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500塊的睡后小費
- 撲街寫手今天嫁入皇室了嗎
- 茶茶很認真
- 8303字
- 2025-07-20 23:28:57
暮色四合,華燈初上。曼谷的喧囂被厚重的宮廷院墻過濾,只留下庭院深處幾聲零落的蟲鳴。葉蓁蓁站在那扇巨大的、雕刻著繁復神獸圖騰的烏木門前,指尖冰涼,心臟在肋骨下瘋狂擂鼓,幾乎要撞碎胸腔。門縫里泄出幾縷昏黃的光線,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混合了古老木料、昂貴熏香和無形威壓的氣息,沉甸甸地壓在肩頭。
這就是他發來的地址。不是學校附近的咖啡館,不是任何可以稱之為“公共場合”的地方,而是這座矗立在曼谷心臟地帶、守衛森嚴的皇家別苑——琳達堂姐被“流放”清邁后,這里暫時空置,卻依舊帶著不容褻瀆的皇家烙印。
“晚上9點。地址發你。”
冰冷的文字和那張刺眼的論壇截圖,如同兩條冰冷的毒蛇,纏繞在葉蓁蓁的心頭,勒得她喘不過氣。審判。這是她腦子里唯一的念頭。為開學典禮那場史無前例的社死,為給他帶來的麻煩和可能的皇室蒙羞,接受來自“頌薩瓦殿下”的審判。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奔赴刑場的悲壯,抬起沉重的手臂,叩響了冰冷的門環。
“篤…篤…篤…”
聲音在寂靜的庭院里顯得格外空洞。幾秒鐘后,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一條縫。沒有預想中面目森冷的侍衛,門內站著的,是一個穿著傳統泰式侍女服飾、面容清秀卻毫無表情的年輕女孩。她微微躬身,眼神低垂,做了一個無聲的“請進”手勢,姿態恭敬卻疏離。
葉蓁蓁僵硬地邁過門檻。門在身后悄無聲息地合攏,隔絕了外界的一切聲響。眼前的景象讓她呼吸一滯。巨大的廳堂挑高驚人,深色的柚木梁柱支撐著繪滿金碧輝煌壁畫的穹頂,巨大的水晶吊燈灑下柔和卻冰冷的光暈。空氣里浮動著一種昂貴的、帶著距離感的幽香。腳下是厚實的、織著繁復皇家圖騰的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仿佛踏入了另一個時空。
侍女一言不發,引著她穿過空曠得令人心慌的大廳,走向側翼一條幽深的長廊。兩側墻壁上懸掛著巨幅的皇室成員肖像油畫,畫中人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帶著審視的意味落在她這個闖入者身上。走廊盡頭,是一扇虛掩著的、鑲嵌著象牙和螺鈿的房門。侍女在門前停下,再次躬身示意她進去,然后便悄無聲息地退入了陰影里,像從未出現過。
葉蓁蓁的手心全是冷汗。她推開門。
房間很大,但光線卻異常昏暗。厚重的深紫色天鵝絨窗簾嚴絲合縫地垂落,隔絕了窗外的月光和城市的霓虹。只有角落一盞落地臺燈散發出橘黃色的、極其有限的光暈,勉強勾勒出房間的輪廓——華貴的沙發,巨大的書桌,以及書桌后那個幾乎與陰影融為一體的頎長身影。
阿坤——或者說,帕塔拉·育坤敦殿下,就坐在那張寬大的、線條冷硬的扶手椅里。他沒有穿白天那身耀眼的白色禮服,換上了一件質地精良的深灰色絲絨襯衫,領口隨意地解開兩顆扣子,露出小片緊實的蜜色肌膚和凌厲的鎖骨線條。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的小臂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臺燈的光線吝嗇地勾勒出他側臉的輪廓:高挺的鼻梁,緊抿的薄唇,下頜繃緊的線條像刀鋒一樣銳利。他微微低著頭,似乎在看著桌面上的什么東西,指間夾著一支燃燒過半的香煙,猩紅的火點在昏暗中明明滅滅,裊裊的煙霧繚繞上升,模糊了他臉上的表情,只留下一個沉默而極具壓迫感的剪影。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煙草味和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氣壓。沒有開場的寒暄,沒有預料中的斥責,甚至沒有抬頭看她一眼。這死寂的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讓人心膽俱裂。
