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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夜話

最后一縷殘陽如血,掙扎著沉入地平線,將天地間最后一點暖意徹底抽離。刺骨的寒意瞬間攫住了空氣,那無處不在的沉重壓力也仿佛在夜色中變得更加粘稠、陰冷。然而,當四人拖著幾乎散架、僅憑意志力支撐的身軀,踉蹌著踏入這片依托赤色巨巖開鑿出的中心區域—赤巖居時,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還是淹沒了他們。

相比那片吞噬一切的死亡沙漠,這里無疑是天堂。巖壁上鑿出的窗洞里透出零星昏黃的光暈,人聲、器皿碰撞聲隱隱傳來,帶著一種塵世間的嘈雜與…勉強稱之為“生機”的暖意。街道兩旁,幾家簡陋得近乎原始的客棧掛著飽經風沙侵蝕的招牌,風格粗獷彪悍,卻讓來自塵州的他們感到一絲扭曲的、久違的熟悉感——至少,這里有屋頂,有墻壁。

裴烈幾乎是手腳并用地撲進最近一家掛著“風歇腳”破舊木牌的客棧。直奔角落一個散發著寒氣的石甕,用顫抖的手舀起冰冽刺骨的井水就瘋狂灌下,那井水入口冰涼,卻意外地帶著一絲微弱但清晰的清冽能量,勉強滋潤著他幾乎燒穿的喉嚨和枯竭的經脈,

龍闊海小心翼翼地攙扶著柳紅英,將她安置在一張還算結實的木椅上。柳紅英臉色慘白如紙,雙眼緊閉,干裂的嘴唇無意識地微微顫抖著,僅存的力氣都用來抵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疲憊。龍闊海一言不發,古銅色的臉上寫滿了憂慮和深深的無力感,他脫下自己同樣破敗的外袍裹在妻子身上,幫他擦拭著灰塵。

顧昭平是最后一個進來的,他反手用肩膀頂住那扇沉重異常的黑木門,將其合攏,隔絕了門外如刀般的寒風。他背靠著冰冷的門板,閉眼深深吸了一口室內相對溫暖的空氣,緊繃到極限的神經才敢稍稍放松一絲。

總算…暫時安全了。他緩緩睜開眼,目光帶著初入陌生險地的警惕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快速掃過這間簡陋卻異常干凈、整潔到近乎刻板的大堂——幾張粗糙的方桌,幾條同樣粗獷的長凳,一個同樣用暗紅色赤巖壘砌的簡陋柜臺。神經并未因抵達“安全區”而完全松懈,但能坐在有屋頂、有墻壁的地方,已是莫大的慰藉。他腳步虛浮地走到桌邊坐下,手指無意識地揉捏著酸痛欲裂的肩膀

幽綺的身影如同從燭光搖曳的陰影中直接凝結而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他們桌旁,仿佛她本就是這光影的一部分。隨手將一個觸手冰涼柔韌、材質堅韌、表面繡著繁復暗紋的錦囊丟在木桌上,“沉星嶼通用的‘赤晶幣’。你們七日用度,應有余裕。”她的聲音毫無起伏,“‘百龍演武’初試在三日后,屆時我會再來。”說罷,轉身便欲如出現時般悄無聲息地離去。

“幽綺女士,請留步。”顧昭平坐直身體,沒有立刻去碰那錦囊,而是將它輕輕推到桌子中央,動作帶著一種刻意的謹慎與表面的尊重。“一路勞煩指引,顧某代大家謝過。”他微微頷首,眼神坦率而直接地迎向幽綺,眼底深處是壓抑的求知欲和一絲緊繃的試探,“先前險境環生,無暇細究。此刻終于安全,心中有些疑惑始終盤桓不去,不知能否教一二?”

