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暇盯著那串全是“1”的代碼，屏住呼吸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他先是試著抬了抬胳膊，和平時一樣輕飄飄的；又用力攥緊拳頭，指節都泛白了，也沒感覺到半分力氣增長。

“啥破玩意兒……”他泄氣地垮下肩膀，默默把代碼改回原樣。視網膜上的字符恢復如初，仿佛剛才那場修改只是一場幻覺。

“你在那兒嘟囔啥呢？”對面鋪位傳來個沙啞的聲音。林無暇抬頭一看，只見個滿臉皺紋的老漢正瞇著眼瞅他，手里還搓著根草繩。石頭在旁邊介紹：“這是老馬，負責打理武館后園的菜畦，在這兒待得最久。”

“沒、沒啥?！绷譄o暇趕緊擺手，臉頰有些發燙。他剛才光顧著琢磨修改器，壓根沒注意到屋里還有別人。

靠門的鋪位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一個瘦得像竹竿的少年探出頭來，頭發亂得像雞窩：“我當是誰呢，原來是新來的。我叫瘦猴，跟石頭搭伙挑水的。”他說話時眼睛滴溜溜轉，盯著林無暇的牛仔褲直看，“你這褲子怪有意思的，是用啥料子做的？”

“就……普通的布?！绷譄o暇含糊著應付，心里卻在打鼓。這雜役房比他想象的要熱鬧，四張鋪位擠在一間不足十平米的瓦房里，墻角堆著鋤頭、水桶等雜物，空氣中飄著淡淡的汗味和泥土腥氣。

“聽說了嗎？明天青嵐宗的仙師要來?！笔莺锿蝗粔旱吐曇簦劬α辆ЬУ?，“我昨兒在后廚聽張媽說，去年仙師來的時候，手指頭一點就把水缸里的水變成了冰疙瘩！”

老馬啐了一口：“少聽那些瞎傳的，仙師哪會隨便在咱們這些凡人面前顯本事。”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前年確實有個仙師順手治好了王屠戶家兒子的怪病，就往孩子額頭上貼了張黃紙，第二天就退燒了。”

林無暇聽得心頭一動，忍不住問：“那仙師跟咱們師父比，誰更厲害？”

“這咋比？”石頭撓撓頭，“師父是凡人里的好手，仙師可是能飛天遁地的，聽說青嵐宗最厲害的長老，活了都快兩百歲了?！?

提到年齡，老馬嘆了口氣：“咱們這些人能在武館混口飯吃就不錯了，別瞎想那些成仙成圣的事?！彼噶酥复巴?，“瞧見那片菜地沒？我每天伺候那些菜苗，就跟伺候祖宗似的，它們長好了，我下個月就能多領兩個銅板。”

林無暇望著窗外黑漆漆的菜園，突然想起自己的數據面板。那個“1”像根刺扎在他心里——連石頭都有“3”，自己這“1”怕是連菜苗都伺候不好。他下意識地又想調動修改器，卻被老馬的話打斷。

“新來的，你識字不？”老馬突然問。

林無暇愣了愣：“識……識一點?！?

“那可太好了！”瘦猴一下子坐起來，“張媽那本記賬的冊子，好多字她都認不全，你要是能幫著看看，她肯定每天多給你個窩窩頭?！?

正說著，屋外傳來柱子罵罵咧咧的聲音，大概是在訓斥哪個偷懶的雜役。四人趕緊閉了嘴，瘦猴沖林無暇做了個鬼臉，躺下去用被子蒙住了頭。

林無暇躺在硬邦邦的鋪位上，聽著身邊三人漸漸均勻的呼吸聲，心里卻亂糟糟的。

天剛蒙蒙亮，雜役房的木門就被拍得砰砰響。柱子的粗嗓門穿透窗紙：“都起來！演武場的落葉再不掃，等仙師來了看你們怎么挨罰！”?

林無暇一骨碌爬起來，揉著酸澀的腰眼。昨天挑水累得肌肉都在發顫，他瞥了眼石頭的鋪位，那小子已經拎著掃帚站在門口了?！翱熘c，”石頭壓低聲音，“柱子最煩磨磨蹭蹭的?！?