葉蓁蓁僵在門口,喉嚨發緊,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扼住,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巨大的恐懼和羞恥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她淹沒。論壇上那些刻薄的評論、視頻里自己狼狽不堪的畫面、還有此刻這如同等待宣判的壓抑氛圍……她感覺自己像被剝光了扔在聚光燈下,每一寸皮膚都暴露在對方冰冷的審視下。
“我……”她終于艱難地擠出一個音節,聲音干澀嘶啞得不像自己的,“對不起……論壇的事……典禮上……我不是故意的……”語無倫次,蒼白無力。她甚至不敢抬頭看他。
香煙的火星在昏暗中劃過一個短暫的弧線,被他摁滅在水晶煙灰缸里,發出一聲輕微的“嗤”響。這細微的聲音在死寂中如同驚雷。
他終于動了。
他緩緩抬起頭。昏黃的光線下,那雙深邃的眼眸穿透繚繞未散的煙霧,沉沉地、毫無波瀾地落在她臉上。那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鄙夷,甚至沒有她預想中的冰冷。那是一種純粹的、深不見底的審視,像X光一樣,冷靜地剖析著她每一寸表情下的慌亂和不堪。
葉蓁蓁感覺自己在他目光下無所遁形,心臟被那只無形的手攥得更緊,幾乎停止跳動。她下意識地后退了一小步,腳跟撞到門檻,發出輕微的聲響。
“坐。”他終于開口了。聲音低沉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像冰面下緩緩流動的河水。他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房間中央那張看起來同樣昂貴卻冰冷無比的沙發。
葉蓁蓁像個提線木偶,僵硬地挪過去,小心翼翼地在那張沙發的邊緣坐下,只敢坐三分之一的位置,背脊挺得筆直,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膝蓋上,指尖冰涼。她甚至能感覺到昂貴絲絨面料下彈簧的硬度。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中投下巨大的陰影,一步步向她走來。皮鞋踩在厚實的地毯上,發出沉悶而規律的聲響,每一步都像踩在葉蓁蓁緊繃的神經上。煙草混合著一種冷冽的、屬于他自身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隨著他的靠近而愈發濃重。
他在距離沙發幾步遠的地方停下,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目光依舊沉甸甸的,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論壇的視頻,”他開口,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像冰珠砸在玉盤上,“處理了。”
葉蓁蓁猛地抬起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愕然。處理了?那么大的風波,全球出道的“噴可樂姐”……他說處理了?就這么輕描淡寫?
“琳達的手筆。”他補充了一句,語氣沒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陳述一個與己無關的事實。但葉蓁蓁卻敏銳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極冷的鋒芒。
琳達堂姐?那個在觀禮席上對她露出冰冷微笑的女人?是她把視頻放出去的?一股寒意順著葉蓁蓁的脊椎爬升。
“為什么?”她幾乎是脫口而出,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為什么要幫我?”她以為他是來興師問罪的。
阿坤的嘴角似乎極其細微地向上牽動了一下,但那弧度絕非笑意,更像是一種冰冷的嘲諷,對象不明。
“幫你?”他重復了一遍,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奇異的反問意味。他微微俯身,靠近了一些,那迫人的氣勢幾乎讓葉蓁蓁無法呼吸。他的目光銳利如刀,直直刺入她的眼底,“葉蓁蓁,我更好奇的是,你為什么會在這里?”
