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風卷著槐花落盡的余溫,吹軟了救助站的籬笆。蘇曉棠蹲在梯子旁,手里攥著把粉白的薔薇花苗,看陸星辭給院墻刷最后一遍米白色漆。
“這邊再低些,”她仰頭喊,發梢沾了點墻灰,“孩子們說要夠得著摘花插瓶。”
陸星辭停下滾子,漆桶里的倒影晃了晃。他看著她指尖捏著的花苗,根莖還帶著濕泥,葉片上的絨毛沾著陽光,像她第一次遞來花瓣書簽時,眼里跳動的光。
“小心蹭到衣服。”他走過去,掏出紙巾想幫她擦耳后,手到半空又頓住——她今天穿了件淺藍的棉布衫,領口別著枚銀質的小貓別針,是上次逛舊貨市場時淘的。
蘇曉棠自己抬手抹了把,倒把灰蹭得更勻了。她噗嗤笑出聲:“跟槐米打滾后的樣子差不多。”
墻角傳來“汪”的一聲,槐米叼著團毛線跑過來,尾巴掃過漆桶,濺起幾點米白的漆星,落在它黑亮的背上,像落了場迷你的雪。陸星辭彎腰拎起它后頸的皮,小家伙還不肯松嘴,毛線團在地上拖出道歪歪扭扭的痕跡。
“看來得給它找個新玩具。”蘇曉棠從口袋里摸出顆曬干的槐豆,“上次孩子們編的鈴鐺繩呢?”
“在縫紉機抽屜里。”陸星辭忽然想起什么,轉身往展廳跑。回來時手里捧著個木盒,打開是堆零碎:半塊繡著紅星的布片,幾枚磨圓的頂針,還有卷用舊了的藏青棉線。
“我媽翻箱子找出來的,”他拿起那卷線,線軸上還貼著張泛黃的紙條,“說這是當年縫我第一件小褂子時剩下的,線夠韌,能纏薔薇架。”
蘇曉棠指尖劃過紙條上的字跡,是陸星辭母親娟秀的小字:“線長,日子就長。”她忽然想起奶奶的針線笸籮,里面總躺著半截沒織完的毛線,說是“給念想留個尾巴”。
兩人蹲在墻根纏線時,槐米終于肯放下毛線團,蹲在旁邊歪著頭看。薔薇的枝條剛搭上木架,陸星辭的手指穿過蘇曉棠的,把線頭系成個利落的結,像在打個小小的同心結。
“對了,”蘇曉棠忽然抬頭,“林阿姨說,下周社區有個舊物交換會,咱們把婚紗展剩下的布料拿去?”她想起那些被剪下來的邊角料,藍的像天空,粉的像晚霞,孩子們說要做成小貓的窩。
陸星辭剛應了聲,就聽見展廳方向傳來叮叮當當的響聲。小林舉著個鐵皮餅干盒跑過來,盒子上用紅漆畫了顆歪歪扭扭的心:“曉棠姐!你看這是張爺爺送的,他說當年追奶奶時,就用這個裝過糖!”
盒子打開,里面果然躺著幾顆水果糖,玻璃糖紙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蘇曉棠拿起顆橘子味的,糖紙邊緣已經起了毛,她忽然想起陸星辭領結上的“蘋安”,忍不住笑:“老一輩的浪漫,都藏在這些破破爛爛里。”
陸星辭沒說話,悄悄把那顆糖塞進她的口袋。指尖碰到她腰側時,兩人都頓了頓。風剛好吹過,新栽的薔薇晃了晃,葉片掃過兩人的手背,像聲輕輕的咳嗽。
傍晚收工時,院墻已經爬滿了纏好線的藤蔓。陸星辭抱著槐米站在梯子上,給最后一根枝條系繩。蘇曉棠在底下扶著梯子,仰頭看他被夕陽拉長的影子,忽然覺得,那些被縫補過的時光,正在院墻下悄悄發了芽。
“明年開花時,”她輕聲說,“我們拍張照,貼在婚紗展的說明卡旁邊。”
陸星辭低頭,剛好對上她眼里的晚霞。他忽然想起展廳里那兩臺縫紉機的影子,想起領結挨著書簽的模樣,想起她說“日子要慢慢縫”時,睫毛上沾著的天光。
他從梯子上跳下來,落地時帶起陣槐花香。槐米從他懷里掙出來,叼著那顆橘子糖跑向救助站,孩子們的笑聲涌出門來,混著遠處賣冰棍的吆喝聲,像段甜絲絲的調子。
“不用等明年。”陸星辭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溫度透過棉布衫傳過來,“現在就很好。”
院墻下的薔薇苗輕輕晃了晃,像在點頭。米白色的墻面上,兩人的影子被夕陽疊在一起,長長久久的,像道不會散開的補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