幽綺停下腳步,微微側身,燭光在她淡漠的臉上投下半明半暗的光影,更顯神秘莫測:“說吧。”

顧昭平的指尖在粗糙冰冷的桌面上無意識地劃過一道淺痕,像是在梳理思緒。“此界天地酷烈,遠超我輩想象。”他眼神掃過客棧,又仿佛穿透墻壁:“若貴方存有半分加害之心,我們恐怕早已化為沙中枯骨,魂飛魄散。”他頓了頓,目光重新聚焦在幽綺毫無波瀾的臉上,語氣變得異常篤定:“所以,我信,你們對我們……至少眼下,并無殺心。”

幽綺靜立如石雕,燭光在她眼底跳躍,卻映不出任何情緒。

顧昭平身體微微前傾,聲音里帶上了一點刻意放松,像是在閑聊,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試探:“既是如此,在下就更加奇怪了。”他目光直視幽綺,仿佛要看透那層冷漠,“貴方要拿的‘龍鱗’,究竟……所為何物?此物,家師確曾鄭重交代,乃受故人所托,‘務必守護周全’,視若性命。但……”他嘴角牽起一絲無奈又坦率的苦笑,“我翻來覆去細察,此物除材質幾期古老之外,似乎別無他用?家師為人光明磊落,斷不會欺瞞我等。”

幽綺沉默了片刻。那短暫的停頓在寂靜的客棧里顯得格外漫長,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弦在繃緊。柜臺后的老者擦拭杯子的動作似乎也慢了一拍。

“當然,”顧昭平適時地補充道,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極快的光,聲音放得更輕緩,帶著一種近乎無害的狡黠,“幽綺女士不便透露,就當晚輩失禮,未曾問過。只是……”他輕輕嘆了口氣,目光掃過疲憊不堪、傷痕累累的同門,“心中疑竇叢生,猶如亂麻纏身。三日后演武場上,刀劍無眼,心神不寧之下,萬一……手滑了,或是腳軟了,壞了貴方大事,豈非不美?”

“百龍之脈。”

幽綺終于開口,緩緩吐出這四個字。聲音依舊平淡無波,但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古老的回響,

顧昭平身體不由自主地前傾,瞳孔驟然收縮:“什么脈?!”

“自古相傳,”幽綺的聲音如同在誦讀一段湮滅于時光長河的禁忌史詩,“于圣輝王都地脈至深、萬古寂滅之處,沉眠著一方‘百龍之脈’,非世間凡俗寶藏。乃是百條執掌天地權柄的上古龍神隕落寂滅后,其不朽精魄與破碎的本源法則,歷經萬劫,最終匯聚、坍縮而成的天地奇點。”

她罕見地停頓了一下,那雙淡漠的眸子里,似乎極快地掠過一絲連她都難以完全掌控的、源自本能的敬畏,“傳說中,尋得它,并以正確‘鑰匙’叩開者……將獲得一次向這匯聚了百龍偉力與天地法則‘祈愿’的權能。傾天地之力,改易法則,重塑因果……凡汝所思,無不可成。”

顧昭平倒吸一口涼氣,那口冰冷稀薄的空氣如同冰錐刺入肺腑,讓他劇烈地嗆咳起來,眼中卻爆發出駭然與難以置信的精光:“龍……所以,龍鱗是開啟這‘百龍之脈’的鑰匙?”他的聲音因極度的震驚和瞬間串聯起來的線索而微微變調。

“你確實敏銳。”幽綺的語氣平淡依舊,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對智慧本身的認可,“葉祭酒窮盡秘藏典籍,推演失落古卷,耗費十載光陰,方得出此結論。其中一枚鑰匙,便失落于塵州,由烈陽門世代守護。”

顧昭平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眉頭緊鎖成川字:“新舊陸長久隔絕,!為何新陸的……如此重要的鑰匙,竟會流落舊陸?這……這似乎說不通!”

“葉大人推演天機,過往,”幽綺的聲音毫無波瀾,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結論是:千年之內,或許……很近。有人攜帶鑰匙,遠渡重洋,將其深藏于塵州某處,目的是隔絕一切窺探。目的……”她目光微凝,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客棧,看到了遙遠的陰謀,“或許正是為了斷絕某些存在的覬覦之心,阻止其染指那足以傾覆乾坤、再造寰宇的祈愿之力。”

顧昭平深吸一口氣,胸腔里滯澀得如同塞滿沙礫。他攤開手,目光掃過幾乎癱倒的柳紅英、強撐的龍闊海和憤懣又虛弱的裴烈,臉上泛起濃重的自嘲與無力:“鑰匙既已入手,為何還邀我等前來?您今日親眼所見,我等如今實力,在此界……”他嘴角的苦澀幾乎要溢出來,“莫說與高手爭鋒,恐怕連初生孩童都未必能及。我等殘軀,對貴方能有何用?”