葉蓁蓁的心猛地一沉,像墜入無底深淵。來了,這才是重點。交換生資格。
“我……”她張了張嘴,想要解釋那份申請真的是她自己提交的,抱著僥幸心理,她從未想過會通過,更沒想過會和他有關……但在他那雙仿佛能洞悉一切謊言的眼睛注視下,這些解釋顯得如此蒼白無力。她在他眼里,大概就是一個處心積慮、利用他身份背景擠進這所頂尖學府、甚至不惜在開學典禮上嘩眾取寵引起他注意的心機女。
巨大的委屈和一種被誤解的憤怒猛地沖上頭頂,壓過了恐懼。她猛地抬起頭,迎上他審視的目光,聲音因為激動而拔高,帶著一絲破罐破摔的尖銳:“因為我申請了!因為我通過了!因為我他媽也不知道為什么運氣這么好!殿下是不是覺得,像我這種在路邊攤碼字、住十平米老破小、喝個可樂都能噴成世界名畫的人,就不配出現在這里?不配呼吸你們這兒的空氣?不配……認識你?”最后幾個字,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帶著一種連自己都唾棄的哽咽。
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視線。她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來,倔強地瞪著他。
阿坤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直起身,沒有立刻回應她情緒化的質問。沉默在兩人之間彌漫開來,只有葉蓁蓁壓抑的、細微的抽氣聲。
“渴嗎?”他忽然問,話題轉得極其突兀。
葉蓁蓁一愣,完全跟不上他的思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從下午到現在,她滴水未進,神經高度緊張,喉嚨早就干得冒煙。
阿坤轉身,走向房間角落一個鑲嵌著象牙的復古酒柜。他打開柜門,沒有拿酒,而是從里面取出一瓶包裝簡潔的礦泉水。他擰開瓶蓋,卻沒有直接遞給她,而是走到沙發旁的小幾邊,拿起一個晶瑩剔透的水晶杯,倒了滿滿一杯冰水。
透明的液體在燈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芒。他端著那杯水,重新走回她面前。
葉蓁蓁看著他遞過來的水杯,指尖顫抖著伸出,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冰涼的杯壁觸碰到滾燙的掌心,激得她微微一顫。她低下頭,小口小口地啜飲著冰水,試圖用這冰冷的液體澆滅心頭的灼熱和混亂。冰水滑過干澀的喉嚨,帶來一絲短暫的清明,但更多的是一種茫然無措。他到底想干什么?羞辱?審問?還是……別的?
阿坤沒有坐回書桌后,而是隨意地倚靠在巨大的書桌邊緣,雙臂環抱在胸前,目光依舊沉沉地落在她身上,看著她像只受驚的小動物般小口喝水。
“你的交換生資格,”他再次開口,聲音比剛才似乎低沉了一絲,帶著一種奇異的、不易察覺的疲憊,“沒有問題。流程正當,成績達標。”他頓了頓,補充道,“至少在明面上。”
最后這輕飄飄的五個字,卻像重錘一樣砸在葉蓁蓁心上。明面上?意思是……暗地里還是有他的影子?他知道了?他默許了?還是……他根本不屑于解釋?
她握著水杯的手指用力到指節泛白,冰水帶來的那點清醒瞬間被更深的混亂取代。她猛地抬起頭,想要追問,卻撞進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里。那里面似乎翻涌著極其復雜的情緒,有審視,有探究,有一絲她看不懂的……煩躁?甚至還有一絲……深藏的、被完美掩飾的……關切?
這復雜的目光像一團迷霧,讓葉蓁蓁徹底迷失了方向。巨大的精神壓力和連日來的疲憊、委屈、恐懼、混亂……像無數條冰冷的毒蛇,終于在這一刻徹底絞殺了她緊繃的神經。一股強烈的、無法抗拒的眩暈感如同黑色的潮水,猛地從腳底席卷而上!
“我……”她只來得及發出一個破碎的音節,眼前的景象開始劇烈地晃動、旋轉。阿坤那張在昏暗中顯得格外深邃英俊的臉龐開始模糊、扭曲。手中的水晶杯變得無比沉重,冰水不受控制地晃蕩出來,濺濕了她膝蓋上的裙子。
“哐當!”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
水晶杯從她徹底脫力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堅硬昂貴的實木地板上,瞬間四分五裂!冰水和玻璃碎片四散飛濺!
葉蓁蓁的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軟軟地向前傾倒。意識沉入無邊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似乎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猛地箍住了她的腰肢,阻止了她摔向那滿地狼藉的玻璃碎片。一股熟悉的、帶著煙草和冷冽氣息的男性體味強勢地涌入鼻端,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然后,世界徹底陷入一片混沌的黑暗。
頭痛欲裂。
像有一把鈍斧子在腦子里緩慢而沉重地劈鑿,每一次心跳都伴隨著一陣劇烈的抽痛。喉嚨干得如同被砂紙打磨過,火燒火燎。葉蓁蓁在一種難以忍受的生理痛苦中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
視線模糊,聚焦了好一會兒,才看清眼前陌生的景象。
不是她那個十平米的“老破小”,也不是酒店。身下是極其柔軟、包裹性極強的床墊,蓋在身上的薄被觸感絲滑冰涼,帶著一種低調奢華的氣息。空氣里彌漫著一種淡雅的、帶著木質調的昂貴熏香,取代了昨夜那令人窒息的煙草味。
她躺在一張巨大得離譜的床上。頭頂是繁復華麗的穹頂壁畫,垂落著深紫色的絲絨帷幔。房間的裝飾華麗而內斂,每一件家具都透著歲月的沉淀感和令人咋舌的價格標簽。
這里是……皇家別苑的客房?
