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阿杰最近總唉聲嘆氣。他剛過三十五歲,看著同學群里有人曬晉升通知,有人發出國旅行的照片,再看看自己——工作沒升職,房貸還沒還完,周末想陪孩子去公園,卻總被臨時加班絆住腳。“我是不是把日子過砸了?”他對著酒杯苦笑,眼里全是對自己的失望。
我想起老家院子里的那棵石榴樹。它長歪了,樹干向院墻傾斜,每年結果也不多,有的果子還沒成熟就被蟲蛀了。爺爺卻寶貝得很,說:“你看它歪著長,剛好能替窗臺上的蘭花擋擋暴雨;結的果子少,但每顆都甜得很。”那時不懂,只覺得爺爺在找借口,現在才明白,他愛的正是這棵樹的“不完美”——它沒長成筆直的棟梁,卻以自己的姿態,在院子里活出了用處和滋味。
人何嘗不是如此?我們總在和“理想中的自己”較勁:覺得自己該再瘦一點,再有錢一點,再成功一點。就像拿著一把尺子量生活,稍有偏差就焦慮不已。可生命從不是精密的儀器,它更像一幅手繪畫,線條歪了點,顏色濃了點,反而有了獨特的韻味。
小區里的陳奶奶,七十多歲了,腿腳不太靈便,說話也有點漏風。但她每天都會坐在樓下的石凳上,給路過的孩子發糖果。有次我問她:“奶奶,您一輩子覺得最遺憾的事是什么?”她想了半天,搖搖頭:“年輕時想學唱戲,沒學成;后來想給老伴織件毛衣,織到一半他走了。遺憾是有,但日子總得過啊——你看我現在發糖,孩子們笑得多甜,這不也挺好?”
她的話像一陣清風,吹散了我心里的迷霧。原來生命的智慧,不是“消滅遺憾”,而是學會帶著遺憾繼續往前走。就像陳奶奶,沒學成唱戲,沒織完毛衣,但她用發糖果的方式,給生活加了點甜,這本身就是一種了不起的和解。
有位心理咨詢師朋友說,她見過太多人困在“我不夠好”的執念里。其實“不夠好”才是常態:誰沒說錯話、做錯事?誰沒在深夜里懷疑過自己?重要的不是和這些“不完美”對抗,而是像對待朋友一樣接納它們——“我知道你在這里,沒關系,我們一起往前走。”
就像阿杰,他或許沒升職,但他陪孩子時會耐心講完一整個故事;他或許沒賺大錢,但會在下雨天順路捎鄰居一程。這些“不夠耀眼”的瞬間,藏著比“完美”更珍貴的東西——那是真實的、帶著溫度的生命力。
傍晚的陽光透過石榴樹的縫隙,在地上灑下斑駁的光影。我給阿杰發了條消息:“你記得嗎?大學時你總幫室友占座,每次都把最靠前的位置留給戴眼鏡的女生,因為你說她視力不好。那時候的你,就挺棒的。”
沒過多久,他回了個笑臉,后面跟著一句:“今晚不加班了,帶孩子去公園挖沙子。”
原來,和自己的不完美和解,不是放棄追求,而是學會在奔跑時,也能看見路邊的風景;在仰望星空時,也能接納腳下的泥濘。這份溫柔,會讓生命變得更松弛、更有韌性——畢竟,連月亮都有陰晴圓缺,何況是鮮活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