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程巖兄弟
- 林平的別樣人生
- 悠悠青山
- 3809字
- 2025-07-21 19:24:00
地下室的寂靜,被沉重的合金門滑開的嘶啞摩擦聲打破。一道刺眼的光柱從門外投射進來,在地面拉出一道長長的、明亮的光帶,瞬間撕裂了室內的濃稠黑暗。
一個高大的身影,踏著光,緩緩走入這片被精心營造的、象征著罪孽與審判的幽暗之地。周望的步伐沉穩而有力,軍靴踏在冰冷的混凝土地面上,發出清晰、孤寂的回響,每一步都仿佛踏在程巖兄弟緊繃的神經上。他逆光而來,面容在光影交界處顯得有些模糊,唯有那雙眼睛,在昏暗中閃爍著鷹隼般銳利、冰寒的光,如同兩點永不熄滅的鬼火,牢牢鎖定了椅子上那兩個狼狽不堪的身影。
“我等你們很久了。”周望的聲音在封閉的空間里響起,不高,卻帶著一種穿透耳膜的冰冷質感,如同寒鐵刮過冰面。
程巖被強光刺得瞇了瞇眼,待適應了光線,才費力地抬起頭,望向那個如同從地獄歸來的復仇者。他臉上混合著淤青、血污和汗水,眼神卻像瀕死的野獸,依舊燃燒著不甘和怨毒。他扯了扯腫脹的嘴角,試圖擠出一個嘲諷的笑,卻只牽動了傷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
“呵……”周望發出一聲短促的、毫無溫度的輕笑,他停在距離程巖兄弟幾步之遙的地方,徹底從光帶中走出,完全融入審訊室的陰影里,只有那雙眼睛依舊亮得驚人。“程巖,程磊。我真是不懂,明遠叔一生光明磊落,積德行善,怎么會有你們這樣……豬狗不如的親戚?”他的話語如同淬毒的冰凌,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寒意。
“你不也一樣?”程巖嘶啞地開口,聲音像破舊的風箱,帶著垂死的挑釁,“披著人皮的狼!裝什么大義凜然?明遠集團這塊肥肉,誰不想咬一口?你周望不過是運氣好,得了那老東西的信任罷了!”
“我跟你們,不一樣。”周望的聲音陡然拔高,如同驚雷在狹小的空間炸響,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源自靈魂深處的鄙夷!“你們是喪心病狂!是滅絕人性!”他猛地踏前一步,巨大的壓迫感如同實質般壓下,“為了奪取那點骯臟的財產,你們不僅對明遠叔本人下手,更是喪盡天良!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一架載滿一百多條人命的飛機上!”
他幾乎是吼了出來,聲音里蘊含著雷霆般的暴怒和深沉的悲慟:“你們知不知道那架飛機上有什么?!有回家探親的游子!有帶著孩子去看病的父母!有新婚旅行的夫妻!還有整整23個未成年的孩子!你們的一個指令,一次收買,就讓上百個家庭瞬間支離破碎!家破人亡!這份滔天的罪孽,你們午夜夢回時,可曾有過一絲一毫的悔意?!”
周望的胸膛劇烈起伏,眼中翻涌著赤紅的血絲,仿佛要噴出火來,將眼前這兩個畜生徹底焚毀!他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幾乎失控的殺意,聲音重新變得低沉,卻更加冰冷刺骨:“好在……明遠叔深謀遠慮,早已看穿了你們豺狼般的本性。他寧可把集團交到我這個‘外人’手里,也絕不會讓它落入你們這些滅絕人性的賊子手中!這是他留在這世上,最后的、也是最明智的決斷!”
“我呸!”程磊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叫起來,唾沫混著血絲噴濺,“程家的產業!這本就是我們程家的產業!你一個姓周的外姓人,憑什么鳩占鵲巢?只有我們程家的血脈才配繼承!你算什么東西?休想染指!”
“血脈?”周望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冰冷的嘲諷毫不掩飾,“明遠集團能有今天,靠的是明遠叔的智慧、膽識和無數員工的血汗!從來不是什么狗屁的血脈!這里,一向是能者居之!程巖,你當初若是愿意,收起那些齷齪心思,踏踏實實從基層做起,未必沒有你的一席之地!可你呢?你選擇了最骯臟、最血腥的那條路!”
“放屁!”程巖也激動起來,掙扎著想要站起,卻被手銬死死禁錮,“沒有我們這些程家人早年幫他打拼,沒有家族的支持,程明遠他一個人能撐起這么大的攤子?不可能!這集團,本就該是我們的!”