昨晚的記憶碎片如同潮水般猛地涌入腦海:冰冷的烏木大門、昏暗中壓迫的身影、刻骨的恐懼和委屈、那杯冰水、眩暈、碎裂聲……還有最后那個攬住她的、堅實而滾燙的懷抱……
“轟——!”
葉蓁蓁的臉頰瞬間燒了起來,比開學典禮噴可樂時還要滾燙百倍!她居然……在頌薩瓦殿下面前……暈倒了?!還砸碎了一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水晶杯?!最后還……還被他抱住了?!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她猛地掀開被子坐起來,動作太快,眼前又是一陣發黑,太陽穴突突直跳。
她得走!立刻!馬上!
她像被燙到一樣跳下床,赤腳踩在冰冷光滑、鋪著手工編織地毯的地板上,目光慌亂地搜尋著自己昨晚穿的那雙帆布鞋。鞋子整齊地擺放在床邊不遠處。她的帆布包也被放在一張同樣昂貴的矮凳上。
她沖過去,一把抓起帆布包,手忙腳亂地翻找手機。必須立刻離開這個讓她無地自容的地方!
手機找到了。她解鎖屏幕,時間顯示是上午九點半。微信圖標上沒有任何新消息的紅點。置頂的那個墨藍夜空頭像,依舊一片死寂。昨夜的一切,仿佛真的只是一場混亂不堪的噩夢。
葉蓁蓁松了口氣,又莫名地感到一絲失落。她甩甩頭,試圖驅散這不合時宜的情緒。當務之急是離開!
她飛快地蹬上鞋子,甚至顧不上整理一下自己身上睡得皺巴巴的襯衫裙和亂糟糟的頭發,像個小偷一樣,躡手躡腳地走到厚重的房門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擰動門把手。
門無聲地開了。走廊里空無一人,只有壁燈散發著柔和的光暈。
她心中狂喜,踮著腳尖溜了出去,憑著模糊的記憶,沿著昨晚走過的奢華長廊,朝著記憶中大門的方向一路狂奔。心臟在胸腔里狂跳,腳步在地毯上發出沉悶而急促的聲響,在空曠寂靜的宮殿里顯得格外清晰。
終于,那扇巨大的烏木大門出現在視野盡頭!
勝利在望!
葉蓁蓁幾乎是撲了過去,手忙腳亂地去拉那沉重的門環。然而,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冰冷的金屬時——
“葉小姐。”
一個平靜無波、毫無情緒起伏的聲音,像幽靈一樣,在她身后極近的地方響起。
葉蓁蓁嚇得魂飛魄散,猛地轉身,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烏木大門上。
昨晚那個引路的侍女,不知何時,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后不到三步遠的地方。她依舊是那身傳統泰式服飾,雙手交疊置于小腹前,微微垂著頭,姿態恭敬得無可挑剔,臉上卻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您醒了。”侍女的聲音平板得像電子合成音,“殿下吩咐,如果您醒了,請用些早餐再離開。”她微微側身,示意了一下旁邊一條通往餐廳方向的走廊。
“不!不用了!”葉蓁蓁嚇得連連擺手,聲音都變了調,“謝謝!我不餓!我……我學校還有事!非常緊急!”她語無倫次,只想立刻逃離。
侍女抬起眼皮,平靜無波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沒有任何威脅,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壓力,讓葉蓁蓁后面的話卡在了喉嚨里。
“殿下吩咐了。”侍女重復了一遍,語氣沒有任何變化,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
葉蓁蓁感覺自己像被無形的繩索捆住了。她僵硬地站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額頭上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和頌薩瓦殿下共進早餐?光是想一想那個畫面,就足以讓她再次暈過去!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僵持時刻,一陣沉穩而規律的腳步聲從餐廳方向傳來。
葉蓁蓁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是他?!
