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塞爾學院的雙人宿舍里，午后的陽光透過百葉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零正坐在書桌前，膝蓋上攤著一本厚重的俄語原版詩集，金發被一根黑色發帶松松束在腦后，露出光潔的額頭和線條冷淡的側臉。

門“咔噠”一聲被推開，水凝夜拎著一袋剛買的零食晃進來，一眼就看到了那個幾乎要和窗邊陰影融為一體的小個子。

“喲，我們的冰山美人又在修煉‘如何用眼神凍住空氣’嗎？”水凝夜笑瞇瞇地走過去，把零食袋往桌上一扔，發出嘩啦的聲響。

零連眼皮都沒抬一下，指尖劃過書頁，翻到下一頁。

水凝夜也不介意，自顧自地湊過去，下巴幾乎要擱到零的肩膀上。一股淡淡的冷香鉆進鼻腔，不是香水味，更像是雪后松林的氣息。“看什么呢？《葉甫蓋尼·奧涅金》？還是《當代英雄》？你們俄羅斯人是不是都愛讀這種苦大仇深的東西？”

零終于有了反應，微微側頭，避開她過于靠近的呼吸，聲音平淡無波：“離我遠點，熱?！?

“熱？”水凝夜挑眉，故意往她身邊又擠了擠，幾乎要貼上去，“可我怎么覺得，靠近你就像揣了個移動冰袋？尤其是你這頭頭發，”她伸手想去碰零的發尾，“跟融化的鉑金似的，就是溫度低了點?！?

零抬手拍開她的手，動作干脆利落，眼神里終于帶了點不耐煩：“無聊?！?

“無聊也比看你當雕塑強啊?！彼箯淖郎献チ祟w巧克力，剝開糖紙塞進嘴里，含混不清地說，“你說你，除了出任務的時候眼睛亮得像刀子，平時就不能多笑笑？笑起來肯定好看，說不定能把西伯利亞的冰原都化了?！?

零合上書，轉頭直視她。女孩的眼睛是很淺的灰藍色，像結了薄冰的湖面，此刻正清晰地映出水凝夜嬉皮笑臉的樣子?！澳愫艹?。”

“吵點不好嗎？不然這宿舍安靜得能聽見灰塵落地的聲音。”水凝夜聳聳肩，忽然湊近，用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再說了，不吵點，怎么引起我們零大人的注意？”

零的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一下，站起身想躲開。她本就比水凝夜矮小一些，這一站起來，反而更像是被圈在了對方和書桌之間。

水凝夜低笑一聲，伸手按住她的肩膀，不讓她走?！昂美膊欢耗懔恕！彼龔目诖锩鲆粋€小小的玻璃瓶，里面裝著透明的液體，“剛從實驗室順的，據說能緩解精神力透支，你上次出任務不是說頭疼嗎？試試？”

零看著那瓶東西，又看了看水凝夜。對方臉上沒了剛才的戲謔，眼神里帶著點認真。她沉默了幾秒，伸手接過來，塞進白大褂的口袋里，只吐出兩個字：“謝謝?！?

“謝就完了？”水凝夜挑眉，“不打算給點回報？比如……一個微笑？”

零轉身就走，留給她一個冷淡的背影，聲音飄過來：“做夢?！?

水凝夜看著她走到床邊坐下，重新拿起那本詩集，仿佛剛才的互動從未發生過，忍不住笑出了聲。逗這個金發小矮子真是太有意思了，就像逗一只渾身炸毛卻懶得動爪子的貓。

她正準備再說點什么，宿舍門突然被敲響，是執行部的專員：“水凝夜學員，零學員，昂熱校長讓你們過去一趟?！?

零翻書的動作猛地一頓，灰藍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極淡的銳光。

水凝夜臉上的笑容也收了起來，站起身拍了拍衣服：“知道了?！彼戳艘谎哿悖瑢Ψ揭呀浐仙狭藭鹕硗T口走，步伐比平時快了半拍。

看來，有什么重要的事要發生了。

推開校長辦公室的門時，水凝夜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屋里的人實在太多了，幾乎站滿了原本寬敞的空間。

施耐德部長背對著門口，嘴上的裝置在燈光下泛著冷光，正低頭和昂熱校長說著什么，肩膀繃得像拉滿的弓弦；凱撒靠在墻邊，單手插在定制西裝的口袋里，金發梳理得一絲不茍，眼神卻銳利如鷹，掃過水凝夜和零時微微挑眉；楚子航站在他對面，黑色校服纖塵不染，長刀“村雨”別在背后，表情和平時一樣沒什么起伏，只是目光落在辦公桌上的資料袋上；諾諾抱著手臂，紅色的長發在耳后劃出俏皮的弧度，看到她們進來時沖水凝夜眨了眨眼，算是打過招呼；蘇茜則站在楚子航身側，手里拿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滾動著密密麻麻的數據，顯然是剛整理好的情報。還有窩在辦公室一角的路明非，儼然一副沒睡醒的樣子。

這陣仗讓水凝夜到了嘴邊的玩笑話瞬間卡殼，她拉著零往里走了兩步，然后小跑到路明非旁邊。小聲嘀咕：“這是要開動員大會？”

零沒理她，目光快速掃過在場的人——全是學院里頂尖的戰力和智囊，顯然是針對夔門的后續行動。她的視線在辦公桌上那疊厚厚的資料上頓了頓，那是酒德亞紀帶回來的青銅城照片，最上面一張正好是那座嵌滿蛇頭雕像的環形大廳。

“人齊了?！卑簾嵝ｉL從文件后抬起頭，指了指桌上的資料，“酒德亞紀帶回來的情報，大家應該都看過一部分了。現在我們面臨兩個問題：第一，葉勝的下落；第二，青銅城里那個‘極淵鎮海使’，以及她背后的‘我王’。”

施耐德轉過身，金屬呼吸閥發出“嘶嘶”的聲響：“探測隊已經在夔門江面布控了七十二小時，青銅城就像憑空消失了一樣，能量屏障的強度遠超預期，我們的設備無法穿透?！彼穆曇羯硢?，“但可以確定，那座城沒有離開，只是進入了某種‘蟄伏’狀態?！?

