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荀語氣自然，毫不掩飾。
溫之意心情變得復雜起來，緩緩將烏鵲推回給他。
“你不用做到這一步的。”她問心有愧，剛才那封道歉信，已經叫她有些無地自容了，現在又看到這只金絲烏鵲，她真是不知道該怎么辦，“六年前……我怎么就沒想到可以寫郵件呢？那時候你該提醒我的，我可以和你一起寫。”
姜荀掩唇失笑：“你那會兒氣性上頭，看起來不好惹的樣子，我連說話都小心翼翼的，怎么敢哦？”
溫之意臉頰微微發燙：“所以說，還是要怪你，早說清楚就好了。”
“對，對，怪我。對不起，我向你道歉，可以不要誤會我了嗎？同胞？”
她別開臉，凝著一旁的角落，故作高冷地“嗯”了聲。
“那我就勉為其難原諒你。”
姜荀長舒一口氣：“既然誤會解除了，那么現在……”
“那么現在我們就可以好好吃頓飯了。”溫之意立刻接過話，起身撩開門簾，提醒路過的服務生盡快上菜。
她知道他想說什么。
不管姜荀怎么做，他最終的目的都是談合作，希望自己可以幫助他完成參賽作品，未來也可以繼續合作下去。
溫之意是個完美主義者，她一向認為謹慎沒有錯。
她曾在唐云美工廠見到過一些財大氣粗的買主，他們并不欣賞花嵌本身，而是為了各種各樣的目的，將已成形的作品進行改動，以此來滿足自己，忽略作品的本質。
至于姜荀和DK，她真正擔憂的是，在這種主打鉆石珠寶的奢侈品牌作用下，花絲鑲嵌會不會演變成寶石的附屬品？它存在的價值，是否會逐漸受到各種因素的影響，從而被西方的寶石來定義？
這是非常嚴肅的事情，必須慎重考慮。
被打斷話，姜荀沒有生氣，只輕輕一笑，便將話題帶到了別處。
“這里的食物味道應該很不錯吧？”
溫之意對這個問題還是相當有信心的：“不會讓你失望的，這里可是老字號。”
他恍然：“我祖父經常念叨京北市的烤鴨，可惜沒多少機會吃到，法國也有，但是不正宗，過段時間我送他回來，讓他吃個夠。”
溫之意客氣道：“好啊，到時一定叫上我，我請老爺子嘗嘗家鄉的味道，肯定比在國外吃得舒心，這里的鴨子都是選腥臊味輕的母鴨，按照科學配比填喂出來，還有秘方，烤出來的鴨子色香味俱全，看著金燦燦的，尤其是廚子片鴨的時候，四周都是焦香味，特別絕。”
“你這說得，我都等不及想要嘗嘗了。”姜荀期待得很，還把椅子往前帶了帶，頗有些亟不可待，同時順手又把一旁的紫檀匣子送了過去，“我覺得你做的金絲烏鵲，要是能變成一道菜，也一定是絕味，光是看著就能讓人流口水，加上寶石后更完美了，你認為呢？”
溫之意沒想到這也能讓他繞回來。
“姜荀，我真是敗給你了。”她嘆息一聲，“你今天一定要和我聊這個嗎？”
他直了直身子：“我在國內待不了幾天，時間有限，需要速戰速決。我不喜歡兜圈子，但凡認定的事就不會隨便放棄，這只金絲烏鵲是我的誠意，它身上的每一顆寶石，都是我親手鑲嵌上去的，你喜歡，我就送給你，當作是六年前的賠禮。我們現在是朋友了，朋友之間的合作，又是兩全其美，我覺得沒有不答應的道理。”
“這個我真的不能要。”溫之意硬著頭皮推辭，“合作的事，我需要一些時間考慮，姜荀，你給我點兒時間。”
他固執：“你先收下禮物，我們再說。”
“可是……”溫之意不想隨便接受別人的好意，況且這只金絲烏鵲真的不便宜，尤其是在新添了這么多寶石之后，但她瞧著他的眼神，堅決得讓她無法開口拒絕，大有一種她不接受，他就不罷休的勢頭。
“那好吧，謝謝你。”溫之意拿起匣子，苦笑，“等我的工作室運轉正常后，我會給你回禮的。”
姜荀點頭：“所以你需要多長時間考慮？給我個準話。”
溫之意低頭想了想，慢慢朝他伸出一只巴掌：“五個月行嗎？”
姜荀蹙眉：“溫小姐，五個月后就要參賽了。”
“那……三個月？”她試探著收起兩根手指，見他不作聲，只好又收起一根，“兩個月總可以吧？你不要太為難我，我的工作室才剛剛起步，事情多得很。”
兩個月的等待，不算久，如果合作順利，時間還相當富余，這期間他還能再鉆研一下設計，原料方面也需要花精力，正好。
“好，一言為定。”姜荀笑逐顏開，“兩個月后我等你的好消息，到時你直接打我的私人電話。”
說著，他隨手又遞給她一張名片。
溫之意愣了愣，下意識說道：“我有的。”
姜荀不置可否：“再多一張也沒什么，萬一之前的丟了，還能當個備用。”
溫之意聽出他話里有話，臉上一陣紅白交替，默不作聲收下了。
隨后遠近聞名的烤鴨便裝盤端上了桌，氣氛也更柔和。姜荀的心愿進一步達成，整個人看上去精神抖擻，嘗試欲也大了起來，在溫之意的指導下學著卷薄餅，黃瓜絲和蔥絲稍稍放得多了，他就有些吃力，最后索性不卷了，一口餅一口菜，吃得順手，負責上菜的服務生都被他逗笑了，沒見過這么吃的。