然而,出現在走廊拐角的,并非那個令人心膽俱裂的身影,而是另一名穿著深色宮廷侍衛制服、身姿挺拔如松的年輕男人。他手里端著一個精致的骨瓷托盤,上面放著一個同樣精致的白瓷盅,正裊裊冒著熱氣。
侍衛走到侍女身邊,停下腳步,目光銳利地掃過葉蓁蓁,帶著審視,隨即又恢復恭敬,將托盤遞給侍女。
侍女接過托盤,轉向葉蓁蓁,語氣依舊是毫無波瀾的平板:“殿下吩咐,如果您執意離開,請務必喝了這碗醒酒湯再走。”
醒酒湯?葉蓁蓁愣了一下,隨即臉頰又是一陣發燙。她昨晚是暈倒,又不是喝醉……等等,難道她暈倒后還發了酒瘋?這個可怕的念頭讓她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看著侍女手中那碗散發著濃郁草藥氣息的湯盅,再想想那個不知在何處、可能正透過監控看著她的男人……葉蓁蓁徹底放棄了掙扎。她認命地走過去,接過那碗溫度適中的湯。濃烈的草藥味混合著姜的辛辣直沖鼻腔。她捏著鼻子,閉著眼,像灌毒藥一樣,咕咚咕咚幾口把那碗味道古怪的湯灌了下去。一股熱流順著食道滑下,胃里頓時暖烘烘的,連帶著頭痛似乎都減輕了一些。
“謝謝……”她將空碗放回托盤,聲音干澀。
侍女微微頷首,不再阻攔,側身讓開了通往大門的路。
葉蓁蓁如蒙大赦,幾乎是撲到門上,用盡全身力氣拉開了那扇沉重的烏木大門。外面新鮮灼熱的空氣撲面而來,帶著自由的、劫后余生的味道!她頭也不回地沖了出去,沿著別苑外寂靜的林蔭道一路狂奔,仿佛身后有惡鬼在追趕。
直到徹底跑出別苑守衛的視線范圍,拐入一條車水馬龍的街道,她才敢停下來,扶著膝蓋,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陽光刺眼,車流喧囂,行人的目光好奇地掃過她這個頭發凌亂、衣衫不整、像剛從火災現場逃出來的女人。
她靠在路邊一棵巨大的菩提樹干上,心臟還在狂跳,但更多的是一種逃離魔窟后的虛脫感。她掏出手機,想叫輛車回學校。
就在她低頭解鎖屏幕的瞬間,指尖在帆布包的夾層里,觸碰到了一個不屬于她物品的、突兀的、硬硬的紙片。
什么玩意兒?
她疑惑地拉開夾層拉鏈,手指探進去摸索。指尖觸到的,是一張……紙幣?
她把它掏了出來。
一張嶄新的、綠色的、面值500的泰銖紙幣。
它被折疊得整整齊齊,像一個冷漠而精準的標簽。
葉蓁蓁的大腦“嗡”的一聲,徹底宕機了。
500泰銖?
誰放進去的?什么時候放進去的?
昨晚……她暈倒后……在那個房間里……
一個荒謬絕倫、卻又帶著冰冷諷刺意味的念頭,如同毒蛇的獠牙,狠狠刺入她的腦海,讓她渾身血液瞬間凍結!
——這難道是……她的“過夜費”?!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羞辱感如同火山噴發,瞬間淹沒了她!比開學典禮噴可樂社死一百倍!比被論壇網暴一千倍!那個混蛋!他把她當什么了?!路邊那些明碼標價的……?!
憤怒、羞恥、委屈、被踐踏的痛楚……無數種激烈的情緒在胸腔里瘋狂沖撞、爆炸!她的臉頰由紅轉白,又由白轉青,握著那張500泰銖的手指用力到指節發白,幾乎要將紙幣捏碎!
就在這時,手機在口袋里瘋狂震動起來。嗡嗡嗡的聲音急促而刺耳。
葉蓁蓁顫抖著手掏出手機。屏幕上跳動的來電顯示,赫然是那個墨藍夜空的頭像!
是他!
葉蓁蓁的眼睛瞬間被怒火燒紅!她毫不猶豫地接通電話,用盡全身的力氣,把所有的屈辱和憤怒都凝聚在喉嚨里,對著話筒咆哮出聲,聲音尖利得幾乎破音:
“帕塔拉·育坤敦!你他媽混蛋!誰稀罕你的臭錢!!!”
