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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晨曦微露,帶著露水清寒的氣息透過雕花窗欞滲入書房。

謝衍早已起身,一身玄色勁裝勾勒出挺拔勁瘦的身形,正立于巨大的輿圖前,指尖劃過北疆蜿蜒的防線,眉宇間凝著揮之不去的霜雪。

門被輕輕推開,管事嬤嬤引著聞枝走了進來。

“爺,人帶到了。”嬤嬤垂首恭敬道。

謝衍沒有回頭,目光依舊鎖在輿圖上某處關隘,只淡淡“嗯”了一聲。

嬤嬤悄然退下,留下聞枝獨自站在偌大書房的中央。

她依舊穿著那身素凈的舊宮裝,但發髻梳得一絲不茍,低眉順眼,雙手交疊置于身前,姿態是無可挑剔的恭謹。

只是她那微微蜷縮的指尖,泄露了她內心的緊繃。

書房里靜得可怕,只有謝衍指尖偶爾劃過輿圖羊皮紙的細微摩擦聲,以及窗外早起的鳥兒啁啾。

那聲音更襯得室內的空氣凝滯沉寂。

謝衍腦中,系統冰冷的提示音響起:【養成目標聞枝符合適應性生存。】

【建議:給予明確指令,觀察其執行能力與應變。】

聞枝垂著眼,目光卻像受驚的小鹿般飛快地掃過四周。

只見檀木書架高聳入頂,卷帙浩繁,散發著墨香與陳年紙張特有的氣味。

紫檀木書案寬大氣派,上面堆放著未批閱的文書、攤開的兵策、一方雕龍端硯,還有幾支隨意擱置的狼毫筆。

空氣里除了墨香,還彌漫著一種屬于謝衍的、冷冽的松墨氣息,如同無形的牢籠。

“杵著作甚?”謝衍的聲音毫無預兆地響起,打破了沉寂,依舊背對著她,帶著慣有的不耐,“研墨。”

聞枝心頭一跳,連忙應聲:“是。”

聲音放得極輕,生怕驚擾了什么。

她小心翼翼地挪到書案旁。那方端硯漆黑如墨玉,厚重冰涼。

旁邊放著一個精致的青瓷水盂,里面盛著清水。她拿起那方墨錠,觸手冰涼沉重,紋理細膩。

她從未做過這等事,從前在宮中,自有宮娥內侍伺候筆墨。

她回憶著模糊的印象,將少許清水滴入硯池,然后執起墨錠,沿著硯池邊緣,一下、一下,緩慢而用力地研磨起來。

動作笨拙而生澀。

墨錠在硯池中發出滯澀的摩擦聲,有時用力過猛,濺起微小的墨點落在她素色的袖口上,留下點點污痕。

她抿著唇,極力控制著手腕的力道,額角沁出細密的汗珠。

系統提示:【目標執行基礎指令研墨。】

【符合‘學習初期’特征。】

謝衍終于轉過身,踱步到書案后坐下。

他沒有看聞枝,徑直拿起一份文書翻開,目光冷峻地掃過字句。

但那研墨的滯澀聲音,以及空氣中彌漫開來的、過于濃重卻并不均勻的墨香,都清晰地傳入他耳中。

他拿起一支狼毫筆,筆尖懸于硯池上方,卻并未落下。

他抬眸,目光如冷電般射向聞枝那因用力而微微泛紅的手指和額角的汗珠,嘴角勾起一絲毫不掩飾的譏誚:

“廢物。”謝衍聲音不高,卻極盡奚落,“連塊墨都磨不好,留你這雙手何用?”

聞枝研磨的動作猛地一僵,指尖因用力過度而微微發白。

那冰冷的鄙夷如同昨日重現,狠狠刺在她心上。

屈辱感瞬間涌起,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死死咬住下唇內側,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才勉強壓下眼底瞬間涌上的熱意和幾乎脫口而出的反駁。

不行!不能沖動!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將頭垂得更低,聲音帶著努力壓抑的顫抖,細若蚊吶:“奴婢……奴婢愚鈍,請主子責罰。”

