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
燥熱的夏風刮過烏侯秦水兩岸的水草,發出簌簌的嗚咽聲。
河水在月光下泛著幽暗的微光,靜靜流淌。
陡然間,道旁密林中黑影驟動,數十名彪形大漢如鬼魅般無聲涌出。
關羽、張飛尚未等那幾名鮮卑斥候反應過來,突襲而來,漢軍弩騎已然扣動機括,一片凌厲的破空聲驟響,弩箭瞬間沒入胡騎的身體。
“呃啊!”
慘叫聲劃破寂靜,當即便有數人栽落馬下,鮮血汩汩涌出,迅速在河岸邊的土地上洇開深色的血漬。
一名中箭的鮮卑人尚未斷氣,手指痙攣地抓撓著地面,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響,他頑強的站起身,靠近戰馬試圖發射鳴鏑。
張飛策馬沖來,一矛斷去了他的呼吸。
余下幾人魂飛魄散,倉皇勒轉馬頭欲逃。
關羽冷哼一聲,一夾馬腹,坐騎如離弦之箭暴射而出。
馬鬃在風中飛揚,四蹄踏地時濺起泥花。
他與張飛如同鎖定獵物的猛虎,沿蜿蜒河道窮追猛打。
弩騎緊追不舍,頃刻間便將殘余斥候盡數追斬。
在解決了侯騎過后,漢軍鐵騎毫不停滯,如洪流般直撲最前方倭人部落的營帳。
馬蹄聲如雷鳴般響起,震得大地微微顫抖。
這些身材矮小的部落民,何曾見過如此恐怖的陣仗。
他們中最驍勇的戰士早已被鮮卑吞并或屠戮,留下的盡是老弱婦孺與被擄來充作苦力、終日捕魚的奴仆。
這些人手中甚至連像樣的鐵器都匱乏,只能驚惶地抓起魚叉、削尖的木棍,如螳臂當車般,試圖阻擋這支突如其來的鋼鐵洪流。
一個弱卒站在最前面,雙手高舉一柄銹跡斑斑的魚叉,干瘦的手臂不住顫抖。
張飛一馬當先,長矛撕裂空氣,戰馬狂暴地撞入混亂人群,將其刺死。
每一次橫掃都帶起一蓬血雨,殘肢斷臂四處飛濺。
舉著木棍沖來的倭兵,則被繯首刀當頭劈下。
“啊啊啊……”
漢軍突襲之下,倭人盡數被馬蹄踏過,化作肉泥。
余者盡數被這番景象嚇得肝膽俱裂,發出驚叫,四散奔逃。
漢軍騎兵鐵蹄踏過,毫不留情地將沿途氈帳、窩棚點燃。
騎士們將火把投向帳篷,沖天火光驟然騰起,吞噬一切。
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燒焦、毛氈悶燃和咸魚被炙烤的混合惡臭,令人作嘔。
幾只被拴著的獵犬狂吠不止,很快就被火焰吞沒。
一旦沖入敵群,漢軍面臨的便是最殘酷的全民抵抗。
在生死邊緣,已無分老幼,任何能揮動武器的人皆成戰士。
高速沖鋒的騎士無從分辨迎面沖來的是戰士還是護家的少年,更何況這些倭人本就身形矮小。
慘烈混戰之下,檀石槐當年費盡心力擄掠來、專司漁獵之責的千余戶倭人,頃刻間被砍殺得七零八落,尸橫遍野。
多數人剛從睡夢中驚醒,未及反應便被戰馬撞翻踩踏,哭喊著逃竄。
許多人驚慌鉆入草垛瑟瑟發抖,或連滾爬爬遁入深山老林。
風聲、火嘯、漢軍的喊殺、胡語的驚呼、垂死者的哀嚎交織不絕。
“漢人!是漢人殺來了!”
恐慌如瘟疫蔓延。
鐺鐺鐺!