吼完,她不等對方有任何反應,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地將手機砸向腳下堅硬的水泥地面!
“啪嚓——!”
一聲脆響!
屏幕瞬間碎裂成蛛網!手機在地上彈跳了兩下,徹底熄滅了光芒,像一塊丑陋的黑色垃圾,靜靜地躺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
葉蓁蓁看都沒看那報廢的手機一眼,胸口劇烈起伏,眼淚在眼眶里瘋狂打轉,卻倔強地不肯落下。她死死攥著那張刺眼的500泰銖,指關節捏得咯咯作響,然后猛地轉身,像一頭受傷的、憤怒的小獸,一頭扎進了曼谷喧囂而陌生的人潮之中,消失不見。
皇家別苑,二樓書房。
厚重的窗簾拉開了一半,明媚的陽光傾瀉而入,驅散了昨夜殘留的陰郁。阿坤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深灰色絲絨襯衫的袖口依舊隨意地挽著,露出線條緊實的小臂。他手里拿著自己的私人手機,貼在耳邊。
電話那頭,葉蓁蓁那聲充滿了滔天怒火和屈辱的咆哮,透過聽筒清晰地傳來,震得他耳膜嗡嗡作響。緊接著,是刺耳的、手機被狠狠砸碎的破裂聲。
然后,通話被粗暴地切斷,只剩下一片忙音。
“嘟…嘟…嘟…”
忙音單調地重復著。
阿坤維持著接電話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站在窗前。陽光勾勒出他挺拔而冷硬的側影。他深邃的眼眸望著窗外庭院里修剪整齊的皇家園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像一尊完美的雕塑。
只有他握著手機的那只手,指節因為用力而微微泛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無聲地賁張了一下,泄露了主人內心并非毫無波瀾。
幾秒鐘后,他緩緩放下手機。
書桌上,攤開放著一本深棕色的皮質私人相冊。翻開的頁面上,赫然是那張在昏暗旅館里,他舉著手機燈光,葉蓁蓁盤腿坐在地上專注碼字的照片。
照片旁邊,壓著一張便簽紙。上面是葉蓁蓁那晚在旅館斷電時,借著手機燈光,趴在床上隨手寫下的、關于“地陪”人物設定的潦草片段。字跡有些歪斜,但能看出她的用心:
「人物:地陪小哥(阿坤)
核心魅力點:反差萌!對外高冷毒舌,對女主笨拙守護。表面嫌棄女主麻煩精,實則暗戳戳解決所有麻煩。關鍵道具:一枚從不離身的家族徽章(伏筆:皇室?)……」
在這張便簽紙旁邊,還放著一張嶄新的、用打印機打出來的、措辭極其正式規范的A4紙。標題是《關于葉蓁蓁同學網絡輿情處理及人身安全保障的聯合聲明(草案)》,落款處已經蓋上了曼谷大學和皇家辦公室鮮紅的印章。
阿坤的目光,緩緩掃過那張記錄著葉蓁蓁創作靈感的便簽紙,掃過那份剛剛由侍衛送來的、墨跡未干的官方聲明草案。
最后,他的視線落在了手機屏幕上,那通被掛斷的、顯示著“小老虎”備注的通話記錄上。
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極其復雜難辨的情緒。有被誤解的冰冷怒意,有對她激烈反應的愕然,有某種計劃被打亂的煩躁,還有一絲……深藏眼底、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句“臭錢”狠狠刺傷的……痛楚?
他抬起手,修長有力的手指有些疲憊地捏了捏高挺的鼻梁。眉心那道紋路深刻得如同刀刻。
沉默了片刻,他拿起桌上的內線電話,撥通了一個簡短的號碼。
“是我。”他的聲音恢復了慣常的低沉平穩,聽不出絲毫情緒,“把東西送去給她。”
“是,殿下。”電話那頭傳來侍衛恭敬的應答。
阿坤掛斷電話,目光再次落回那張被葉蓁蓁攥得皺巴巴的靈感便簽紙上。他伸出手指,指腹在那行“暗戳戳解決所有麻煩”的字跡上,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力道,重重地劃過。
動作間,他挽起的袖口下滑了一寸,露出手腕內側靠近脈搏的地方——那里,赫然殘留著幾道新鮮的、細長的、已經結痂的血痕。像是被某種尖銳的碎片……比如碎裂的水晶杯邊緣,狠狠劃過留下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