“蟄伏？”凱撒嗤笑一聲，“聽起來像某種生物的習性?！?

“龍族的造物，本就和生物沒什么區別?！背雍酵蝗婚_口，目光落在照片里的青銅活靈上，“那些活靈能吞噬混血種的血液，說明它們對血脈有識別能力，鎮海使能一眼認出亞紀和葉勝的身份，也印證了這一點。”

諾諾突然走到桌前，拿起一張照片——那是葉勝和酒德亞紀在青銅樹前的合影。照片里的兩人笑容里帶著疲憊，卻透著一股堅定?！皝喖o說，葉勝是為了掩護她才留下的?！彼穆曇綦y得地嚴肅，“那個鎮海使能操控冰和水流，速度快到亞紀根本看不清動作，葉勝硬碰硬的話……”

后面的話她沒說，但所有人都明白。

蘇茜推了推眼鏡，調出平板上的分析圖：“根據亞紀描述的能力特征，我們對比了數據庫里的記錄，沒有匹配項。但‘極淵’、‘鎮海’這兩個詞，指向性很明顯——和水元素相關的次代種，可能隸屬于某個我們未知的龍族分支?！?

水凝夜一直沒說話，這時忽然戳了戳身邊的零：“次代種而已，我們這兒不是有個能凍住半條街的零大人嗎？說不定能對上?！?

零冷冷地拍開她的手：“我的言靈是‘鏡瞳’，不是控冰?！?

“但你能解析她的攻擊模式，不是嗎？”昂熱校長突然開口，目光落在零身上，“就像你能看穿任何機關的弱點一樣?！?

零沉默地點頭。

昂熱站起身，將雪茄別回口袋：“所以，新的任務很明確。施耐德帶隊負責外圍支援，確保夔門江面的控制權；路明非、楚子航和凱撒，你們三人潛入水下，目標是找到青銅城的入口，確認葉勝的生死；諾諾，你的‘側寫’能力負責預判風險；蘇茜，技術支援由你負責；水凝夜，你的言靈·天洪浩蕩在水中是主場，負責水下防御；零，你跟在主隊身邊，解析機關和那個鎮海使的能力。”

辦公室里燈光慘白，像一層冰冷的霜。路明非坐在椅子上，聽到任務安排的那一刻，他心里“咯噔”一下，臉上的表情瞬間垮了下來，小聲嘀咕道：“我？去執行任務？校長是不是搞錯了，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啊！”

他不安地搓著手，眼神閃躲，不敢直視面前那些一臉嚴肅的學長學姐們?！拔沂裁炊疾粫?，上次出任務，我就像個拖油瓶，啥忙都幫不上，還差點添亂。這次……能不能放過我啊，我真的去了也是白搭，說不定還得連累大家。”

路明非越說越激動，聲音不自覺地提高了些，“我就適合在圖書館看看書，在宿舍睡睡覺，這種打打殺殺拯救世界的英雄戲，真的跟我沒關系。我承認自己是個廢柴，就讓我輕松地混完這幾年吧，干嘛非要拉我去啊?！?

“哦？萬里挑一的S級，什么時候成‘廢物’了？”

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眼前的男人身上傳來，帶著點戲謔的笑意。路明非猛地抬頭，就見昂熱校長拄著那根雕花木杖站起來了，銀白的頭發在慘白燈光下泛著微光，嘴角噙著慣有的從容笑容。

他緩步走到路明非面前，杖頭輕輕點了點地面：“卡塞爾學院的評估系統可不會說謊，孩子。給你S級的評級，不是因為我們老眼昏花，而是你身上藏著連自己都沒發現的力量?！?

昂熱微微俯身，藍灰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銳利：“你總說自己什么都不會，但在自由一日的表現，哪怕是學院最出色的兩位A級也沒能贏過你——或許連你自己都沒意識到。這次的任務，看似棘手，卻恰好需要你這種‘看似不起眼’的特質?！?

他直起身，拍了拍路明非的肩膀，力道不重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別總把‘廢物’掛在嘴邊，那可不是S級該有的口頭禪。去吧，我相信你能勝任，就像相信卡塞爾學院的每一份評估報告一樣。”

他的目光掃過所有人，灰藍色的眼睛里燃起熟悉的戰意：“卡塞爾學院的人，不能就這么不明不白地丟在那兒。不管她是什么‘鎮海使’，什么‘王’，想動我們的人，就得付出代價?！?

沒人說話，但空氣中的凝重瞬間被一種緊繃的興奮取代。凱撒整理了一下袖口，楚子航握住了背后的刀柄，諾諾的眼神亮了起來，蘇茜快速在平板上記錄著指令。

水凝夜拽了拽零的胳膊，沖她擠了擠眼：“聽到沒？零媽媽，輪到我們上場了。”

零抬頭看了看她，聽見“零媽媽”三個字止不住的抽搐起來。又看了看桌上那張葉勝和酒德亞紀的合影，灰藍色的眼睛里，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