她選擇了最徹底的示弱與認錯,將所有的鋒芒死死壓下。

謝衍的目光在她低垂的、微微顫抖的睫毛上停留了一瞬。

那強忍屈辱、將一切不甘咽下的姿態,像一只被拔了利爪還要努力蜷縮起來的小獸。

系統提示:【目標受到言語貶斥,隱忍特質顯著激活。】

【行為模式:主動認錯,強化順從表象】

【建議:適度施加壓力,維持其危機感與學習動力。】

“哼。”謝衍冷哼一聲,不再看她,筆尖終于蘸取了濃墨,在文書上落下鐵畫銀鉤般的字跡。

筆尖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取代了那滯澀的研墨聲,成了書房里新的主調。

聞枝不敢停,繼續研磨,動作卻比之前更慢、更謹慎,幾乎屏住了呼吸。

每一次墨錠與硯臺的摩擦都小心翼翼,仿佛在刀尖上行走。汗水沿著鬢角滑落,她也無暇去擦。

時間在壓抑的沉默中流逝。

謝衍批閱的速度極快,一份接一份,聞枝研磨的墨汁漸漸變得均勻細膩,濃淡適中,雖然動作依舊生硬,但那份滯澀感減輕了不少。

她強迫自己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墨錠和硯臺上,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東西。

不知過了多久,謝衍放下筆,揉了揉眉心,似乎有些疲憊。

他目光隨意掃過,落在聞枝一直微微顫抖的左手上,那是昨日她被花刺劃破的地方。

傷口不算深,但位置刁鉆,研磨時不可避免會牽動。

系統提示:【檢測到目標身體狀態:舊傷輕微牽動。疼痛耐受度:中等。未影響指令執行。】

謝衍眼神漠然,仿佛在看一件無關緊要的物品。

他隨手從書案角落一個不起眼的青玉小盒里,拈出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動作隨意地彈入聞枝剛剛磨好的、尚未干涸的墨池中。

粉末落入濃稠的墨汁,瞬間消融無蹤,只留下極淡的一絲若有似無的苦辛氣息,迅速被墨香掩蓋。

“手伸過來。”他命令道,語氣不容置疑。

聞枝心頭猛地一緊,看著那融入不明粉末的墨汁,一股寒意從腳底竄起!

他要做什么?

毒?

還是更可怕的折磨?

她腦中瞬間閃過無數恐怖的念頭,身體僵硬如石。

“嗯?”謝衍尾音上揚,帶著濃重的壓迫感。

聞枝渾身一顫,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毫無溫度的黑眸。

反抗的念頭只存在了一瞬就被恐懼碾碎。

她認命般閉上眼,緩緩將那只帶著傷痕、沾著些許墨跡的左手伸了過去,掌心向上,微微顫抖著。

冰涼的觸感傳來。

不是預想中的劇痛或灼燒,而是一種帶著奇異清涼感的膏體,被謝衍略顯粗糲的指尖,有些粗暴地涂抹在她掌心的傷口上。

那藥膏帶著濃郁的、混合了薄荷與不知名草藥的苦澀氣味,瞬間壓過了墨香,也壓過了那絲融入墨中的苦辛。

聞枝驚愕地睜開眼。

謝衍正垂眸,面無表情地給她涂抹藥膏。

他的動作毫無溫柔可言,甚至帶著點不耐煩,仿佛在給一件工具上油。

但那藥膏所到之處,傷口火辣辣的刺痛感竟真的被那股霸道的清涼迅速撫平。

“這點傷,嚎得跟要了命似的。”

謝衍涂完,隨手將還剩一點藥膏的指尖在她袖口蹭了蹭,仿佛沾染了什么臟東西,語氣依舊是刻薄的鄙夷,“別污了本帥的墨。”

他收回手,不再看她,仿佛剛才那施舍般的舉動從未發生。

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一份新的軍報上,眉頭緊鎖。

聞枝僵在原地,左手掌心還殘留著那冰涼的觸感和濃烈的藥味。

她看著自己涂滿黑色藥膏的手,又看了看那方平靜無波的墨池,再看向低頭專注軍務、側臉線條冷硬如刀的謝衍。

屈辱、驚疑、后怕……還有一絲極淡的、連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茫然,如同投入石子的湖面,在她心底漾開層層混亂的漣漪。

他到底……想做什么?

那墨里的粉末……這突如其來的藥……是警告?

