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曉前的霧氣裹著鐵銹味漫進樓道時，莫小貝正用磨尖的鋼筋撬開罐頭。鐵皮摩擦的刺耳聲響里，她聽見三樓傳來王木匠的驚呼——不是變異者撞門的動靜，更像撞見了什么不可思議的東西。

“貝姐！樓下來了個穿黑制服的！”小馬的聲音撞在樓梯扶手上，帶著少年特有的尖銳，“她手里的槍比老張那把獵槍還亮！”

林野正蹲在地上給弩箭涂毒液，聞言指尖的動作頓了半秒。未來碎片里從未出現過這樣的畫面：穿黑色制服的女人站在居民樓門口，制服左胸的銀色徽章在霧里泛著冷光，那是只銜著權杖的渡鴉——王國公司的標志，紅雨前壟斷生物科技的巨頭。

“讓開。”女人的聲音穿透晨霧，比孟如的北方口音更冷硬，像淬了冰的鋼針。莫小貝趴在二樓窗口往下看時，正撞見她抬手的動作，袖管滑落露出半截機械義肢，金屬關節在晨光里折射出刺眼的光。

“王國公司的人怎么會找到這里？”老張把獵槍端得更穩了，槍管上的銹跡在霧氣里顯得格外斑駁，“他們半年前就撤離江城了，說這里是病毒重災區。”

女人沒理會他的質問，目光徑直穿過樓道的縫隙落在林野身上。她制服褲腿沾著干涸的黑血，靴底嵌著片碎玻璃，顯然是從很遠的地方跋涉而來。當她的視線掃過莫小貝肩膀時，機械義肢的指尖突然輕微震顫了下。

“林野，二十歲，紅雨前就讀江城大學生物系。”女人從制服內袋掏出張泛黃的紙，上面的照片還是林野穿校服的樣子，眉眼間尚未褪去少年氣，“三個月前在城西超市展現預知能力，救下七名幸存者——我的情報沒錯吧？”

林野握著弩箭的手緊了緊。他認出照片背面的水印，是王國公司生物研究所的專屬標識。紅雨降臨那天，他正在實驗室幫導師整理數據，親眼看見培養皿里的病毒在紅雨中瘋狂增殖，像團活過來的墨汁吞噬了所有細胞。

“找我做什么？”他的聲音壓得很低，目光始終沒離開女人的機械異肢。那東西的關節處刻著串編號，和他導師實驗室里的機械臂編號只差最后兩位。

女人突然笑了，嘴角的弧度比孟如的疤痕更冷：“趙司令的親衛營覆滅前，有個叫孟如的隊長發過求救信號。”她拋過來個金屬U盤，外殼還留著彈孔的痕跡，“她說江城有個能看見未來的少年，手里有母體變異者的樣本——我們需要那個樣本。”

莫小貝的心跳漏了一拍。母體變異者是趙司令部隊的最高機密，據說那東西藏在城東地下實驗室，能分泌中和病毒的抗體。孟如突圍時帶走的金屬盒里，裝的正是從母體腦子里取出來的晶體，此刻正躺在林野的帆布包里。

“你們要晶體做什么？”莫小貝突然開口，弩箭對準女人的機械義肢關節，“王國公司撤離時帶走了所有研究資料，現在回來撿便宜？”

女人的機械義肢突然抬起，速度快得只剩道殘影。莫小貝只覺手腕劇痛，弩箭已經落在對方手里，而那只金屬手掌正貼著她的頸動脈，冰冷的觸感讓她渾身汗毛倒豎。

“小姑娘，星痕很明顯啊。”女人的指尖劃過她肩膀的星形疤痕，語氣里帶著種令人不適的貪婪，“這種病毒抗體容器，我們研究所找了整整半年。”

林野突然上前一步，擋在莫小貝身前。他校服照片上那雙清澈的眼睛，此刻像結了冰的湖面：“放了她，我跟你走。”他扯開帆布包拉鏈，露出里面的金屬盒，淡綠色的晶體在晨光里微微發亮，“但你們必須提供解藥配方，我要親眼看到制作過程。”

女人的機械義肢收了回去，弩箭被她扔回莫小貝懷里。當她的目光落在金屬盒上時，莫小貝注意到她脖頸處的皮膚在輕微抽搐，那里有圈淡紫色的紋路，像被什么東西啃噬過的痕跡。

“成交。”女人從背包里掏出個平板電腦，屏幕亮起時映出張三維地圖，“城北廢棄工廠有架直升機，三天內能趕到總部實驗室。路上會經過變異者巢穴，需要你的能力避開它們。”

老張突然把獵槍對準女人的后背：“我跟你們一起去。”他眼角的皺紋在晨光里擠成溝壑，“我兒子以前在王國公司當保安，紅雨那天沒出來——我得知道他的下落。”

