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市的晨霧還沒散盡，云無跡已經揣著那袋來之不易的金錠，穿梭在東市的攤位間。青石板路上的靈紋在晨光中泛著淡青色的微光，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與周圍那些衣袂飄飄的修士相比，他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沾滿礦塵的靴子，顯得格外扎眼。

他的目標很明確——找一本基礎的法術典籍。在黑礦場的三個月，他的肉身被錘煉得遠超同階，可空有蠻力沒有術法，就像握著鋼刀卻不懂招式，遇到真正的修士只能被動挨打。牧九淵說過，《基礎法術詳解》是煉氣期修士的入門必備，里面記載著最基礎的御物、動火、凝水之法。

東市多是散修擺攤，攤位用破舊的木板搭成，上面堆滿了泛黃的古籍、銹跡斑斑的法器殘片，還有些不知名的獸骨和礦石。攤主們大多面帶菜色，眼神警惕地掃視著過往行人，像群守著巢穴的老鴰。

云無跡在一個掛滿蛛網的攤位前停住了腳步。攤主是個留著山羊胡的散修，顴骨高聳，眼窩深陷，正用根牙簽剔著牙，腳邊的木箱里扔著幾本封面破損的書，其中一本正是他要找的《基礎法術詳解》。

書的封皮已經褪色，邊角卷起，還沾著塊深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跡。云無跡蹲下身，指尖剛要碰到書脊，就被山羊胡一腳踹開了手。

“滾開！臟手別碰壞了老子的寶貝！”山羊胡啐了口唾沫，三角眼瞇成條縫，上下打量著他，“哪來的叫花子？礦場跑出來的？”

云無跡攥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進掌心。他能感覺到周圍攤主投來的目光，有譏諷，有看戲，還有些幸災樂禍。在這坊市，他這副模樣，連碰一下書的資格都沒有。

“我買這本書。”他壓下火氣，從懷里摸出那袋金錠，倒出一枚放在攤位上，“夠嗎？”

黃金在晨光中閃著冷硬的光，山羊胡的眼睛亮了亮，卻又很快換上副鄙夷的嘴臉：“一塊金子就想買《基礎法術詳解？你當老子是傻子？這可是正經的修士典籍，最少五塊！”

五塊金錠！云無跡的瞳孔縮了縮。他在黑礦場拼死拼活三個月才攢下十塊，這就要花掉一半。可他沒得選，沒有術法，他在這坊市寸步難行。

“我只有這些。”他把剩下的九塊金錠都倒了出來，堆在攤位上，“這是我全部的錢，你賣不賣？”

山羊胡盯著那堆金子，喉結動了動，顯然有些動心。可他瞥了眼云無跡粗糙的手掌，又看了看他腰間空蕩蕩的儲物袋，突然嗤笑起來：“就你？凡根俗骨，怕連靈根都沒有吧？買了書也學不會，純屬浪費！”

“凡根怎么了？”云無跡猛地站起身，胸口的血氣往上涌，“凡根就不能學法術？”

“喲呵？還敢頂嘴？”山羊胡也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袍，一股煉氣四層的威壓散出來，壓得云無跡呼吸一滯，“小子，別以為有幾個臭錢就能當修士！靈根是天定的，沒靈根你就是練到死，也休想發出半點法術！我看你啊，還是回礦場挖你的石頭去吧，那才是你的本分！”

周圍的攤主哄笑起來，那些路過的修士也停下腳步，對著他指指點點。

“這不是昨天那個從黑礦場出來的嗎？還真想買法術書？”

“怕是不知道靈根的重要性吧，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我看他連測靈根的資格都沒有，純屬浪費錢。”

刺耳的嘲笑像針一樣扎進云無跡的耳朵，他的臉漲得通紅，丹田的靈氣不受控制地翻騰起來。他想起自己引氣入體時的艱難，想起黑石的異動，想起殘碑上的徽記——這些人憑什么斷定他是凡根？憑什么覺得他學不會法術？

就在他攥緊拳頭，幾乎要忍不住動手時，人群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穿著黑色勁裝的漢子撞開人群沖過來，撞得云無跡一個趔趄，懷里的金錠袋子“嘩啦”掉在地上。

