尉遲澈拼盡全力猛地坐起，連滾帶爬掙出半個身子，幾乎是嘶吼出來：

“妖女！慕朝歌！你竟敢用這等魘鎮(zhèn)邪術(shù)，竊據(jù)圣軀，擾亂乾坤！立刻，馬上！解開你的妖法！滾出朕的身體！”

慕朝歌微微一怔。

面對頂著自己身體的狗皇帝尉遲澈，前一刻，她腦海中還在清晰地梳理著思路：要震懾，要控制，要合作，但先拿出三分誠意，她甚至想過一個溫和些的開場白。

這恨不能將她生吞活剝的咆哮驟然炸響，瞬間粉碎了她精心設(shè)計的偽裝。

那聲音里純粹的憎恨和屬于帝王的威勢，即便困在這副嬌弱的軀體里，也依然沖撞得她心頭一凜。

好一個尉遲澈！

都到這步田地了，骨子里還是這般高高在上的帝王做派？

慕朝歌眉頭一蹙。

對這種天生掌權(quán)者的主兒，示好？等于自尋死路！不把他這身硬骨頭寸寸敲碎，他永遠(yuǎn)不可能低下那顆尊貴的頭顱！

她霍然站起身。

高大的男性身軀裹挾著龍袍帶起的風(fēng)，大步邁過殿中鋪地的織毯。

走到龍床前，俯視著那個擁有著她自己容貌的女子，臉上毫無表情，眼神冷得如同寒星。

尉遲澈下意識又想斥罵，裹著錦被想再往后退，卻發(fā)現(xiàn)已抵著床欄，退無可退。

“你讓誰滾出去？”慕朝歌開口，聲音低沉，不疾不徐，卻帶著砭骨的冷意。

她微微瞇起眼，目光如同鞭子，抽打在尉遲澈憤怒的臉上。

“看清楚……”慕朝歌的唇線冷酷地向上撇了一下，“你這是以什么身份，在什么地方，沖著誰叫囂？”

尉遲澈順著她的目光，倉惶地瞥了一眼自己胸前那片狼肌膚，前幾日被強行驗身以及習(xí)練宮廷禮儀時，被嬤嬤用戒尺訓(xùn)斥的痕跡隱隱浮現(xiàn)。

他猛地攥緊被角，狠命向上拉扯，妄圖遮住那片恥辱的印記。

“你……放肆！”他聲音里的尖銳幾乎劈裂，“朕……”

“朕？”慕朝歌猛地打斷，嗤笑一聲。

她非但沒有退開，反而更加傾身向前，投下的陰影將縮在角落的尉遲澈完全籠罩。

“聽清楚。此刻，此地，唯有我——是這大殷國的皇帝，坐擁生殺權(quán)柄！而你……”

她刻意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尉遲澈慘白的臉，“慕妃，朕新冊封的妃嬪，用被卷送來侍寢的玩意兒！懂了嗎？”

侍寢……玩意兒……

這幾個字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尉遲澈全身劇烈一顫，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她究竟想做什么？她怎么敢的？

他從未如此刻這般，痛恨這具軀體的脆弱與身為女子的被動處境。

慕朝歌冷眼將他所有的反應(yīng)盡收眼底。

一絲異樣掠過她心底，但她立刻壓下任何不該有的情緒。

時機到了！趁他心神動蕩，最需一擊定鼎！

她必須比這暴君更兇，更橫！

否則，在這深宮，在這具男人的身體里，她鎮(zhèn)不住場子，下一秒就可能人頭落地。

“尉遲澈！”慕朝歌猛地拔高聲音，低沉嗓音被她刻意繃緊，震得梁上積塵都似乎簌簌欲落。

尉遲澈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吼驚得渾身一僵。

他下意識地抬頭，撞進(jìn)“自己”那雙眼睛里。這感覺太詭異了！

一個占據(jù)了他龍體的妖女，竟敢反過來對他這個真龍?zhí)熳优叵?

一絲前所未有的驚悸，悄然爬上尉遲澈的心頭。

這不是慕朝歌，那個傳聞中膽小怯懦的慕家嫡女。這軀殼里，到底藏著什么怪物？

他壓下心頭翻涌的殺意，狹長的鳳眸死死鎖住“自己”的臉。

慕朝歌清晰地捕捉到了他眼中瞬間的動搖。

很好，怕了就行！

她心底冷笑，面上卻繃得更緊，用盡全身力氣維持著帝王的威儀，一步步逼近。

“聽著，朕不是什么慕家嫡女慕朝歌！”

頓了頓，迎上尉遲澈驟然緊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地砸下：“朕自九幽地府而來！”

地府？

這兩個字如同驚雷，在尉遲澈耳邊轟然炸響。

饒是他心硬如鐵，殺伐果決，也被震得腦中一片空白。

鬼神之說，他向來嗤之以鼻，視為愚民妄語。

可眼前這荒謬的靈魂互換，又該如何解釋？

難道……世間真有幽冥？

慕朝歌看著他臉上血色褪盡心中稍定。第一步，唬住了。

繼續(xù)。

“此來人間，非為游戲。只為救你，救這大殷搖搖欲墜的國祚！”

她猛地抬手，帶著帝王的威壓，直直指向尉遲澈的鼻尖：

“尉遲澈！你可知，因你為君不仁，暴虐無道，視百姓如草芥，大殷的國運，早已被你親手?jǐn)財啵〔怀鍪辏钡诣F蹄將踏破雁門關(guān)，如入無人之境！

山河破碎，皇城傾覆！你的子民，將尸橫遍野，血流成河！整個中原，將淪為焦土煉獄！”

她描述的景象太過慘烈，尉遲澈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末日景象。

他身為一國之君，最在意的莫過于江山永固，社稷傳承。

“一派胡言！”尉遲澈下意識地厲聲反駁，可那屬于少女的清亮嗓音，此刻卻顯得如此蒼白無力，甚至帶著一絲顫抖。

“朕乃天子，受命于天！大殷國祚綿長，豈容你這等妖邪妄加詛咒！”

“詛咒？”慕朝歌嗤笑一聲。

“你造的殺孽，欠的血債，早已匯成怨氣，充斥幽冥！這些枉死的冤魂日夜嚎哭，其怨念足以沖垮陰陽，若非如此，本使者何須冒險踏入這渾濁人間，來管你這暴君的閑事？”

她逼近一步，高大身軀投下的陰影，幾乎將尉遲澈完全籠罩。

她俯視著他，眼神銳利如刀，帶著冷漠：

“怎么？想知道你自己的下場？”

尉遲澈的心臟猛地一縮，喉嚨發(fā)干，想喝斥“住口”，卻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慕朝歌沒有給他喘息的機會，用最平靜也最殘酷的語調(diào)，宣判了他的“未來”：

“國破之日，便是你的死期。你不會死在金鑾殿上，也不會死于哪個忠臣義士的劍下。你會像喪家之犬，被北狄蠻兵從龍椅上拖下來。他們會剝掉你的龍袍，折斷你的傲骨，將你如同最低賤的牲畜般，拖行在殘破的宮道上，任由昔日的臣民唾棄圍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