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個商會的獻禮者上去又下來。
禮官朗聲宣讀:
“第七位獻禮者。貝里斯商會,所獻之物:‘緘語藤的喉結’。”
庭院里頓時安靜了幾分。
這名字,引得不少商會成員互相對視,有人輕聲低語:
“緘語藤,不是只在沉默山谷才會生長嗎?那里,可是生活著不少危險的生物的。”
“居然弄到它的‘喉結’,膽子不小。”
火光下,貝里斯商會的一名灰發老管事恭敬地走上前來,捧著一個銀鎖封口的黑色盒匣,雙手呈給禮官。禮官接過,輕啟蓋扣,只見一塊暗灰色的植物結節靜靜躺在軟布之上。
那東西仿佛一段扭曲結瘤的枝干,卻在火光照射下泛著一種詭異的光澤,若有若無地傳出細碎的“咕咕”低鳴,仿佛有人在耳邊低聲呢喃,卻又聽不真切。
石臺上的伯爵卡爾文·達諾斯原本神色平靜,看到那喉結之后,露出一絲意外的欣喜。
“很好。”他緩聲說道,“緘語藤的喉結……極為罕見。”
他頓了頓,又補上一句:“難得貝里斯商會竟還有這等眼力與手段。”
庭院里頓時響起一片低聲贊嘆。
禮官神色一肅,高聲宣布:“伯爵大人表示贊賞,貝里斯商會,得金隆三百枚,高級通行印章一枚,予以嘉賞!”
瑟蕾雅站在人群中,聽到獎賞宣布時輕輕舒了口氣,眼中泛起一絲笑意。
她唇角揚起一抹溫和的弧度,沒有夸張地顯露得意,而是一如既往地含蓄優雅。
身旁的侍女莉莎卻沒那么拘束,雙眼一亮,小聲說道:
“小姐,我們賭對了!這‘緘語藤的喉結’,果然討伯爵大人歡心!”
她一邊說著,一邊攥緊拳頭,壓抑不住地笑出聲來。
伊萊恩站在人群后方,默默注視著這一切。
火把在夜色中搖曳,弦樂漸漸止息,庭院的喧嘩聲也逐漸低落。
獻禮儀式告一段落。
石臺上的禮官高聲宣布慶典進入尾聲,而伯爵卡爾文在兩名佩劍侍從的陪同下,從石階上起身,朝內堡方向緩步而去。
幾名護衛適時上前,低聲向獲得“特別青睞”的商會代表們發出邀請。
“幾位獻禮者,伯爵大人在內堡中等待各位。”
場中頓時微微騷動起來。
貝里斯商會這邊,瑟蕾雅微一頷首,整理了下禮裙,與幾位同樣被邀請的商人一同,在侍從的引領下穿過庭院,跟隨在伯爵身后。
伊萊恩看著他們消失在門廊盡頭,微微瞇起了眼。
“這獻禮有點意思。”伊萊恩自然能看出,這些東西看上去都不是凡物。
別的不說,那個蜘蛛絲,以他的精神力都能察覺到不尋常的地方。
收集這些東西的伯爵,應該也不是普通人。
就在伊萊恩低頭思索之間,一道腳步聲自庭院石板路上傳來。
一名侍從靜靜站在他面前,微微躬身道:
“這位先生,伯爵大人有請。”
伊萊恩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我?”他抬頭確認。
“是的。”侍從神情恭敬,“伯爵大人請您前往會客廳。”
伊萊恩略一思忖,隨即聳了聳肩,輕聲笑道:“那自然是榮幸之至。”
他沒有任何遲疑地跟著侍從穿過庭院一側的側門,進入內堡。
會客廳內。
溫暖的壁爐正在燃燒,墻壁上掛著幾幅年代久遠的繪畫,銀制吊燈垂掛著碎晶,映出柔和的光。
幾個獻禮成功的商會代表已落座,他們交頭接耳,輕聲交談,一見伊萊恩進來,便紛紛停下了話語,眼神中不免透出些許疑惑與訝異。
此時的伊萊恩乃是貝里斯商會的伙計打扮,眾人不知,為何伊萊恩會受到伯爵的單獨邀請。
瑟蕾雅正坐在右手邊的一張木椅上,見他進來,眉頭不自覺微微一動,眼中露出詫異的神色。
她原本以為伊萊恩不過是個身體虛弱的流浪者,此刻卻親眼看到他受邀進入這貴族會客廳中,神情難掩驚異。
聯系到伊萊恩曾經表現出的失憶,不由猜測道:“難道他的真實身份伯爵知道?”
伊萊恩則神情自若,自顧自地在最后一排坐下,安靜地觀察整個廳堂,神態淡然。
卡爾文·達諾斯伯爵端坐于廳堂主位,一只手搭在椅扶上,神色溫和,話語輕緩,似乎是在與在座幾位商會代表隨意寒暄。
但伊萊恩能察覺,伯爵的注意力并不在這些人身上。他時常語氣一頓,目光會不經意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掃來。
如此過了大約十來分鐘。
伯爵笑著舉杯,與最后一位商會代表輕碰了一下:
“你們的獻禮,我已記下。各位日后若碰到什么事情,都可以來這里。霧杉堡的大門,永遠為各位打開。白鳶王國內,我也能說上幾句話的。”
這句話一出,在座幾人皆是喜形于色,連連起身致謝。
“謝伯爵大人厚賜。”
“愿為霧杉堡效力。”
他們被侍從引著離開,即便有人眼角余光還不住地看向伊萊恩的方向,也沒有敢多言。
等廳內徹底安靜下來,只剩伊萊恩一人尚坐于長椅上,伯爵這才起身。
他緩步走來,穿過地毯,在伊萊恩面前停下。
他低頭看著伊萊恩,目光露出一絲探尋:“這位朋友。若我沒看錯,你也是一位巫師學徒吧?”
伊萊恩抬起頭,面對那位溫和微笑著的霧杉伯爵:“看來瞞不過伯爵大人您了。”
伯爵呵呵一笑,語氣親切:“哎。不用稱呼我為伯爵大人,就稱呼我卡爾文吧。同為巫師學徒,我們都是知識的求索者,不必講爵位這些凡俗的禮節。剛才察覺到精神力波動了。所以就邀請你來見上一面。”
竟然是精神力波動么。伊萊恩心中一動。
看來,不能隨便用精神探查。在普通人眼中,精神力是不可見的,但在同為巫師學徒的眼中,恐怕馬上能察覺出來。
他立刻收斂了情緒,換上懶散的微笑。
卡爾文繼續問道:“還未請教,這位朋友,如何稱呼?”
“伊萊恩。”
“伊萊恩……”卡爾文輕聲重復了一遍這個名字,隨后問道,“不知朋友可有導師?還是如我這樣的自己摸索的學徒。”
聽到“導師”一詞,伊萊恩腦海中下意識浮現出那座巫師塔、還有已經成一灘肉泥的老巫師。
確實,他曾稱呼自己為“徒弟”。雖然伊萊恩始終沒有真正承認這個身份,但若從形式上說,倒也算是師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