莫小貝摸著發燙的頸動脈站起身。她想起昨夜林野說的未來碎片：他們在條布滿藤蔓的隧道里奔跑，身后是嘶吼的變異者，而前面有個穿黑制服的背影，機械義肢正舉著槍掃射。那時她肩膀的星痕在發光，晶體的綠光順著林野的指尖流進她的傷口。

“我也去。”她把弩箭重新上弦，金屬碰撞聲在樓道里格外清晰，“我的視力能在黑暗里瞄準，而且……”她看了眼林野，聲音突然軟了，“他不能沒有我。”

女人的機械義肢突然發出齒輪轉動的輕響，像是在笑。她轉身往樓下走時，莫小貝瞥見她制服后頸的標簽，上面用褪色的墨水寫著個名字：孟如。和趙司令親衛營那個隊長同名，卻帶著完全不同的氣息，像枚被重新打磨過的徽章，褪去了血色，只剩冰冷的金屬光澤。

出城的路比預想中更難走。紅雨浸泡過的路面變得像沼澤，每走一步都陷進半尺深的淤泥里，鞋底時不時踩到骨頭似的硬物。莫小貝走在最前面，肩膀的星痕總在靠近變異者時發燙，像個天然的警報器。

“左前方五十米有三只爬行變異體。”她突然停住腳步，弩箭對準霧氣彌漫的巷子口，“它們的聽覺退化了，但對光線特別敏感。”

孟如（現在他們只能這樣稱呼她）的機械義肢突然彈出把短刀，金屬刀刃在霧里泛著寒光：“王國公司的資料顯示，這種變異體是紅雨病毒和蟑螂基因融合的產物，外殼硬度堪比防彈玻璃。”

林野拽住正要沖上去的老張，手指指向巷子上方的廣告牌：“未來碎片里，廣告牌會在三分鐘后倒塌。我們退到二樓，讓它們自己送上門。”

事實正如他所說。當三只覆蓋著黑甲的變異體爬進巷子時，銹跡斑斑的廣告牌突然發出刺耳的斷裂聲，鋼筋混凝土砸下來的瞬間，莫小貝看見孟如的機械義肢按住了耳朵——她似乎對這種巨響格外敏感。

“你不是純粹的機械改造人。”清理變異體殘骸時，莫小貝突然開口，目光落在她滲血的耳后，“真正的義體不會有應激反應。”

孟如的動作頓了頓，機械義肢收起短刀的瞬間，莫小貝看見她手腕內側的針孔，密密麻麻像片蜂窩。那是長期注射藥物的痕跡，和她在醫院見過的晚期病毒感染者一模一樣。

“紅雨那天，我在研究所當實驗體。”她突然開口，聲音里沒了之前的冷硬，“王國公司說能治好我的病毒感染，代價是成為他們的武器——現在看來，他們只是想利用我的星痕。”

林野的腳步猛地停住。他看向孟如的后頸，那里的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在蠕動，淡紫色的紋路正慢慢向臉頰蔓延。這和未來碎片里的畫面重合了：在實驗室的培養艙里，有個和孟如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全身插滿管子，星痕像朵腐爛的花，正在皮膚表面擴散。

“解藥需要兩種東西。”林野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街道里格外清晰，“母體變異者的晶體，和有星痕的人血清。”他看向莫小貝，目光里帶著她從未見過的堅定，“孟如的資料里寫著，總部實驗室還保存著最后一份母體樣本。”

孟如的機械義肢突然攥緊，指節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遠處傳來變異者的嘶吼，霧氣里隱約出現更多黑影，像潮水般向他們涌來。莫小貝舉起弩箭時，感覺到林野的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和那天在樓頂時一樣，帶著可靠的溫度。

“往廢棄工廠跑！”老張的獵槍響了，霰彈在霧里炸開團火光，“我來斷后！”

莫小貝被林野拽著往前跑時，回頭看了最后一眼。老張背對著他們舉起獵槍，孟如的機械義肢在晨光里劃出銀光，而那些涌來的變異者中間，有只體型格外龐大的家伙，胸腔里正跳動著淡綠色的光，像顆被包裹的心臟。

未來碎片突然在林野腦海里炸開：實驗室的操作臺，孟如倒在血泊里，機械義肢握著份解藥配方；莫小貝的星痕在發光，晶體的綠光順著她的指尖，流進支注射器里；而他自己，正站在通風管道口，身后是追兵的腳步聲。

“抓緊我！”他突然加速，拽著莫小貝拐進條狹窄的巷子。墻壁上的涂鴉在霧里若隱若現，紅雨前的字跡已經模糊，只依稀能辨認出“自由”兩個字，像句被遺忘的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