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青牛鎮(zhèn)逢大集。四鄉(xiāng)八野的貨郎、采藥人、獵戶齊聚鎮(zhèn)中,青石板街被籮筐、獸皮、山貨堆得水泄不通。顧承霄背著小竹簍,簍里裝著昨夜煉出的第一批“青靈散”——以《長生篇》所載,取母井青炁與鬼燈籠凝露煉成,可鎮(zhèn)幽炁外侵。
卯鼓三聲未絕,青牛鎮(zhèn)的石板街已經(jīng)擠得連麻雀都落不下腳。
“借過——新打的獐子肉!”
“讓讓——三十年山參,只換不賒!”
吆喝聲此起彼伏,混著馬蹄泥水,在冬日的薄霧里滾出一股子熱騰騰的煙火氣。
顧承霄蹲在街口老槐樹下,面前鋪一方青布,擺了五十個青玉小瓶。
瓶口用桑皮紙封得嚴嚴實實,紙上各畫一枚桑葉,是他昨夜里用靈氣凝霜畫成的防偽標記。
最前面立塊木牌,歪歪扭扭寫著:
——青靈散,一錢銀子一包,買不了吃虧,買不了上當,買多了還送笑。
“讓開讓開!”
劉大虎背熊腰,腰間剔骨刀晃得雪亮,一腳踢翻顧承霄的布角。
“小塵,你娘當年賣假藥,如今你也學她?這破草末子敢叫青靈散?”
劉大嗓門震得攤子上的玉瓶都跳了跳。
顧承霄不慌不忙,抬手一彈,瓶口紙封“噗”地飛起,一縷青碧靈氣在空中凝成一片指甲大的桑葉,滴溜溜轉(zhuǎn)。
桑葉掠過劉大指尖,吸走一縷細若發(fā)絲的黑線——幽炁殘痕。
劉大臉色由紅轉(zhuǎn)白,剔骨刀“當啷”掉地,濺起泥星。
人群嘩然。
“真是幽炁!昨夜我隔壁李二就中了這個!”
“小郎中神了!”
劉大憋得耳根紫,梗著脖子:“歪、歪打正著罷了!”
顧承霄笑瞇瞇:“劉叔,買一包?牙疼貼灶王,胸悶嚼草根,不靈包退。”
劉大哼哧半天,摸出一錢碎銀:“來一包!不靈砸你攤子!”
顧承霄接過銀子,揚聲:“下一個!”
柳小娘子排眾而出,手里攥著胭脂盒,指尖蔻丹紅得晃眼。
“小郎中,我臉上起疹子,可還有救?”
顧承霄托腮端詳,故作深沉:“疹子紅若三月桃,此乃相思痘。”
柳小娘子跺腳:“胡說!我尚未許人!”
顧承霄眨眼:“思明日郎君,提前長痘,省得將來手忙腳亂。”
人群哄笑,柳小娘子羞惱抬手。
顧承霄早縮到案后,只露半張臉:“別打臉,明日還要坐診。”
眾人笑得更響,柳小娘子恨恨扔下兩錢銀子:“買兩包!再敢胡說,砸你招牌!”
人群里伸出一只枯瘦手掌,按住顧承霄肩頭。
“小哥,借一步說話?”
說話的是凌川子,灰衣駝背,目光卻亮得嚇人。
他壓低聲音:“小兄弟,腰間木雕陰氣纏身,留之不祥。貧道出十兩銀子,替你化解。”
顧承霄指尖掠過木雕,一縷青光“啪”地掠過凌川子手背,黑線立起。
凌川子急忙縮手,臉色青白交錯,擠出笑:“既不愿,貧道不強求。”轉(zhuǎn)身鉆進人群,背影狼狽。
午后日頭剛斜,馬蹄聲驟起。
一隊黑衣人縱馬而來,烏金令牌在日光下閃著冷光。
為首者戴青銅獠牙面具,聲如鐵石:“幽炁外泄,青牛鎮(zhèn)封鎖三日!擅煉邪藥者,格殺勿論!”
馬蹄踏碎菜攤,塵土飛揚。
面具人目光一掃,落在顧承霄攤前殘留的青炁上,抬手一指:“拿下!”
兩名黑衣人拔刀撲來。
顧承霄反手擲出三枚青靈散,“噗”地炸開青霧,霧中靈氣凝絲,纏住刀鋒。
黑衣人動作頓時遲緩,像陷進泥潭。
顧承霄趁亂鉆入人群,七拐八繞,閃進一條窄巷。
巷尾,凌川子早已等候,斗笠半掀,露出苦笑。
“小哥,老夫救你一命,換木雕一觀,如何?”
顧承霄背靠磚墻,掌心葉紋微熱,黑衣人腳步聲逼近。
“成交。”少年低聲道。
凌川子袖袍一抖,拋出一張灰色符紙,符紙在空中化作霧氣,將兩人身影隱去。
黑衣人追至巷口,只見空巷寂寂,罵罵咧咧折回。
破廟后院,香火早斷。
凌川子設下簡易隔音陣,這才開口:“小哥可知,天鏡司為何而來?”
顧承霄把玩木雕,語氣淡淡:“為幽炁,也為它。”
他故意把木雕掛在外袍內(nèi)側(cè),讓靈氣絲貼著心口跳動,旁人一看便以為是普通護身符,不敢輕易伸手。
凌川子瞇眼:“此物乃‘縛幽鎖’鑰匙,落在天鏡司手里,你小命難保。”
顧承霄反問:“老道想要鑰匙,打算拿什么換?”
凌川子掏出一只烏木匣子,匣蓋半開,露出一枚殘破玉簡,玉簡上刻著《筑基篇·下章》。
“老夫只借木雕三日,三日后原物奉還,另贈筑基心得。”
顧承霄指尖摩挲玉簡,寒意透骨:“三日太久,我只信一夜。”
凌川子咬牙:“一夜便一夜!子時之前,老夫必還。”
夜半,鎮(zhèn)公所燈火通明。
顧承霄換上一身黑衣,蒙面潛行,凌川子則在暗處布下迷霧陣。
兩人一明一暗,配合默契。
公所內(nèi),面具人正翻閱卷宗,桌上擺著一只水晶匣,匣內(nèi)封著一縷幽黑炁絲。
顧承霄指尖一彈,青靈散化作青煙,鉆入窗縫。
幽炁遇青煙,“嗤”地一聲,化作清水。
面具人驚覺,拔刀出鞘,卻只劈到一片迷霧。
凌川子趁機掠至案前,以靈氣攝走水晶匣,留下一張字條:
“鑰匙暫借,明日午時,老槐樹下原物奉還。”
次日午時,老槐樹下圍滿看熱鬧的鎮(zhèn)民。
凌川子如約而至,木雕懸于指尖,完好無損。
面具人帶人趕到,卻見凌川子把木雕拋向顧承霄,朗聲道:
“此物已驗,無毒無害,天鏡司若要,可向這位小哥討。”
面具人目光陰沉,卻忌憚凌川子修為,終是冷哼一聲,帶人離去。
人群散盡,顧承霄掂著木雕,沖凌川子抱拳:“多謝前輩。”
凌川子擺手:“謝倒不必,只是提醒你一句——‘鑰匙雖好,可別把自己鎖進籠里。’”
說罷,佝僂背影消失在巷口。
顧承霄抬頭,看天邊烏云翻滾,像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他輕輕撫過木雕,低聲道:
“青牛鎮(zhèn)太小,裝不下三年。
下一站,風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