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就算撒嬌也沒用。”

伊藤源當然不吃這一套。

淺川綾見此，只好氣鼓鼓的坐回伊藤源的對面，右手拖著下巴。

目光落在了辦公桌后的伊藤源身上。

他正微微垂首，翻閱著桌上一份幾年前的卷宗，尋找詛咒、邪教相關的案例，隨手做著記錄。

額前幾縷碎發垂落，在眼瞼處投下小片陰影，遮住了那雙總是慵懶，又沒什么情緒的眼睛。

沒有故作深沉的模仿，也沒有少年強說愁的刻意。

淺川綾捧著微涼的咖啡杯，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杯壁，心中莫名地升起一絲難以察覺的復雜情緒，看著少年好看的臉，怔怔出神。

伊藤源的聲音在這時響起：

“淺川，我能問你個問題嗎？”

回過神來的淺川綾意識到自己盯著看的時間有些太長了，慌亂的整理了一下頭發，微微有些臉紅：

“怎，怎么了。”

“你為什么對靈異事件、都市傳說之類的東西這么感興趣。”

淺川綾的嘴角，在沉默中，緩緩地、不自覺地向上彎起一個弧度。

“伊藤同學。”

她的聲音輕了下來：“你知道嗎？我從小……就特別喜歡那些神神鬼鬼的故事。”

“我們家……很普通，也很熱鬧。”

她的指尖輕輕描摹著杯沿的卡通圖案，動作輕柔。

“爸爸在商社工作，有點忙，但周末一定會帶全家去郊游或者看球賽。媽媽是小學老師，有點嘮叨，但做的飯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家里總是亂糟糟的，堆滿了書、爸爸的釣魚竿、媽媽批改不完的作業本，還有我收集的各種講著奇聞怪談的漫畫和雜志。”

她陷入了回憶，聲音變得輕緩，帶著夢囈般的質感。

“家里的燈總是很亮，晚上一家人擠在沙發上看電視，或者聽爸爸講他年輕時的糗事，媽媽在一旁笑著拆穿他……那種感覺，就像是裹著最厚最軟的毛毯，外面再大的風雨也吹不進來。”

“直到……我真的看見了……”

伊藤源手中的筆一頓，抬頭看向少女，等待著她接下來的話。

“看見了……今天伊藤同學用符紙幫小千鶴驅魔！我的天啊！那金光太帥了！”

伊藤源：“……”

這個家伙是笨蛋嗎？

不，倒不如說剛剛真的指望對方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的自己，才是真的無可救藥。

他搖了搖頭，也懶得去解釋，那既非瀛洲神社里的符紙，也不是什么驅魔儀式。

他能感受到少女心中翻騰的情緒不似作假，淺川綾的心中必然藏著某些獨屬于她的秘密，促使她不斷用這種笨拙的方式追尋各式各樣的怪談異聞。

不過既然她不愿意說，伊藤源便也沒了追問的打算。

淺嘗輒止的好奇心，是在這個靈異橫生世界上活下去的重要品質。

淺川凌恢復笑容，笑嘻嘻的雙手合十。

“拜托啦，伊藤同學！在小千鶴的事情上，我能幫上很多忙的。”

“我可是學院靈異事件探索部的部長，長期以來都有在收集東京都乃至瀛洲、世界各地的都市傳說和異聞。”

“哼哼，我可是這方面的專家，還有誰比我更適合做助理嗎？”

淺川綾回憶著監控中，伊藤源揮使符紙的畫面，心中一陣激動，眼里閃著星星。

她覺得自己期待了十六年的新世界，近在眼前這個男人手中，她可不打算輕易放棄。

伊藤源表面整理著桌面上的文件，心中卻也明了。

淺川綾給出的理由……其實是有一定道理的。

助理如果是一個性格穩定、傳統古板又做事靠譜的人，或許能在危險發生時做出最準確、理性的判斷，同時也極難受到靈異事件本身的影響…….

可這樣的人真的會來一個看起來就很古怪的偵探事務所，替一位高中生老板工作嗎？

同樣，這樣的人，真的會相信靈異事件的存在嗎？

手指輕敲桌面，伊藤源抬頭看向淺川綾的臉。

但若是換一種思路，聘用一個主觀能動性強，對于靈異傳聞非常感興趣的助理，那在收集資料、情報方面又能幫上大忙。

當然。

最關鍵的是，聘用兼職高中生的價格會很便宜。

“……試用期截止至東方同學的事情結束。”

伊藤源摩挲著下巴：“時薪1500円，出外勤和完成委托有相應的補貼，課余時間隨叫隨到，保密協議回頭簽。表現不好立刻開除。”

“能接受嗎？”

“好耶！老板萬歲！”