是另一種更隱晦的折磨?還是…

謝衍腦中,系統提示音平靜無波:【完成基礎指令初步關懷,符合恩威并施培養策略。】

【目標觀察與分析能力初步觸發對墨中粉末的警覺】

聞枝用力攥緊了那只涂滿藥膏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未受傷的皮肉里。

疼痛讓她混亂的思緒強行集中。無論如何,她活過了這一關。

書房這里藏著更多的秘密,或許也藏著生機。

她重新垂下頭,拿起墨錠,繼續研磨。

動作依舊生澀,卻比之前多了一份沉靜。

她的目光,狀似無意地掃過書案上攤開的文書,掃過那份被謝衍朱筆批注的軍報,還有地方呈上來的水患災情……

那些鐵畫銀鉤的字跡,鋒利,霸道,帶著撲面而來的殺伐之氣。

她看不懂具體內容,但那字里行間透出的力量感和某種掌控一切的意味,卻像烙印般刻入她眼底。

活下去。

看清謝衍。

看懂這里的一切。

聞枝這個念頭,從未如此刻般清晰而堅定。

謝衍不在,昨夜似乎有緊急軍務,他批閱至深夜便匆匆離去,留下滿案狼藉的文書和未干的朱批。

聞枝踏入書房時,那股屬于謝衍的冷冽松墨氣息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更濃郁的陳年紙墨味和一絲若有似無的血腥氣?

她腳步微頓,目光銳利地掃過書案那一份攤開的北疆軍報邊緣,幾點暗褐色的印記如同凝固的污漬。

是墨汁?

還是……血?

謝衍昨夜受傷了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隨即被她壓下。

無論真假,都與她無關。

她現在的“職責”是整理這混亂的書房。

她挽起袖子,露出纖細的手腕。

左手掌心那幾道被花刺劃破的傷口,在謝衍那霸道藥膏的作用下,已經結了薄薄的痂,只留下粉紅色的細痕。

她走到書案旁,開始整理散亂堆積的文書。

動作依舊帶著刻意的笨拙和小心翼翼,仿佛生怕碰壞了什么。

她將批閱過的、未批閱的、緊急的、普通的……

分門別類,動作慢得像是在拆解危險的機括。

指尖在觸碰到那份邊緣帶著可疑暗褐色印記的軍報時,幾不可察地停頓了一瞬,隨即若無其事地將它歸入“已閱”那一摞。

與此同時謝衍腦中,系統提示音在他步入院門時響起:【目標聞枝正在執行整理書房指令。】

【對特定物品(軍報血跡)存在短暫關注。】

【符合觀察入微與危機回避特質。】

謝衍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一身玄色常服,面色比平日更顯蒼白,唇色也淡了幾分。

他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倦色,但眼神依舊銳利如鷹隼。

謝衍腳步無聲,徑直走向書案。

聞枝立刻停下手中的動作,垂首退到一旁:“主子。”

謝衍的目光掃過已然恢復秩序的書案,又落到聞枝身上。

她低眉順眼,雙手交疊,姿態恭謹得無可挑剔。

但他的視線卻在她左手掌心的傷痕上停留了一瞬,那粉色的新痂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手好了?”他開口,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語氣平淡得像在詢問天氣。

聞枝心頭微凜,飛快地抬眼瞥了他一下,又迅速垂下,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感激和一絲受寵若驚的微顫:“托主子的福,用了您的藥,好……好多了。”

她刻意將“您的藥”三個字咬得清晰了些。

謝衍幾不可查地哼了一聲,不知是滿意還是嘲諷。

他不再看她,目光落在書案角落那方端硯上。

硯池里的墨汁已經干涸凝固,邊緣泛著灰白。

他伸出修長的手指,指尖在干涸的墨塊邊緣輕輕刮了一下,帶起一點墨粉。

系統提示:【目標對‘墨中粉末’存在潛在警覺】

【建議:強化‘未知威懾’,鞏固其‘絕對控制’下的不安定感。】

謝衍的指尖捻著那點墨粉,目光幽深難測。

他忽然抬眼,看向聞枝,嘴角勾起一抹極淡、卻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昨日的墨,研得不錯。”

他慢條斯理地說,指尖的墨粉在晨光下如同細小的塵埃,“里面加了點北疆特有的‘苦石粉’,清心醒腦,提神效果甚佳。”

“苦石粉”三個字,被他咬得清晰而緩慢,如同冰珠砸落玉盤。

聞枝的呼吸瞬間一窒,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果然!那墨里的粉末不是什么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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