鳴金聲響徹原野,滿臉是血的倭人做出警示尖叫著,下一秒就被飛來的箭矢射穿喉嚨。
事實上,漢代人往往自稱為“秦人”,漢的民族意識此刻尚在形成之中。
直到西晉傾覆,衣冠南渡,偏安一隅的東晉政權為了彰顯正統,才開始重新強調“漢”的概念,“南渡漢人”的身份認同由此才開始清晰。
然此夜,這支深入塞外的漢家鐵騎,以凌厲如雷的攻勢,再度點燃了草原部落記憶深處對漢兵鐵蹄的恐懼!
關羽身后,先登背羽在火風中獵獵狂舞,那鮮艷標識如死神旌旗,所到之處,人馬俱碎。
最初遭遇滅頂之災的倭人部落,在漢軍精銳突擊下毫無還手之力。
上百營帳頃刻化為燃燒的廢墟。
火焰躥起數丈之高,將夜空染成詭異的橘紅色,濃煙滾滾直上云霄,連月光都被遮蔽。
“報——!!!”
一名斥候連滾帶爬沖入宇文部大帳,渾身上沾滿泥濘和血跡,聲音因極致恐懼扭曲變調:
“大人!大事不好!漢兵……漢兵殺過來了!”
正摟著胡女酣睡的宇文槐頭猛然驚醒,銅鈴般的眼睛茫然四顧,心神巨震,他一把推開身邊女子,赤腳跳起,胸膛劇烈起伏:
“什么?漢兵沖我來了?荒謬!他們不是正打白狼山嗎?!”
斥候面無人色,帶哭腔嘶喊:
“非也,大人!漢兵全是精銳鐵騎,人馬膘壯,已擊潰倭部,正朝平岡殺來啊!”
宇文槐頭霎時驚慌失措,渾身冷汗,他厲聲嘶吼著催促胡女為他披甲。
“快!快喚醒各部大人!別睡了!全軍迎戰!!”
太遲了。
漢軍進展疾如閃電,沿烏侯秦水一路奔襲,已兵臨平岡城下!
此時的平岡城,歷經二百余年風霜,土坯夯筑的城墻早已大面積坍塌傾頹,形同虛設。
胡人逐水草而居,本不擅亦不喜筑城固守。
加之中原朝廷自安順二帝以來,四夷擾攘,邊患日深,漢軍對外長期守勢,不斷撤屯縮邊。
以致這些年來,盤踞平岡的鮮卑人幾已高枕無憂,從未想過漢軍竟還有余力出塞直搗東部腹地。
這突如其來的夜襲,令所有部落大人瞬間六神無主,亂作一團。
城內鮮卑兵在一片混亂中被軍官踢打著、咒罵著匆忙集結。
而更多散居城外、依水草扎營的牧民,根本來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應。
有人試圖套馬,卻被受驚的牲畜踢倒,有人慌亂中穿反了皮甲,行動笨拙不堪。
就在此時——
“咻——”
一支鳴鏑帶著凄厲尖嘯,劃破夜空,升至最高點。
下一瞬,赤色洪流席卷而至!
無數燃燒的火把被漢軍騎兵奮力拋射而出,猶如流星火雨,墜入連綿營帳!
“轟——!”
干燥的毛氈、草料瞬間爆燃,火借風勢,驟成滔天火海。
許多尚在夢中的胡人連同他們的帳幕,頃刻被吞噬。
鮮卑戰士剛從帳篷中沖出,全身已被火焰包裹,無數的亂兵發出凄厲的慘叫,在原野上瘋狂奔跑。
“啊——著火了!”
“敵襲!是敵襲!”
闕機最先醒來,當他站在帳外,看到蜂擁殺來的漢軍騎兵時,眼中流露出難以名狀的震恐。
那群衰弱、不堪一擊的漢朝邊兵,在連續克捷,找回了自身久違的勇氣后,此刻如脫胎換骨。
封狼居胥、擊燕然山、蕩平金微山的錚錚鐵骨,回來了,全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