演武場比后院寬敞十倍，青石板鋪就的地面上散落著斷成半截的木劍、沾著泥印的沙袋，還有昨夜被風吹來的梧桐葉。柱子叉著腰站在臺階上，見林無暇拿著掃帚發呆，眉頭擰成個疙瘩：“發什么怔？從東頭掃到西頭，石板縫里的青苔都得刮干凈！”?

林無暇趕緊埋頭干活，掃帚劃過地面的沙沙聲里，總覺得柱子在針對他。林無暇偷偷瞅過去，只見柱子正蹲下身，用手指把石縫里的碎木屑摳出來。?

“別看柱子哥兇，”石頭突然湊過來，手里的竹筐已經裝了半筐枯枝，“他是怕咱們挨師父罵。上次有雜役把練武樁擦得不干凈，被仙師身邊的童子說了句，那雜役直接被師父趕走?！?

“柱子哥以前是獵戶，”石頭用掃帚柄劃著地面，“三年前上山遇著熊瞎子，差點死在山上，被師父救回來后，就一直幫著師父管理院里的活?！?

日頭爬到東南角時，演武場已經干凈得能照見人影。林無暇剛直起身，就聽見前院傳來環佩叮當聲。石頭手里的抹布“啪嗒”掉在地上：“仙師來了！”?

兩道青影踏著晨光飄進院門，衣袂翻飛間帶起細碎的靈光。走在前頭的仙師約莫五十歲年紀，發髻用玉冠束著，手里的浮塵掃過門檻時，幾片落葉憑空化作飛灰。身后跟著個十五六歲的童子，腰間掛著個烏木令牌，上面刻著“青嵐”二字。?

李虎早已候在廳前，抱拳行禮時腰桿依舊挺直：“不知王仙師駕臨，有失遠迎?！?

“李館主客氣了。”仙師的聲音像浸在溪水里，“此番巡查恰逢我等從黑嶺歸來，順路叨擾?！彼f話時，目光掃過演武場，落在林無暇身上時微微一頓。?

林無暇心里咯噔一下，趕緊低下頭。視網膜上突然顯示出仙師的代碼：“王軼** 11**1011*111*110010*11”

“黑嶺近來可不太平，”李虎側身引仙師入廳，“前幾日還有獵戶說見著妖獸蹤跡，現在城里很多商品都已經不走那邊了”?

“區區幾只低階妖獸罷了?！毕蓭熭p笑一聲，從袖中取出個青玉盒，“此次在黑嶺倒是得了這株凝露草，配上陳年虎骨釀酒，最能壯筋骨。李館主常年習武，或許用得上。”?

“王仙師太客氣了?！崩罨⒌穆曇魩еy得的熱絡。?

與此同時，林無暇正蹲在后院劈柴，石頭抱著捆稻草湊過來，胳膊肘撞了撞他的腰：“喂，我跟你說，仙師這次可是會挑根骨好的人去青嵐宗，”

林無暇掄起斧頭的手頓了頓，木屑濺在他鼻尖上，“咱們這些雜役，怕是連邊都摸不著?！?

正說著，前院傳來李虎的聲音。兩人趕緊噤聲，卻見李虎捧著青玉盒站在廊下，借著晨光仔細打量盒中靈草。那草葉片舒展，莖稈泛著淡青色光澤，頂端卷著點枯黃——竟和林無暇三天前在城外亂改代碼的那株小草一模一樣，連葉片上三深兩淺的紋路都分毫不差。

林無暇瞇眼瞅了瞅，只當是尋常藥草，嘟囔著“看著還沒野地里的茂盛”，便低頭繼續劈柴。他哪能想到，自己胡亂敲改的二進制代碼，竟真讓一株凡草沾了靈韻，還輾轉到了仙師手中。

演武場上，仙師已取出塊瑩白的測靈石?！胺彩鶜q以下者，皆可一試?！彼曇羟逶剑瑨哌^列隊的弟子，“能讓此石發光者，便有資格隨我回宗?！?

趙峰第一個上前，手掌按上靈石的瞬間，淡青色光暈漫開。仙師頷首：“根骨尚可，算一個?！?

王胖子急吼吼地撲上去，靈石卻只閃了下微光。他懊惱地抓著頭發，被師弟們笑作一團。

林無暇看得心頭發癢，正想挪步，卻被柱子瞪了回去：“雜役湊什么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