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枚金錠在掌心沉甸甸的，壓得指節(jié)發(fā)白。云無跡站在落霞坊市的朱漆大門前，看著守門修士清點完金子，遞過來一塊刻著“客”字的木牌，才終于敢相信——自己真的進來了。
剛邁過門檻，一股濃郁得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的靈氣就撲面而來，像是浸在溫暖的泉水中，每一個毛孔都舒服得張開了。他下意識地運轉(zhuǎn)靈氣，卻發(fā)現(xiàn)丹田的氣旋比在礦場時活躍了十倍不止，連帶著斷過的肋骨都隱隱作癢，像是在被靈氣滋養(yǎng)修復(fù)。
“嘖嘖，鄉(xiāng)巴佬進城了？”旁邊傳來低低的嗤笑。云無跡轉(zhuǎn)頭望去，見兩個穿著錦袍的修士正對著他指指點點，腰間的玉佩靈光流轉(zhuǎn)，顯然是家境殷實的內(nèi)門弟子。他們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礦場里那些馱礦石的牲口。
他攥緊了手里的木牌，低下頭往前走，盡量避開那些打量的目光。坊市的主街寬得能并排走十輛馬車，青石板鋪就的路面上刻著細密的陣紋，踩上去能感覺到微弱的靈氣波動——這竟是條能緩慢聚靈的靈紋路。
路兩旁的店鋪鱗次櫛比，掛著各式各樣的招牌：“百草堂”的門楣上懸著株發(fā)光的藥草，“法器閣”的櫥窗里擺著閃爍著寒光的飛劍，“靈獸齋”里傳來毛茸茸的低吼，隱約能看見一只雪白的狐貍正用紅寶石似的眼睛瞪著路人。
最讓他震撼的是天空。不時有穿著道袍的修士踩著飛劍從頭頂掠過，衣袂飄飄，速度快得像流星，引得街上的凡人商販紛紛駐足仰望，發(fā)出嘖嘖的驚嘆。有個梳著雙丫髻的小姑娘騎著只巴掌大的鳥兒，在人群上方靈活地穿梭，咯咯的笑聲像銀鈴。
“這就是……仙家氣象？”云無跡喃喃自語，心臟“咚咚”直跳。三個月黑礦場的苦役，那些鞭痕、斷骨、差點被埋在塌方下的恐懼，在眼前的繁華面前，似乎都變得值得了。他甚至有種沖動，想立刻找個地方坐下修煉，感受這充盈的靈氣。
“這位道友，請留步。”一個穿著灰袍的中年修士走了過來，臉上堆著和善的笑，手里托著個羅盤似的東西，“看你面生，是第一次來坊市吧？要不要買張坊市輿圖？只要五十文，能讓你少走不少冤枉路。”
云無跡剛想掏錢，就聽見旁邊有人低喝：“王老三，又在坑新來的？他這破圖早就過時了，西市上個月就遷到南頭了！”
灰袍修士臉色一變，瞪了眼說話的攤販，悻悻地走了。那攤販是個賣糖葫蘆的老頭，見云無跡看來，咧嘴笑了笑：“小兄弟，別信這些人的。這坊市看著光鮮，暗地里坑人的招數(shù)多著呢。你那木牌是‘客’字吧？只能在坊市待三天，三天后要么續(xù)錢，要么就得滾蛋。”
“續(xù)錢？”云無跡愣住了。
“一天一金，續(xù)多少天都行。”老頭指了指街對面的一棟高樓，“看見沒？那是‘留仙閣’，專門給外來修士歇腳的，最便宜的房間一晚也要半金。”
云無跡的心沉了下去。他身上除了那十金，就只剩塊劣質(zhì)靈石和懷里的秘密了。三天時間，別說找功法、探消息，恐怕連坊市的一角都逛不完。
他正愣神，忽然聽見一陣騷動。人群紛紛往兩旁退去，讓出一條通道。只見一群騎著青獅的修士簇擁著一頂八抬大轎從街那頭過來，轎簾上繡著只展翅的仙鶴，靈氣波動之強，讓他丹田的氣旋都開始顫抖——那至少是筑基期的修士！
“是青云宗的長老！”有人低聲驚呼，“聽說這次來是為了收徒大典，要在坊市選幾個好苗子。”
轎子路過時，轎簾被風吹起一角，云無跡瞥見里面坐著個須發(fā)皆白的老者，正閉目養(yǎng)神，手指上戴著枚碩大的玉扳指，靈光流轉(zhuǎn)不息。老者似乎察覺到他的目光，猛地睜開眼，一道銳利的視線掃過來，像是能看穿他的五臟六腑。
