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北市東城區有家聞名遐邇的烤鴨店,裝潢古樸,十分具有當地特色,溫之意一開始聯系的時候,那邊說沒有包廂了,她只得通過溫子啟的關系,終于是訂下了一間,隨后便和姜荀一同前往。
落座之后,兩人相對無言。
姜荀很是驚訝她會主動約自己吃飯。
“我以為你不想再見到我了。”
姜荀為兩人面前的杯子倒茶,遞到她面前,溫之意接過時道了聲謝,表情略顯微妙。
“你這話說得有歧義,容易讓別人誤會,以后還是不要這么說比較好。”
上次舒雯就誤會了,害她解釋了很久。
姜荀云里霧里:“誤會什么?”
“沒什么。”溫之意迅速帶過這個話題,“說說吧,你怎么會去廠里學……不對,應該是體驗,之前聽你說,那個慕尼黑大賽也快要開始了,你不是應該忙起來嗎?”
姜荀抿了抿嘴角:“我覺得我已經忙起來了。”
溫之意眉梢微揚:“忙著體驗做花嵌,然后為你的大賽招攬合伙人?聽蘇喬師姐說,你也找過她,我覺得你們挺合適的,蘇香庭是老牌工作室,在京北市名氣不錯,她正好也在找國際合伙人,你們簡直完美契合。”
“我的確找過她。”姜荀微蹙眉頭,“不過我心目中的第一人選,不是她。溫之意,上次我去找你,是為了解釋六年前的事,我覺得你對我有很大的誤會。”
溫之意眼皮輕跳了跳:“我沒有,反而是你,對我的作品似乎誤會更大。我的設計只配成為反面案例,我對花嵌的態度不尊敬,我學藝不精,這些你都忘記了嗎?”
姜荀臉色尷尬,嘴角緊緊繃著,哭笑不得。
“……我的中文沒你好,說不過你。”
“知道為什么說不過我嗎?”溫之意可不是個輕易妥協的主兒,她很少斤斤計較,但不知為何,對于面前這個人,她就是喜歡不起來,“因為你說的那些都太假了,你自己都知道是假的,你無話反駁,但六年前我對你說的話,是真的。姜荀,我一向追求完美,人也一樣,如果一個人連自己的國家都不尊重,我覺得他永遠都是殘缺的。”
姜荀垂首,一言不發地聽憑她的控訴,末了,繃成直線的嘴角動了動。
“六年前在法國文化博物館,我第一次見你,那時候覺得很新奇、很親切,我很少回國,從小到大回來的次數也屈指可數,也不常說中文,所以我很開心能遇到你。說句實話,我真的不知道你當時為什么生氣,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
溫之意臉色沉下來,一字一頓咬得極重:“你不明白?好,那我就告訴你,我生氣,是因為你明明聽過那間博物館是怎么介紹佛塔的,他們顛倒是非,還試圖美化自己的罪行,你卻表現得那么無足輕重,好像和自己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壓根兒不在乎別人怎么說中國,你覺得這樣對嗎?”
“可我還是不懂,為什么要生氣?”姜荀倏然抬眸,神情堅毅,“生氣改變不了任何事。”
“那你不生氣就能改變了嗎?你改變了嗎?”溫之意厲聲質問。
“對,我改變了。”他身體向后仰靠在椅背上,目光直視她,灼灼而滾燙的視線落在溫之意身上,兩人就這么對視著,姜荀只在這短暫的十幾秒鐘內,做了一個動作。
探身,取出手機。
“這里。”他調出一封電子郵件,手機貼著桌面送至溫之意面前,“他們發來過兩封,一封法文的,一封英文的。”
溫之意看的是英文這一封。
以“Dear Mr.Jiang,Sorry…”為開頭,以“Please accept our apologies for our oversight.”為結尾,一封官方且標準的英文道歉信。
“我第一次聽到關于那個佛塔的介紹時,我給他們發了郵件,要求更改介紹語,但是沒有人答復我,直到兩年前。”姜荀聲音淡淡的,沒有波瀾起伏,一如當初在博物館相遇時,那樣的泰然處之,“我知道他們為什么想掩蓋歷史真相,因為那不是光彩的事,他們也明白誰是強盜。生氣沒有用的,這兩封道歉信,如果不是我以DK負責人的名義發過去,再加上祖父的幫助,永遠不可能出現在我的郵箱里,博物館也不會更改介紹語。我想說的就是這些。”
包廂里靜悄悄的,頭頂飄來的戲劇小曲兒間歇換了一個調,如泣如訴,聽得人心里亂糟糟的。
溫之意如鯁在喉。
姜荀又伸手拎過一旁的休閑背包,從里面掏出了一只精致的紫檀匣子,輕放到桌面,欠著身,兩根手指壓著將它緩緩推到溫之意面前。
溫之意怔怔地看著,細聲問:“這是什么?”
姜荀沖她揚了揚下巴:“打開看看吧。”
她默然,依言拾起了匣子,單憑手指的觸覺便能清楚這東西價格匪淺,至于里面裝著的,恐怕更是名貴之物。溫之意頓時有些緊張,放緩了動作,屏息擰開匣子的鎖扣,慢慢地去掀頂蓋。
匣子徹底打開的那一瞬,狹窄的黑暗中流瀉出淡淡金光,一只五彩斑斕的金絲烏鵲赫然立在眼前。不同于最初純金的模樣,烏鵲的雙眼鑲著圓潤的和田墨玉,喙部是純度極高的托帕石,身體上的羽毛原是金絲鉤織而成,如今遍布著令人眼花繚亂的彩鉆,尾巴處則是一整片手工雕琢出的橄欖玉。這些寶石聚集在一起,色彩交相輝映,非不沖突,反而襯得整只金絲烏鵲雍容華貴,似乎就要展開翅膀,從匣子里一飛沖天。
溫之意無比震驚。
她沒有想到,那八只金絲烏鵲的買主竟然會是他,更不敢相信,他會對自己的作品進行二次創作。
“中西合璧。”姜荀頓了頓,“怎么樣?喜歡嗎?”
“你……”溫之意看看他,又看看烏鵲,視線在兩者間反復徘徊,最終定格在男人誠摯的眉眼中,“那個徐小姐是你派來的?”
“徐音是我的秘書,下次有機會去法國,我介紹你們認識,她也是法籍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