí),手里的《血河秘典》掉在地上,被女嬰的血染紅了頁角。盲琴師站在一旁,手里的胡琴弦繃得筆直,顯然在猶豫要不要動手。

“那是你出生那天?!币珊榛穆曇粝翊懔硕?,“你娘難產(chǎn)而死,你爹為了讓你繼承秘典,竟用你的心頭血養(yǎng)琴,這架焦尾琴...”他指著王彥懷里的琴,“就是用你娘的棺木做的!”

王彥懷里的焦尾琴突然發(fā)出悲鳴,琴箱的裂痕徹底炸開,露出里面暗褐色的木芯,上面竟刻著密密麻麻的字——是林清璃母親的日記,記錄著她如何反抗家族,如何與慕容博相愛,最后如何為了保護(hù)女兒,甘愿被封進(jìn)棺木,化作琴身的一部分。

“娘...”林清璃的眼淚混著血滴進(jìn)池里,纏在她身上的琴弦突然瘋狂收緊,勒得她骨頭發(fā)出“咯吱”的聲響,“原來你一直陪著我...在琴里...”

王彥再也忍不住,提劍沖向耶律洪基,劍光里融入了焦尾琴的悲鳴,招式變得前所未有的凌厲。他的劍招掠過之處,池里的琴弦紛紛斷裂,化作銀蛇噬向耶律洪基,那是他將太玄經(jīng)的自然意與琴心劍法的韻律殺徹底融合,每一式都帶著桃花泣血的痛。

“鐺!”

劍與秘典相撞的瞬間,王彥突然覺得心口劇痛,低頭看時,竟有根琴弦從池里鉆出,刺穿了他的心臟,血順著弦端滴進(jìn)池里,與林清璃的血混在一起,泛起金紅色的光。

“阿彥!”林清璃嘶聲哭喊,猛地掙脫琴弦,撲過來想拔掉那根弦,卻被耶律洪基一掌拍回石柱上。

“晚了!”耶律洪基狂笑,“孤煞命與破軍星的血相融,秘典已經(jīng)啟動,你們誰也活不了!”

池里的琴弦突然全部豎起,像無數(shù)把利劍,同時刺向王彥和林清璃。王彥看著她被琴弦貫穿的肩膀,看著她月白襦裙上綻放的血梅,突然想起初見時她說的“此曲于我原是催命符”——原來從一開始,她就知道這場相遇的結(jié)局。

“林清璃!”王彥用盡最后的力氣,將太玄經(jīng)的內(nèi)力全部注入焦尾琴,琴箱徹底碎裂,露出里面藏著的最后半卷秘典,上面寫著“破劫之法:以琴心為引,劍魄為祭,雙魂合一,則血河倒流”。

他突然笑了,笑得咳出了血。

原來解開封印的代價,不是一命抵一命,是雙魂合一,同生共死。

“記得桃溪鎮(zhèn)的老桃樹嗎?”王彥的聲音輕得像霧,“那年你說,等桃花開滿枝頭,就嫁給我。”

林清璃的眼淚洶涌而出,突然用盡全力撥動殘存的琴弦,琴音化作道金光,與王彥的劍光融為一體?!巴鯊@次換我等你...”

金光炸開的瞬間,王彥看見池里的血河突然倒流,琴弦紛紛斷裂,化作漫天桃花瓣。耶律洪基的慘叫聲被桃花吞沒,他的身體在金光里漸漸消散,只留下半塊燒焦的龍紋令牌。

王彥的意識開始模糊,他感覺自己的魂魄正往林清璃的身體里鉆,像兩滴終于匯合的水。最后一眼,他看見她笑了,眼角的淚痣在桃花瓣里閃著光,像極了八歲那年,她蹲在老桃樹下,舉著麥芽糖朝他跑來的樣子。

“阿彥哥,我等你很久了?!?

霧氣不知何時漫進(jìn)了大殿,將漫天桃花和兩道漸漸重合的身影輕輕裹住。盲琴師站在殿外,胡琴彈起《鳳求凰》的完整版,琴聲里沒有了之前的破碎,只有流水般的溫柔,混著瀑布的轟鳴,在天機(jī)閣的山谷里久久回蕩。

竹林里的晨露落在青玉流蘇上,碎玉碰撞的叮咚聲里,仿佛還能聽見有人在說:

“傻子,孤煞命要活著,才夠痛啊?!?

“那我就陪你痛到底?!?

霧氣散盡時,煉琴池里的水變得清澈見底,只剩下架斷弦的焦尾琴,靜靜躺在池底,琴身上的裂痕里,長出了兩朵并蒂的桃花,一朵殷紅如血,一朵潔白似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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