“抱歉抱歉！”漢子說著，手忙腳亂地幫他撿金子。云無跡沒多想，也蹲下身去撿，可等他把金子都攏到一起，卻發現少了三塊！

他猛地抬頭，只見那黑衣漢子已經擠出人群，正往巷口跑，手里還攥著個鼓鼓囊囊的布包——正是他的金錠！

“站住！”云無跡怒吼一聲，想也沒想就追了上去。丹田的靈氣瘋狂運轉，雖然被剛才的威壓攪得有些紊亂，可速度還是比常人快了數倍，像道黑色的閃電，瞬間沖過人群。

山羊胡愣了愣，隨即啐了口唾沫：“活該！窮鬼就不該來坊市！”

云無跡顧不上回頭，眼里只有那個狂奔的背影。那三塊金錠，是他在礦場被塌方埋住時，用指甲摳著石頭爬出來的報酬；是被監工的破靈鞭抽得皮開肉綻時，咬著牙硬扛下來的血汗。他可以被嘲笑，可以被輕視，但絕不能讓人搶走他用命換來的東西！

黑衣漢子顯然對坊市的地形很熟，專往狹窄的巷子里鉆。巷子兩側的墻壁高聳，擋得陽光都透不進來，空氣中彌漫著餿水的臭味。云無跡緊追不舍，靈氣順著雙腿運轉，腳底下像踩著風，距離越來越近。

“小雜種，還敢追？”黑衣漢子回頭看了一眼，臉上露出猙獰的笑，突然從懷里摸出把匕首，反手就朝云無跡擲來。

匕首帶著風聲，直取他的面門。云無跡猛地側身，匕首擦著他的耳朵飛過，釘在巷壁上，“嗡嗡”直響。就是這片刻的耽擱，黑衣漢子已經鉆進了一條更窄的岔路，身影眼看就要消失。

云無跡急中生智，將丹田剩余的靈氣全部灌進右手，猛地朝旁邊的墻推去。煉氣二層的靈氣雖然微弱，卻帶著黑石滋養出的精純，竟硬生生在墻上按出個淺坑！借著反作用力，他的身體像箭一樣射出去，正好落在黑衣漢子身后半步。

“抓住你了！”云無跡一把揪住漢子的后領，將他狠狠摜在地上。漢子“哎喲”一聲，手里的金錠掉了出來。云無跡剛要去撿，漢子突然從懷里摸出個哨子，“嗚——”地吹了起來。

尖銳的哨聲在巷子里回蕩，引得周圍的門窗紛紛打開，探出幾個同樣穿著黑衣的腦袋，個個面露兇光。

“是黑蛇幫的！”有人在巷口驚呼，“這小子慘了，竟敢惹他們！”

云無跡心里一沉。他聽說過黑蛇幫，是坊市外圍的一個小幫派，專干些偷雞摸狗、敲詐勒索的勾當，背后似乎還有高階修士撐腰。

被他摜在地上的漢子爬起來，捂著腰獰笑：“小子，有種！敢搶黑蛇幫的東西，今天就讓你橫著出去！”

周圍的黑衣人圍了上來，手里拿著砍刀、短棍，還有人捏著法訣，顯然是些剛入門的修士。他們身上的靈氣波動雜亂，最高的也不過煉氣三層，可架不住人多。

云無跡握緊了拳頭，目光掃過那些兇神惡煞的臉，又看了看地上的三塊金錠。他知道，今天這事不能善了。退一步，金錠被搶，他在坊市的三天就成了笑話；進一步，就要和這伙人硬碰硬，以他煉氣二層的修為，勝算渺茫。

可他沒有退。

黑礦場的三個月教會了他，退讓換不來憐憫，只會讓人覺得你好欺負。老道說仙路非凈土，這坊市的殘酷，比礦場來得更直接，更赤裸。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金錠，揣進懷里，抬頭看向為首的漢子，眼神冷得像冰：“要么滾，要么打。”

漢子被他的眼神唬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找死！給我廢了他！”

黑衣人一擁而上，砍刀帶著風聲劈來，法訣凝聚的火球、冰錐也朝他砸過來。云無跡深吸一口氣，將靈氣聚在雙拳，不退反進，迎著最前面的漢子沖了上去。

巷子里的慘叫聲、兵器碰撞聲、法術炸開的悶響混在一起，驚飛了屋頂的麻雀。陽光透過巷口的縫隙照進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映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少年，正用最原始的拳頭，對抗著這坊市的黑暗與不公。

他知道，這只是開始。從踏入坊市的那一刻起，從他決心要走這條仙路開始，這樣的爭斗，還會有很多很多。

但他不怕。

因為他的拳頭里，攥著的不只是金錠，還有從黑礦場帶出來的硬骨頭，還有那塊總在關鍵時刻發燙的黑石，還有那顆絕不向命運低頭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