云無跡渾身一僵，下意識地屏住呼吸，懷里的黑石突然微微發(fā)燙，幫他擋住了那道視線。老者“咦”了一聲，似乎有些驚訝，但轎子很快就過去了，只留下淡淡的檀香和一股無形的威壓，讓他后背滲出層冷汗。
“好家伙，這都敢看？”賣糖葫蘆的老頭拍了拍胸口，“剛才那是青云宗的玄水道長，筑基后期的大能，眼神都能殺人！你這小子命大。”
云無跡沒說話，只是摸了摸懷里的黑石。剛才那一瞬間，他清晰地感覺到，玄水道長的靈氣雖然雄厚，卻帶著股說不出的滯澀感，像是被什么東西束縛著，不如自己的靈氣純粹——哪怕他現(xiàn)在只是煉氣二層。
這發(fā)現(xiàn)讓他心里一動。難道這些看似風光的修士，也有自己的桎梏？
他繼續(xù)往前走，越往坊市深處，靈氣就越濃郁，店鋪也越奢華。有個攤位前圍滿了人，攤主正唾沫橫飛地展示一柄飛劍：“看好了！這可是‘青鋒劍’，下品法器，能隔空斬裂巨石！只要五十塊下品靈石，識貨的快來！”
五十塊下品靈石！云無跡暗暗咋舌。他知道一塊下品靈石相當于十金，這飛劍竟要五百金，抵得上他在黑礦場干五十年。
人群里有個穿著粗布衣服的修士咬了咬牙，摸出個布包，剛想遞過去，就被旁邊一個錦袍修士推開：“滾開！這劍我要了！”說著就扔出一袋靈石，發(fā)出“嘩啦啦”的聲響。
攤主立刻眉開眼笑地接過靈石，把飛劍遞給錦袍修士，完全沒理會那個粗布修士漲紅的臉。那修士攥緊了拳頭，眼里滿是不甘，卻最終還是低下了頭，默默地擠出了人群。
云無跡看著這一幕，心里那點對繁華的激動漸漸冷卻下來。這坊市確實是仙家氣象，卻也藏著比礦場更赤裸的弱肉強食。礦場的監(jiān)工用鞭子打人，這里的修士用錢和實力碾壓，本質(zhì)上沒什么不同。
他走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摸出懷里的木牌。上面除了“客”字，還刻著行小字：“三日后未續(xù)，驅(qū)離坊市。”字跡冰冷，像是在提醒他——這里的繁華，從來都不屬于他這樣的底層修士。
“表象繁華……”他想起老道的話，忽然明白了些什么。這坊市刻意展示的御劍修士、發(fā)光法器、珍奇靈獸，或許就像漁夫撒下的網(wǎng)，用光鮮亮麗的誘餌，吸引著像他這樣渴望成仙的人，然后慢慢榨干他們的價值。
遠處傳來靈獸的嘶鳴，修士的談笑聲，法器碰撞的脆響，交織成一片熱鬧的喧囂。可在云無跡聽來，這喧囂里藏著股說不出的陰冷，像幽谷里的瘴氣，不知不覺就會侵蝕人的心智。
他握緊了懷里的黑石，石頭的溫度讓他保持著清醒。三天時間很短，但足夠他探探這坊市的底細。他要找的不是光鮮的飛劍法寶，而是《引氣訣》的后半卷，是關(guān)于殘碑和祭壇的線索，是那些被繁華掩蓋的真相。
夕陽西下時，坊市亮起了燈籠，靈紋路上的陣紋發(fā)出淡淡的藍光，把整個街道照得如同白晝。云無跡找了個最便宜的面攤，點了碗陽春面，就著免費的咸菜慢慢吃著。
鄰桌的兩個散修正在閑聊，說東市的角落里有個“鬼市”，專門賣些見不得光的東西，有時候能淘到好貨，但也容易遇到殺身之禍。
云無跡默默記下了“鬼市”的名字，付了面錢，起身往南頭走去。他沒有去留仙閣，而是找了個廢棄的屋檐，蜷縮在角落里，運轉(zhuǎn)靈氣恢復(fù)體力。
夜空里，修士的飛劍依舊來來往往，像流星劃過。云無跡望著那些光點，心里沒有羨慕，只有一種沉甸甸的冷靜。
這坊市是個巨大的舞臺，有人在臺上風光無限，更多人卻在臺下掙扎求生。他不知道自己最終會站在哪個位置，但他知道，絕不能被這表面的繁華迷了眼。
懷里的黑石輕輕發(fā)燙，像是在回應(yīng)他的決心。云無跡閉上眼，丹田的靈氣在緩慢而堅定地運轉(zhuǎn)著，每一圈流轉(zhuǎn)，都讓他離那些隱藏的真相，更近了一步。
夜風吹過坊市的街道，帶著靈氣的甜香和一絲不易察覺的腐朽。云無跡知道，他在這坊市的三天，絕不會平靜。而他，已經(jīng)做好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