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掌柜，您這價殺得也太狠了！”我臉上的笑容徹底消失，聲音也冷了下來，帶著毫不掩飾的不滿，“昨天那筐比這小，還賣了十文呢！您看看今天這筐，塞得多滿？穗子挑得多好？十文？您這是欺負(fù)我年紀(jì)小不懂行情？”我指著筐，據(jù)理力爭。

“嘿！你這丫頭片子，還蹬鼻子上臉了？”張掌柜三角眼一瞪，拍了下柜臺，“昨天那是穆夫人心善！你以為你這玩意兒真值錢？十文都是我看你可憐！愛賣不賣！不賣趕緊滾蛋，別耽誤我做生意！”他作勢要趕人。

以退為進(jìn)！我心里冷笑。我二話不說，彎腰就去抱我的筐，動作干脆利落，嘴里還故意大聲嘀咕：“行！不賣就不賣！我還不信了，鎮(zhèn)東頭李記雜貨鋪的王老板，昨天還念叨著想要點(diǎn)新鮮玩意兒填充坐墊靠枕呢，人家給的價可比您公道多了！這好東西，不愁賣！”我故意報(bào)出一個競爭對手的名字，雖然不確定李記收不收，作勢就要走。

“哎！等等！”張掌柜一聽我要去別家，尤其還是他老對頭李記，立刻急了。他可是親眼看見昨天穆夫人買走的，雖然嘴上不承認(rèn)，但心里也犯嘀咕，怕這“爛草”真有點(diǎn)門道，萬一被對頭弄去賺了錢……

他干咳兩聲，臉上擠出一點(diǎn)虛假的笑容：“咳咳……小丫頭，急什么！買賣嘛，不就是討價還價？你說，你想賣多少？”

掌握主動權(quán)了！我停下腳步，轉(zhuǎn)過身，抱著筐，一臉“我很吃虧但看你誠心”的表情：“張掌柜，我也不跟您多要。這一筐，貨真價實(shí)，比昨天那筐好得多，量也足。三十文！少一文都不行！”我直接開了一個翻倍的價，預(yù)留了砍價空間。

“三十文？！你怎么不去搶！”張掌柜果然跳腳，唾沫橫飛，“二十文！頂天了！多一文沒有！”他伸出兩根手指，斬釘截鐵。

“二十五文！”我半步不讓，眼神堅(jiān)定，“您摸摸良心，這么好的料子，保暖又輕便，絮一件厚襖子都用不了多少，賣出去至少翻幾倍的利！二十五文，您絕對不虧！要是嫌貴，我這就去找王老板，他肯定識貨！”我又作勢要走。

“二十二文！”張掌柜咬牙切齒，臉都漲紅了，“不能再多了！這破草占地方，我還得找人收拾！”

“二十三文！”我盯著他的眼睛，語氣斬釘截鐵，“就這個價！您要就要，不要我立刻走人！絕不再啰嗦！”我擺出一副“這是底線”的強(qiáng)硬姿態(tài)。

張掌柜死死瞪著我，胸口起伏，顯然氣得不輕。他看看筐里蓬松的蘆花，又看看我油鹽不進(jìn)的臉，再想想對門的李記……最終，像是泄了氣的皮球，狠狠一跺腳，從柜臺底下摸出錢匣子，嘩啦啦數(shù)出二十三枚黃澄澄的銅錢，沒好氣地拍在柜臺上。

“拿著快走！以后少拿這破爛來煩我！”他氣呼呼地吼道，仿佛吃了天大的虧。

“多謝張掌柜！下回有好東西還來找您！”我飛快地抓起那二十三枚還帶著他體溫的銅錢，臉上瞬間綻開一個燦爛且?guī)еc(diǎn)小得意的笑容，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從未發(fā)生過。迅速把銅錢揣進(jìn)懷里最貼身的口袋，那沉甸甸的觸感讓我的心也跟著踏實(shí)了幾分。

我利落地轉(zhuǎn)身，背起空了的柳條筐，腳步輕快地走出布店。身后傳來張掌柜氣急敗壞地對伙計(jì)的抱怨：“……小丫頭片子，精得跟猴似的！晦氣！”

寒風(fēng)似乎也沒那么刺骨了。懷里的二十三文錢，加上昨天剩下的幾文，足夠給“阿景”抓幾副止血消炎的草藥，或許還能再買點(diǎn)糙米和粗鹽。更重要的是，這次成功的討價還價，讓她對“談判”這件事本身，增添了不少信心。

她抬頭看了看鉛灰色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充滿干勁的弧度。下一步，該去藥鋪了。然后……她摸了摸懷里那枚紋路特殊的銅錢，眼神微凝。或許，該去當(dāng)鋪或者錢莊附近轉(zhuǎn)轉(zhuǎn)？

懷揣著二十三文錢的“巨款”，蘇玉塵腳步輕快地離開了還在跳腳的張記布帛。寒風(fēng)依舊刺骨，但她心里卻燃著一小簇暖融融的火苗。

二十三文！比昨天翻了一倍還多！這證明她的眼光和談判技巧都沒錯，蘆葦花確實(shí)有市場！

然而，這份小小的得意還沒來得及焐熱，現(xiàn)實(shí)的冰冷便瞬間澆了上來。

手指下意識地摩挲著懷里那串沉甸甸的銅錢，柳葦兒臉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眉頭微蹙。“二十三文……聽著不少，可家里等著花錢的地方太多了。”她在心里飛快地盤算著，腳步不自覺地放慢了些。“米缸又快見底了，鹽也只剩一點(diǎn)點(diǎn)……阿景那傷……”想到家里那個還躺在草堆上、臉色慘白、傷口猙獰的男人，蘇玉塵的心不由得揪緊了一下。

那傷口深可見肉，失血那么多，又在冰天雪地里凍了那么久，昨晚還隱隱有點(diǎn)發(fā)熱……光靠硬扛，肯定不行！萬一傷口潰爛發(fā)炎，人沒了……她昨天費(fèi)那么大勁把他拖回來，豈不是白費(fèi)功夫？而且，他要是真死了，家里平白多具尸體，光是處理就夠麻煩的！更別提他可能帶來的潛在風(fēng)險……

“嘖！”她煩躁地在心里啐了一口。麻煩！真是個大麻煩！可麻煩既然撿回來了，總不能看著他死。他要是死了，自己那份“投資”就徹底打了水漂——一個能劈柴挑水、開荒種地的壯勞力，在這個家里可是稀缺資源！

“就當(dāng)……就當(dāng)是給未來勞力投資了！”她咬咬牙，給自己找了個足夠“市儈”的理由，“買藥！必須買藥！讓他趕緊好起來干活抵債！”想到那身結(jié)實(shí)的肌肉，柳葦兒覺得這藥錢花得也不算太冤。只要人活著，力氣總能賺回來。

盤算清楚，她不再猶豫，眼神重新變得堅(jiān)定，腳步也加快了方向，目標(biāo)明確地朝著鎮(zhèn)上那家熟悉的“回春堂”藥鋪?zhàn)呷ァＤ嵌腻X帶來的短暫喜悅，此刻已被一種“錢要花在刀刃上”的務(wù)實(shí)緊迫感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