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窗外細雨蒙蒙，龍騰科技的辦公室里，彌漫著一股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

“燃哥，他們怎么還不來？”小胖焦躁地搓著手，坐在沙發(fā)上坐立不安，“該不會是路上出什么事了吧？”

陳燃抬腕看了眼表，語氣沉靜：“才八點半，沉住氣?！?

“我覺得這次來者不善?！蓖趿⑽耐屏送蒲坨R，有些擔憂，“最近風聲很緊，好幾家游戲機廠商都被查了。咱們這學習機，說白了還是能玩游戲的，萬一被定性為‘電子海洛因’……”

“烏鴉嘴！”小胖瞪了他一眼，“咱們可是正兒八經(jīng)的學習機，有打字練習，有英語學習，憑什么說是游戲機？”

“關鍵是那個卡帶接口。”王立文憂心忡忡，“能兼容紅白機游戲，這就是把柄?！?

陳燃在辦公室里踱著步，腦中快速分析著各種可能的情況。前世他見過太多這種突擊檢查，通常都是政策風向有變，或者有人舉報。

“都別瞎猜了。”他停下腳步，目光掃過緊張的兩人，“一會兒見招拆招就是。記住，咱們的龍騰學習機，本來就是教育產(chǎn)品，游戲功能只是附帶的，這個立場，誰也別給我動搖?！?

話音剛落，樓下傳來汽車引擎聲。小胖像個彈簧一樣跳到窗邊，扒著玻璃往下看：“來了來了！三輛桑塔納，好大的陣仗?！?

幾分鐘后，腳步聲在樓梯間響起。陳燃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口迎接。

“各位好，我是國營華南電子廠技術處處長趙衛(wèi)東?！睘槭椎闹心昴腥顺鍪咀C件，“接上級指示，對貴司‘龍騰學習機’項目進行技術合規(guī)性審查?！?

“歡迎歡迎。”陳燃迎上前去，主動伸出手，“我是龍騰科技總經(jīng)理，陳燃?！?

趙處長身后跟著幾個年輕人，其中一位女性格外引人注目。她大概二十五六歲，披肩長發(fā)用發(fā)夾簡單束在腦后，五官清秀冷艷，穿著一件米色風衣，內(nèi)搭白色高領毛衣，黑色直筒褲配小皮鞋，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知性而疏離的氣質(zhì)。和秦瀾那種港女的明艷時尚不同，她整個人散發(fā)著一種拒人千里的冰山美人氣質(zhì)。

“這位是我們廠的技術骨干蘇晚工程師?！壁w處長介紹道，“斯坦福大學微電子專業(yè)畢業(yè)，專門負責技術評估。”

蘇晚點點頭，聲音清冷：“陳總，我們需要看看你們的產(chǎn)品和相關技術資料。”

她的目光在簡陋的辦公室里掃了一圈，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這種小作坊式的民間公司，能做出什么先進的技術？

陳燃捕捉到了她審視的目光，心中了然。海歸博士對國內(nèi)民營小公司有些先入為主的看法，這很正常。不過今天，她的想法或許要徹底改變了。

“當然?！标惾碱I著眾人來到展示區(qū)，“這就是我們的龍騰學習機，主要面向中小學生的學習輔助設備。”

他打開一臺樣機，屏幕上顯示出精美的菜單界面。

蘇晚本來漫不經(jīng)心地看著，但眼前的畫面讓她不由得愣了一下。

1993年的中國，大多數(shù)電腦還在使用MS-DOS系統(tǒng)，用戶需要輸入復雜的命令行，才能打開文件和程序。

而眼前這個學習機的界面，卻是類似Windows 3.1那樣的圖形化操作界面——彩色的圖標整齊排列，用鼠標點擊就可以打開程序和文件。

雖然Windows 3.1此時已經(jīng)面世，但在中國市場上，這樣的用戶界面，仍然算得上是先進的設計。更何況，這樣一個疑似做山寨產(chǎn)品的小公司，能夠做到如此友好的人機交互，確實出乎她的意料。

“您看，這里有打字練習、英語學習、數(shù)學計算等模塊。”陳燃熟練地操作著，鼠標在屏幕上輕松點擊，“比如這個英語學習，可以進行單詞記憶、語法練習，還能模擬對話場景，趣味性十足?！?

界面設計確實很用心，比她預想中要精致得多。圖標設計生動有趣，色彩搭配也很協(xié)調(diào)，完全不像是小公司隨便拼湊出來的產(chǎn)品。蘇晚心中的輕視之意不禁減退了幾分。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主機背后的卡帶接口吸引了。

“這個接口設計……”她皺了皺眉，語氣透著質(zhì)疑，“兼容性似乎過于廣泛了?！?

陳燃心中一緊，這女人果然有兩把刷子，一眼就看出了關鍵。

“是的，我們考慮到擴展性，采用了通用接口標準。”他表面鎮(zhèn)定自若，“這樣便于后續(xù)添加新的學習模塊?！?