“你過謙了。”幽綺的目光也隨著他掃過旁邊三人,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天氣:“嘛……他們三位,以目前展現的狀態和潛力而言,確實……沒什么用。”

“混賬東西!你說誰沒用?!”裴烈本已癱軟的身體猛地彈起,雙目噴火,死死瞪著幽綺,但極度疲勞的身體讓他無法行動。

幽綺對裴烈的暴怒恍若未聞,視線最終落回顧昭平身上,那淡漠的眼神似乎認真了些許:“但是,你們身上,或者說……塵州武者身上,隱藏著一些……在我們圣輝國武者身上極其罕見、甚至早已消失的原始潛能。這是葉大人……搜集塵州百年秘聞,最終得出的結論。”她語氣微頓,補充道,“不管怎樣,請相信,我們對你們并無惡意。至少……在目前沒有。”

話音落下,幽綺的身影如同被燭光吞噬的影子,悄無聲息地消散在客棧門口冰冷的黑暗中,仿佛從未出現過。

夜色如濃稠冰冷的墨汁,徹底吞沒了赤巖居

赤砂郡某處,冷月庭

一間陳設異常簡潔、甚至可以說是空寂到冷酷的書房。中央一張寬大厚重的黑沉木案幾,幾乎被堆積如山的古老卷宗、殘破玉簡和攤開的、描繪著復雜到令人頭暈目眩的地形與玄奧符文的地圖所淹沒。燭臺上一豆幽藍的燭火搖曳不定,將葉蒼溟挺拔如孤峰的身影扭曲地投射在冰冷光滑如鏡的黑曜石墻壁上。

房間內沒有椅子,唯一的家具除了這張沉重的書案,便是靠墻一座頂天立地、塞滿了各種材質古籍秘卷的巨大書架,以及左側一方僅鋪著薄薄一層硬板石床。葉蒼溟習慣于站立,此刻他正背對著門口,修長有力的指尖在一份古老地圖上緩緩移動,燭光勾勒出他專注而冷硬如石刻的側臉輪廓,那雙深邃的金眸中。

房門被無聲地推開一條縫隙,又無聲地合攏。幽綺如同融入黑暗本身,靜悄悄地走了進來,站定在書案側后方三步之外,如同一個沉默的剪影。

“如何?”葉蒼溟沒有回頭,能不經同意進這房間的人并不多。

幽綺的聲音響起,如同冰珠:“幾人狀態,皆在情報推演之內。”她頓了頓,補充道:“龍闊海夫婦根基潛力已近榨干,難有寸進。裴烈根骨尚可,但心浮氣躁,如無奇遇,難登堂奧。”

葉蒼溟的指尖在地圖上某個閃爍著微光的符文節點上輕輕一按,那符文光芒隱去,示意繼續。

“那顧昭平……”幽綺的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明顯的思索與一絲……困惑。“他……很特別,超出預期。”

葉蒼溟緩緩轉過身,幽藍的燭火映亮了他深邃如淵的眼眸,那流轉的符文光影瞬間隱沒,只余下純粹的、仿佛能洞穿靈魂的金色:“哦?特別?”

“是。”幽綺肯定道,“我全程在觀察。雖如情報所言,他確實無法引動‘焚心引’絲毫火星,但他的基礎動作協調性很完美,觀察力,應變能力都很不錯,最特別的是……”她停頓了一下,語氣中的困惑加深:“他對此地的適應力遠超同濟,絕非庸才,我不相信他是學不會本門絕學。”

葉蒼溟放下了手中把玩的一枚暗金色鎮紙,指尖開始輕輕敲擊著桌面,發出規律而帶著某種無形精神壓迫感的“篤、篤”聲。那聲音仿佛敲在人的心臟上。幽藍的燭火在他臉上跳躍

“還有一種可能……”葉蒼溟的聲音在規律的踱步聲中響起“是他的潛意識深處在抗拒。不是不能,而是……不敢用,否則,會玩火自焚。。”

腳步聲戛然而止。書房內陷入一片更深沉的寂靜

“看來……這場演武,比預想的……有趣多了。”

“她呢?最近如何?”葉蒼溟話頭一轉,聲音里聽不出情緒,但那瞬間凝滯的空氣暴露了其重要性。

幽綺已然明了:“芳華派弟子……不,據我所知,放眼圣輝國的同齡人中,能勝過她者……沒有。”

葉蒼溟沒有再說話,只是極其輕微地頷首。他對幽綺的判斷,深信不疑。那深沉如古井的金眸底,因這句話而掠過一絲極其復雜的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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