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默再次踏入戰略情報部時，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剛從網吧包夜回來的學生，闖進了一場正在進行中的蘋果新品發布會現場。

整個部門的氛圍，比他離開時更加“內卷”，已經卷到了讓硅谷精英都嘆為觀止的程度。

透特的工位，儼然成了一個小型的AR技術展臺。他面前那副由數據和星光構成的三維全息投影，比之前擴大了十倍不止，幾乎籠罩了辦公室四分之一的區域。無數條金色的數據鏈如神經元般在投影中穿梭，每一次閃爍，都代表著一次億萬級別的模擬運算。投影的中央，那個代號“雅努斯”的雙面門模型，已經被他拆解成了最基礎的像素點和代碼串，每一個參數的波動都被標注得清清楚楚。

幾位一看就不是本部門、胸前掛著“技術顧問”牌子的怪人，正圍在他的工位旁，發出陣陣驚嘆。

“不可思議！透特先生竟然將‘用戶流失率’的問題量化到了這個地步！”說話的是一位身穿白大褂、戴著厚厚眼鏡的學者，看起來像是從公司底層算法部門調來的。

“何止是量化，”另一位渾身肌肉、手持一把造型奇特的工具錘，看起來像個高級硬件工程師的壯漢滿眼放光地說道，“他這是在重構我們產品的底層邏輯！你們看這條‘強制登錄’的指令集，太精妙了！只要用戶進行任何形式的‘喚醒’行為——無論是打開手機、進入網站還是啟動游戲——都會在潛意識層面觸發一次對‘雅努斯’項目的訪問。這用戶數據，簡直是刷得飛起啊！”

透特對周圍的贊美充耳不聞，他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手指在全息投影上優雅地舞動，神情專注而高傲，仿佛這一切對他來說，不過是信手拈來。

就在這時，李默從電梯里走了出來。

他手里提著一個便利店的塑料袋，里面裝著一瓶礦泉水和半個沒吃完的三明治。風塵仆仆，一臉疲憊，與周圍光鮮亮麗、精神飽滿的環境格格不入。

所有的目光，瞬間從璀璨的全息投影，聚焦到了這個平平無奇的打工人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尷尬而好笑的氣氛。

“他回來了？”

“看他那樣子，市場調研進行得不順利吧？線下走訪那種老土的方法，能有什么有價值的情報？”

“噓……小聲點，別讓他聽見，怪可憐的。”

透特終于舍得將目光從他的杰作上移開，他瞥了一眼李默，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飾的譏諷。那眼神仿佛在說：看，這就是凡人的極限，在外面跑了幾天，除了帶回來一身灰塵，一無所獲。

“嘿！李默！”赫爾墨斯腳下那雙帶翅膀的運動鞋一振，瞬間滑翔到李默身邊，將他拉到一邊，壓低聲音問道：“怎么樣怎么樣？有什么重大發現嗎？是不是找到了什么競品的秘密據點，或者挖出了什么隱藏的藍海市場？”

他期待地看著李默，希望他能拿出點什么東西來扳回一城。

李默搖了搖頭，喝了一口礦泉水，誠實地回答：“沒有。我就去了一趟醫院，在手術室門口待了半天。”

赫爾墨斯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醫院？手術室？

這算哪門子市場調研？難道他是去考察醫院的門禁系統用的是哪個廠家的嗎？

“完了完了……”赫爾墨斯一臉絕望，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兄弟，你這下是真完了。你知道嗎，就在你‘逛醫院’的時候，透特已經把他方案的預覽版發給了幾位高管評委，據說反響極好！‘太陽能事業部’的阿波羅總監和‘海洋資源部’的波塞冬總監，都表示了強烈的合作意向！”

李默只是平靜地聽著，然后走向了自己的工位。

“謝謝你，赫爾墨斯，”他把那個便利店袋子隨手放在桌上，打開了電腦，“不過，我想我找到需要的東西了。”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李默沒有像透特那樣召喚出任何驚天動地的特效。他只是熟練地，打開了一個軟件。

一個讓這群技術狂人感到陌生的軟件。

它的圖標是一個橙色的“P”。

PowerPoint。

李默開始制作他的提案PPT。

他沒有申請調用什么“阿卡西中央數據庫”，也沒有連接什么“全球信息流”。他只是打開了公司的圖庫，開始搜索圖片。

他搜索的關鍵詞是：“手術室外的等待”、“面試房間緊閉的門”、“新婚夫妻打開新家的門”、“法官敲下法槌前的法庭大門”。

一張張充滿了人間煙火氣的圖片，被他放入了PPT中。

整個辦公室的氛圍變得愈發詭異。

如果說透特是在用量子計算機進行模擬推演，那么李默就是在用算盤計算著一加一等于幾。

“他在做什么？整理素材嗎？”

“天啊，這審美……也太‘復古’了吧？”

透特輕蔑地冷哼一聲，收回了目光。他覺得再多看李默一眼，都是對自己智慧的侮辱。在他看來，這場競賽已經結束了。

李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著，臉上沒有絲毫的緊張或不安，反而帶著一種胸有成竹的篤定。