“學習模塊？”蘇晚的聲音更冷了，帶著明顯的諷刺，“據(jù)我了解，這種接口標準，與市面上的游戲卡帶完全兼容。陳總，您不會告訴我，這僅僅是個巧合吧？”

展示廳里的氣氛瞬間凝固了。趙處長和其他幾個人面面相覷，小胖和王立文在一旁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陳燃知道，關鍵時刻到了。他深吸一口氣，決定主動出擊。

“蘇工程師，您這是在暗示，我們故意留了后門？”陳燃反問道，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鋒芒。

“我不是暗示，我是明說?！碧K晚毫不客氣地回擊，“一個所謂的學習機，卻能完美兼容游戲卡帶，您覺得我會相信這是技術考量？”

“那您覺得是什么？”

“商業(yè)考量。”蘇晚的話如刀子般銳利，“打著教育的旗號，實際上就是想賣游戲機?！?

陳燃笑了，那種自信的笑容讓蘇晚微微一愣：“蘇工程師，您說得對，這確實是商業(yè)考量。但不是您想的那種。”

他走到學習機前，“相同的硬件基礎，通過軟件層的權限控制，可以實現(xiàn)完全不同的功能。這恰恰體現(xiàn)了我們的技術實力。”

蘇晚輕蔑地一笑：“陳總，您這是在跟我說，同一臺機器既能學習，又能玩游戲，全靠軟件控制？”

她停頓了一下，語氣變得更加尖銳，“現(xiàn)在，還沒有哪家公司，能做到真正有效的軟硬件分離控制。這種設計思路，本身就存在技術難度。您覺得，我會相信一家……小作坊能解決IBM都頭疼的問題嗎？”

這話說得毫不客氣，簡直是當面打臉。

小胖在一旁憋得臉通紅，王立文也握緊了拳頭。

陳燃卻笑了：“蘇工程師，您剛才說IBM？”

“怎么，有問題嗎？”蘇晚挑眉。

“沒問題，只是想提醒您一句?！标惾嫉穆曇艉茌p，但每個字都清晰有力，“IBM現(xiàn)在還在用DOS系統(tǒng)，而我們已經(jīng)實現(xiàn)了圖形化界面。有時候，小作坊的創(chuàng)新速度，比大公司要快得多?！?

蘇晚的臉色微變。她沒想到陳燃敢直接反駁她，而且說得還有幾分道理。

“您的意思是，您比IBM的工程師還厲害？”她的語氣帶著明顯的諷刺。

“我沒這么說?！标惾悸柭柤?，“但我確實做到了他們沒做到的事。不信？那要不您親自驗證一下？”

他快速操作幾下，屏幕切換到了系統(tǒng)設置界面。

“我們在系統(tǒng)底層設置了權限管理，教師模式和學生模式有嚴格的功能限制。在學生模式下，系統(tǒng)會自動屏蔽非教育類內(nèi)容?！?

蘇晚瞇起眼睛，語氣中帶著明顯的挑戰(zhàn)：“您的意思是，在系統(tǒng)層面做了功能分區(qū)？聽起來很美好，但我質(zhì)疑的是——”

“質(zhì)疑什么？”陳燃打斷了她的話，“質(zhì)疑我們的技術能力，還是質(zhì)疑我這個人？”

“我質(zhì)疑的是，這種分區(qū)能不能真正做到隔離?！碧K晚寸步不讓，“還是只是表面功夫，隨便一個懂點技術的人就能繞過？”

“蘇工程師，您覺得自己算是懂點技術的人嗎？”陳燃反問道。

“當然。”蘇晚毫不謙虛。

“那好，一會兒您可以試試，能不能繞過我們的系統(tǒng)。”陳燃的語氣很平靜，但這種平靜中透著一種絕對的自信，“如果您能繞過，我當場承認我們的產(chǎn)品有問題?！?

蘇晚微微一怔。她沒想到這個年輕人敢下這種戰(zhàn)書。

“您確定？”

“當然?！标惾键c點頭，“但如果您繞不過，希望蘇工程師也能承認，有些技術確實可能超出您的認知范圍?！?

這話說得很客氣，但意思很明顯——你也不是什么都懂。

蘇晚的眼中閃過一絲怒意，但更多的是被激起的斗志：“好，我接受這個挑戰(zhàn)?！?

陳燃點點頭，開始解釋技術原理：“那我先給您介紹一下我們的核心技術。我們采用了沙盒架構——簡單說，就是在同一臺機器里，創(chuàng)建了多個互相隔離的虛擬環(huán)境……”

蘇晚明顯愣了一下，清冷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震驚。

沙盒（Sandbox）這個概念，在1993年還很前沿，即使在斯坦福的頂級實驗室里，也只是剛剛開始研究。這個看起來才二十出頭的小老板，怎么會知道這種超前的技術理念？

“沙盒架構？”她的語氣變得認真起來，之前的輕蔑蕩然無存，“您確定……您理解這個概念的含義嗎？別是為了應付審查，臨時抱佛腳學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