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客氣上了?可別告訴我,你是來拒絕我的。”
聲音清冽,像冰鎮過的礦泉水,帶著點獨特的穿透力。
申繪沒繞彎子,直視他,直接開口問:“我父親住院的費用,是你找人結清的嗎?”
她還從包里拿出那張繳費單。
他指尖頓在手機邊緣,目光平靜無波:“是。”
沒有多余的解釋,干脆得像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申繪盯著他,試圖從他臉上找到點什么情緒,可他眼里只有一片坦然而已。
“不管你是出于什么目的幫我,謝謝你。”
“嗯?”
他期待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申繪指尖在繳費單上用力戳了戳,抬眼看向對面的榮辰:“關于假扮你女朋友這件事,我覺得得先把話說清楚。”
榮辰那笑更加上揚,放下了手機,叩響了桌面:“你說。”
“我可以答應,但得有個明確的合約。”
申繪語氣條理分明,“比如具體要做哪些事,不能越界的底線,還有——”她頓了頓,加重語氣,“合作的期限。”
榮辰聞言,從旁邊拿起一份文件推到她面前,封面上“合作協議”四個字印得清晰。
“我料到你會提這些。”他抬眸,目光坦誠,“里面寫了所有細節,包括需要配合出席的場合、對外的言行尺度,期限暫定三個月,如果你覺得不合適,我們可以再協商。”
申繪輕輕呼吸,拿起合約翻看著,指尖劃過條款時微微一頓。
“我知道你可能會有顧慮。”榮辰忽然開口,聲音比剛才更沉了些,“但這,只是一次合作。”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認真:“協議里寫得很明白,不涉及任何情感交易,更不需要你付出什么超出合作范圍的東西。”
申繪抬眼,正對上他清澈的目光,沒有絲毫曖昧,只有純粹的理性。
“所以,”他補充道,“你不用有任何道德上的壓力,我們只是各取所需。”
申繪捏著合約的手指松了松,心里那點莫名的別扭忽然散了。
她合起文件,抬眉道:“我看完了,條款沒問題。只是……”
“嗯?”
“期限就三個月,到期后不管情況如何,都得終止。”她強調道。
榮辰點頭,拿起筆遞給她:“可以。”
……
回到家已經是晚上八點。
玄關的感應燈應聲亮起時,申繪幾乎是踉蹌著脫下高跟鞋。
皮質鞋面磨得腳踝有些發紅,她低頭揉了揉,赤腳踩在客廳上,那點細微的刺痛很快被涼意覆蓋。
緊繃的脊背徹底垮下來,她把包往沙發上一扔,包帶撞在茶幾上,發出“哐當”一聲輕響,在這過分安靜的屋子里顯得格外清晰。
家里的房子早已賣掉,如今的小窩,七十平米,墻皮有些地方已經泛黃,陽臺的窗戶關不嚴實,風大的時候總“嗚嗚”作響。
此刻推開房門的瞬間,熟悉的煙火氣混著衣柜里薰衣草香包的味道涌過來,申繪還是忍不住長長舒了口氣——終于能卸下所有防備了。
她徑直走到沙發前,整個人像攤軟泥似的陷進去,抱枕被壓得變形,抵在她的后頸窩里。
腦子里亂糟糟的,一會兒是醫院催款單上刺眼的數字,一會兒是債主在電話里不耐煩的催促,可最后總會落到榮辰那雙過分平靜的眼睛上。
“三個月,一千萬。”
他說這話時,指尖正搭在合約的最后一頁,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
可這幾個字砸在申繪心里,卻像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的漣漪到現在還沒散去。
她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觸到額角的冷汗,原來剛才在他辦公室,她看著那份條款清晰的合約時,手心一直是濕的。
一千萬。
足夠付清父親ICU的費用,足夠把父親欠下的那筆高利貸連本帶利還干凈,足夠讓弟弟安安穩穩讀完大學,甚至……還能剩下一點,讓家里人換個大點的房子,不用再在這漏風的房子里數著日子過。
這個念頭像藤蔓一樣纏上來,越纏越緊,帶著一種近乎貪婪的甜意。
申繪猛地坐直身子,從帆布包里翻出那份的合約,紙張邊緣被她攥得有些發皺。
她起身開了臥室的主燈,她把合約攤在桌面上,手指拂過打印工整的宋體字,一行一行地看。
越看越覺得榮辰這個人,完全符合她印象中那樣,極致理性。
條款細得像會計手里的賬本:出席商業晚會,根據場合規格不同,酬勞從一萬五到三萬不等,附帶服裝首飾由甲方提供;
陪同見他的家人,若是普通家宴,一次一萬二,若是重要節日聚餐,酬勞翻倍;就連陪他去醫院探望長輩,都標注了“半天八千,全天一萬五”。
最讓她意外的是末尾那幾條補充條款:“節假日需配合工作時,酬勞按三倍計算”
“若因甲方要求產生超出合約范圍的行為,需額外協商報酬”
“日常相處中,乙方無需刻意表現親密,保持自然得體即可,避免肢體接觸過度”。
還有一條單獨加粗的:“乙方需每日保持良好形象,妝容服飾需符合場合要求,甲方將提供必要置裝費用”。
申繪的手指頓在“避免肢體接觸過度”那一行,忽然就想起下午榮辰說的話。
他說這不是情感交易,只是合作,讓她別背上道德負擔。
當時她還覺得這話有點刻意,可現在對著這一紙合約,才發現他是真的把“界限”劃得明明白白。
沒有模棱兩可的曖昧空間,沒有讓人心慌的暗示,一切都像超市貨架上的商品,明碼標價。
她拿起合約,對著燈光照了照,紙張的纖維在光線下看得一清二楚。
這不是做夢,也不是什么陷阱。
那個坐在沙發上,半邊臉英俊白皙,眼神疏離卻又不知道在算什么的男人,是真的要跟她做一場各取所需的交易。
申繪把合約放進最下面的抽屜,那里還放著她攢了半年的繳費單,紅色的印章刺得人眼睛疼。
她關了抽屜,指尖在光滑的木質表面上敲了敲,像是在給自己打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