淺川綾歡呼雀躍，并未詢問薪資和補貼的細節，立刻進入角色：

“老板放心！我一定好好干！老板喝咖啡嗎？老板累不累？老板……”

“閉嘴，安靜點。”伊藤源感覺自己太陽穴的跳動更劇烈了。

淺川綾頭頂名牌上的字跡再度發生變化，由原來的（貌美）變成了（偵探助理）。

【淺川綾（普通人類）（偵探助理）】

伊藤源腦海中的面板也同步傳來信息。

【‘淺川綾’成為了你的偵探助理】

【獲得自由屬性點：3】

【可自由分配點數：7】

就在這時，沙發上傳來一聲細微的嚶嚀。

東方千鶴睫毛顫動，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神先是茫然，聚焦后看到事務所內陌生的天花板，然后猛地坐起身！

毯子滑落到少女的腰部。

她下意識地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完好無損。

然后，她的目光掃過坐在旁邊的淺川綾，最后定格在一臉“我就知道會這樣”表情的伊藤源身上。

“這里是……我怎么……”她揉著還有些發脹的大腦，記憶有些斷片。

“小千鶴！你醒啦！”

淺川綾立刻撲過去，像逗弄貓咪搬，撓著對方的下巴：“你嚇死我了！剛才突然就暈倒了！多虧了伊藤同學悉心照料，還把你抱到沙發上休息！”

東方千鶴的臉騰地紅了，尤其是在聽到‘抱’這個字的時候。

她狠狠瞪了淺川綾一眼，輕輕拍開她亂摸的小手，然后帶著詢問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惱看向伊藤源。

“儀式出了點意外。”伊藤源埋頭記錄著。

“至于原因，我想你應該也清楚。”

他略過了靈體被吸入的細節，話語若有所指：“如果想要看到那些東西，首先得解決你身上的問題。”

東方千鶴抿了抿嘴唇。

“你有什么解決辦法嗎？”

“取決于你是否想要追加委托，這并不便宜。”

“沒問題。”

東方千鶴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似乎錢對于她而言并不是什么值得詳細洽談的內容。

緊接著，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扭頭看向一旁淺川綾，眉頭一緊。

“你為什么在這兒？”

絲毫沒有今天剛騙過自己好閨蜜的慚愧。

淺川綾笑瞇瞇道：“當然是因為，我是伊藤同學的偵探助理呀。”

“偵探助理？”

東方千鶴指著淺川綾，看向辦公桌后的伊藤源，清冷的眸子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意外和嫌棄：

“她？”

伊藤源喝了口咖啡，沒打算在這件事情上過多解釋。

“喂喂！小千鶴你那是什么眼神！”

淺川綾不滿地抗議：“我可是很厲害的！”

下一刻，東方千鶴表情嚴肅的將雙手按在淺川綾的肩膀上。

活像是個看著女兒將要走向歧途的嚴厲老母親。

淺川綾：“誒？”

“不，且不說你是否能成為一名合格的偵探助理。”

東方千鶴回憶著剛來事務所時看到的畫面，搖晃著淺川綾的肩膀警告道：

“光是在這種地方打工的經歷，都會成為人生的巨大污點啊。”

伊藤源一臉黑線：“東方同學，我都說是誤會了。”

“呵。”

淺川綾則眨巴著大眼睛，有些不知所謂。

東方千鶴嘆了口氣，有些無力的掀開毯子，從躺變坐。

“調查……從哪里開始？”

“最直接的辦法，去你家看看。”

伊藤源站起身，收好了桌上的卷宗，將不需要的部分放回書架，又從中取出了另外幾卷。

“有些問題的根源，往往藏在最熟悉的地方。”

“我家？”

東方千鶴微微一怔，低頭思考片刻后，點了點頭：“好。”

淺川綾立刻興奮地舉手：“我也要去！”

之后，便在吵吵鬧鬧中，伊藤源和東方千鶴敲定了委托的具體內容和金額，又互相加了聯系方式。

拜訪東方家的時間定在了周末，也就是明天。

“時候也不早了，今天就到此為止吧。”

伊藤源起身開門送客，淺川綾緊隨其后，嘴里還在嘰嘰喳喳地規劃著“助理工作要點”。

東方千鶴落在最后，起身時腳步還有些虛浮。

就在她走到門口，準備邁出去時，腳步忽然頓住。

她微微側過頭，目光落在門口張貼的那張招聘海報上——特別是那張伊藤源豎著大拇指的蠢照片。

背對著伊藤源的臉上，嘴角勾起。

幾秒鐘的沉默后，她清冷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拍得不錯。”

說完，她不再停留，牽著淺川綾的手，快步走出了事務所。

“老板拜拜~”

“誒，小千鶴，你慢點兒~一會兒要不要去ktv啊……”

看著兩人消失在門外的背影，伊藤源扭頭看向海報上自己的照片。

默默上前將其撕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