茶過三巡，菜過五味，這頓飯怎么吃怎么值。
離開時，姜荀墊后，兩人前后腳走下樓梯，溫之意忽然察覺自己的包落在包廂里了，轉身往回跑，姜荀反應不及，兩人就猝不及防地撞上了，本來沒什么，巧就巧在這時從樓梯下方冒出了一道身影。
溫子啟剛抬頭，就看到自己妹妹和一個混血面孔的男人舉止親密，尤其是從他的角度看過去，兩人實在挨得太近了，男人的手似乎還很不安分，都快貼近溫之意的胸口了，不由得沉下臉色，闊步逼近，劈手將兩人分開。
“干嗎呢？大庭廣眾的。”
姜荀怔住，手還扶在溫之意的肩頭，眼露驚異：“你……”
“我什么我，你什么你，說話，干嗎呢？”溫子啟一把將溫之意撈到自己身后，滿臉的不耐煩，“剛才手往哪兒摸呢？”
姜荀還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又不是炸藥桶，怎么這么暴躁呢？
“這位先生，你可能誤會了，剛才……”
“打住，你別說話。”溫子啟不想聽狡辯之詞，目光移向溫之意，見她眉頭緊皺，神色也有些不自然，當下就認定是受了欺負不敢反擊，更加占理了，單手攬住溫之意的肩，為她撐腰，“你說。”
“哥，你別這樣。”溫之意捂著臉，欲哭無淚，“你真的誤會了，他剛才是想幫我。”
溫子啟眼皮跳了跳，懷疑道：“真的假的？”
她伸手在他大腿上掐了一把：“快別說了，丟死人了。”
溫子啟“咝”地抽了一口氣，眼神倒還是理直氣壯的。他才沒覺得丟人，保護妹妹是自己的天職，否則要他這個做哥哥有什么用？這都是應該的。
“沒事就好，我這不是擔心你受欺負嘛。”溫子啟嘟嘟囔囔，哪有幫外人說話的道理呢，掐得這么重，他可真好心沒好報，想著，他又看向姜荀，仍是沒有好脾氣，“這人是誰啊？你們認識？”
溫之意點點頭：“嗯，我朋友，姜荀，是法國……”
“哪個jiang哪個xun？我怎么不知道你有這種朋友？”溫子啟嗆聲，“長得倒人五人六的，法國混血？聽哥的，啊，這種人不靠譜，表面上是幫你，其實想干什么我可看得一清二楚，以后少來往。”
說著他就要帶溫之意走。
“哎，等一下，等……”溫之意被拉了個踉蹌，險險停住，腦袋里混亂不堪，“這都什么呀，哥，你聽我解釋，事情是這樣的。”
她趕忙將事情從頭到尾講了一遍，然后再次向他強調，面前這位“人五人六”的混血男人，正是法國DK工作室的創始人，姜荀。
當然，也是搶走他兩筆重要的國際生意的人。
溫子啟更不爽了。原本他是聽秘書說，溫之意以他的名義在這間店里訂了包廂，正巧自己辦事經過，就順便來看一看她是和誰一起用餐，沒想到居然就是自己的競爭對手，果真冤家路窄。
“你就是DK的老板？”溫子啟嘲道，“不錯呀，年輕有為，我以為會半路截胡的都是老謀深算的家伙，沒想到是輸在你手上了，大意了。”
姜荀從剛才溫之意的解釋中，聽出了個大概，此刻也不知該說什么，只能不失禮貌地笑笑。
“同行是冤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不知道你的公司主要做哪方面業務？”
“我們臻意珠寶的業務范圍很廣，什么都做。”溫子啟從口袋里夾出一張名片，重重遞到他手里，“不過呢，主要做花嵌相關，只要之意需要的，我都做，錢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妹妹開心就好。”他說著看向溫之意，得意一笑，“你說是吧？”
是什么是哦，凈添亂。
溫之意尷尬地避開他的視線，沖姜荀扯出一抹無奈的笑：“抱歉啊，讓你見笑了，他是我哥哥，溫子啟，也做珠寶生意，我們父母很早就離異了，一直是他照顧我，所以……”
“我挺羨慕你的。”姜荀沒有在開玩笑，“你哥哥對你真好。”
他就不一樣了，父母離異后，身為獨子，跟著祖父長大，沒有兄弟姐妹這么擁護自己。
溫子啟對他這句話還是滿意的：“知道就好，今天的事我不和你計較了，以后注意著點兒，朋友就朋友，該把握的分寸要……”
“哥，哥，今天我限行，沒開車，你送我回去吧。”溫之意生怕他又要口無遮攔，說些有的沒的，連忙橫在兩人當中，扭頭對姜荀說，“今天就到這兒吧，兩個月后我給你答復。”
姜荀了然：“好，我等你。”
溫子啟聽到，抓著她質問：“兩個月后干什么？他還等你，等你干什么？”
就在溫之意試圖搪塞他時，馮越的一通電話叫停了眼前的一切，聽筒里急促的聲音如山崩地裂，頃刻間壓垮了溫之意的理智。
“老板，你快回來，那個圓明園作品被人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