他的內心，正在用一套這群技術宅完全無法理解的商業邏輯，構建著他的翻盤計劃。

“用戶畫像已經很清晰了，就是那些正處于人生關鍵轉折點的人群。他們的核心痛點不是‘門’本身，而是‘門后’那巨大的不確定性所帶來的焦慮和對未來的期盼。”

“透特的方案，本質上是流量思維，追求的是DAU（日活躍用戶）和MAU（月活躍用戶），通過技術手段刷高數據。但這種流量是無效的，是‘垃圾流量’。用戶沒有情感連接，沒有品牌忠誠度，轉化率幾乎為零。這在商業上，是最低級的玩法。”

“我的策略，是品牌思維。放棄99%的無效用戶，聚焦那1%的核心用戶，深挖他們的情感需求，建立強情感紐帶。我們要做的不是功能性的產品，而是精神寄托類的‘品牌’。”

赫爾墨斯按捺不住好奇心，他腳下的小翅膀輕輕一扇，悄無聲息地飄到了李默的身后，伸長了脖子偷看他的屏幕。

然后，他看到了李默PPT上的內容。

第一頁，標題：【“雅努斯”項目：品牌重塑與價值回歸戰略】

很正常的商業PPT標題。赫爾墨斯心想。

第二頁，標題：【我們賣的，到底是什么？——對核心產品的重新定義】

下面是兩張并列的圖片。左邊，是一扇古羅馬神廟的宏偉大門。右邊，是醫院手術室那扇亮著紅燈的普通小門。

赫爾墨斯皺了皺眉，不明白這有什么可比性。

然后，他看到李默在第三頁上，敲下了一行振聾發聵的標題。

【放棄物理的“門”，擁抱情感的“門”】

緊接著，李默開始填充內容，他一邊打字，一邊下意識地將自己腦中的思考輕聲念了出來：

“我們賣的不是門，是希望！”

“當一個學生推開考場的門，他需要的不是門板結實，而是里面的題目他都會。”

“當一個病人被推進手術室，家屬需要的不是門關得嚴，而是手術成功，親人平安歸來。”

“當一個創業者推開投資人辦公室的門，他需要的不是門把手光滑，而是他的夢想能被認可。”

“所以，‘雅努斯’這個項目的核心價值，從來就不是守護那些有形的門。而是守護人們在推開那些無形的、決定命運的‘門’時，心中燃起的那一瞬間的‘希望’！”

“我們要做的，不是去跟建材公司搶生意，也不是跟五金公司搶生意。我們要做的，是‘情緒價值’的精準營銷！”

李默的語速越來越快，手指在鍵盤上敲出了一串串火花。

“我們要將‘雅努斯’，從一個過氣的‘門禁安防’品牌，重新包裝成‘人生新起點與希望的守護者’！我們的目標用戶，不是全世界所有人，而是那些即將面臨高考、面試、手術、搬家、結婚、創業的人！我們要和駕校合作‘前程似錦’套餐，和醫院合作‘平安健康’套餐，和房產中介合作‘喬遷大吉’套餐！”

赫爾墨斯站在李默身后，嘴巴越張越大，臉上的表情從好奇，到困惑，再到震驚，最后變成了一種難以言喻的驚駭。

他腳下那雙原本靈動的小翅膀，此刻都僵住了，忘了扇動。

他聽著李默嘴里蹦出的那些他聽不懂的詞匯——“精準營銷”、“用戶畫像”、“品牌重塑”、“異業合作”……

但這些詞匯組合在一起，所指向的那個核心思想，他卻聽懂了。

而且，正因為他是個神，他比李默本人，更能理解這個思想背后，究竟隱藏著何等恐怖的、顛覆性的力量！

神的力量，源于信仰。

信仰，源于信徒的祈愿。

千百年來，所有的神，都在被動地等待著信徒的祈愿。神力的強弱，取決于信徒的數量和虔誠度。這是一個“守株待兔”的模式。

而李默……

他竟然想……主動去“創造”和“引導”祈愿！

他不是在分析一個神該如何“活下去”，他是在定義一個神應該“如何成為神”！

他不是在賣產品，他是在制造信仰！

如果說，神是依靠“信仰”這種能源運行的機器。那么透特的方案，是想建一個巨大的水壩，把所有路過的水流都攔下來發電，不管水質好壞。

而李默的方案，他……他竟然是想直接挖一口油井，從地心深處，從人類最本源的情感欲望里，直接抽取最高純度的“原油”！

赫爾墨斯的腦子“嗡”的一聲，一片空白。

他看著李默的背影，這個凡人，此刻在他眼中，變得比主神宙斯還要可怕。

他終于明白，為什么雅典娜會破格錄用這個凡人。

為什么陛下會說“此人的智慧，深不可測”。

這個凡人，他根本不是來打工的。

他……他是來掀桌子的！他是來給整個神界進行一場徹頭徹-徹尾的“商業模式”革命的！

赫爾墨斯感覺自己的神格都在顫抖。他再也待不住了，他必須立刻、馬上，把這個驚天的發現，報告給唯一能鎮住場子的人。

他腳下的小翅膀猛地一振，化作一道金色的流光，不顧一切地沖向了那間如同帕特農神廟般的總監辦公室。

他甚至忘了敲門，直接沖了進去，帶著哭腔，聲音都變了調：

“總監！不好了！”

“那個李默……他……他好像要重新定義‘神’的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