“冥頑不靈。”周望失望地搖了搖頭,眼神徹底冷了下去,如同萬載寒冰,“看來,我們之間,確實沒什么好聊的了。”他話鋒一轉,目光如同探照燈,再次聚焦在程巖臉上,“我還有一個問題。林平……那個女孩,她只是一個與這一切毫不相干的局外人。你們為什么還要對她下死手?那場車禍,也是你們的手筆吧?”
程巖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光芒,獰笑道:“局外人?呵!她拿了程家的錢!拿了那套房子!那就是程家的東西!她既然沾了手,就別想干干凈凈地跑掉!要么吐出來,要么……就跟那些不該知道秘密的人一起,永遠閉嘴!”
“喪心病狂!”周望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每一個字都帶著森然的殺機,“你們已經徹底瘋了!為了那點貪婪,連無辜者的性命都可以隨意踐踏!”
“我們瘋?”程巖像是被戳中了痛處,猛地抬頭,眼神怨毒地死死盯著周望,發出歇斯底里的狂笑,“哈哈哈!周望!你又好到哪里去?你以為自己很高尚?很正義?你不過是個孤家寡人!一個無父無母、靠著程明遠施舍才爬上來的可憐蟲罷了!”
他喘著粗氣,像是找到了最能刺痛對方的武器,聲音尖利地繼續吼道:“你想當程家的掌門人?行啊!那就乖乖地按規矩來!乖乖當我們大伯家的贅婿!娶了他那個狂妄的女兒!這才是你該走的路!而不是癡心妄想,惦記著不該惦記的人——恩人的女兒,程燕珠!”
“程燕珠”三個字,如同最尖銳的毒刺,狠狠扎進了周望心底最深處、最不容觸碰的禁忌之地!
“你——閉——嘴!!!”
一聲仿佛受傷野獸般的、充滿了狂暴痛苦和滔天怒火的咆哮,轟然炸響!
周望整個人如同被點燃的炸藥,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冷靜!他雙目赤紅,額角青筋暴起,一步跨到程巖面前,在程磊驚恐的尖叫聲中,鐵鉗般的大手狠狠扼住了程巖的喉嚨!那力量之大,幾乎要將程巖的頸骨捏碎!程巖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眼球暴凸,喉嚨里發出“嗬嗬”的、瀕死的窒息聲,雙腿徒勞地蹬踹著地面。
“周董!冷靜!”旁邊待命的精銳立刻上前,試圖阻止。
周望胸膛劇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如同風箱,扼住程巖的手因極致的憤怒和痛苦而劇烈顫抖著。程巖怨毒而瘋狂的眼神,還有那三個字,像淬毒的匕首,在他心口反復攪動。程燕珠……那個如月光般皎潔、又如琉璃般易碎的名字,是他心中永遠無法愈合的傷口,是他守護一生的秘密,更是他絕對不容許被程巖這種畜生玷污的凈土!
時間仿佛凝固了幾秒。最終,在手下低聲而急切的勸阻下,周望眼中翻涌的狂暴殺意才如同退潮般緩緩壓下。他猛地松開手,像是甩掉什么極其骯臟的東西。程巖如同破麻袋般癱軟在椅子上,劇烈地咳嗽干嘔,涕淚橫流,眼中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極致恐懼。
周望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因劇烈動作而略顯凌亂的衣領,動作恢復了慣常的冷硬。他看也沒看爛泥般的程巖,目光掃過程磊那張同樣慘無人色的臉,聲音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情感:
“把他們帶下去。按計劃,移交警方。把所有的證據鏈,給我釘死。”
……
數千公里之外,林平并不知道那間冰冷的安全屋里上演的血腥對峙與觸及靈魂的禁忌傷痛。
飛機平穩地降落在西安咸陽國際機場。走出艙門,干燥而帶著歷史塵埃氣息的空氣撲面而來,瞬間驅散了林平心頭那點因周望強制安排而生的陰霾和擔憂。未發生的事,何必提前焦慮?她深吸一口氣,決定將那些紛亂的思緒暫時拋在腦后。
她拒絕了周望助理安排的豪華專車和導游,只背著一個簡單的雙肩包,像所有普通游客一樣,融入了這座古老城市的煙火氣中。
在回民街,她被洶涌的人潮和撲鼻的香氣淹沒。站在賈三灌湯包鋪子前長長的隊伍里,聽著周圍天南地北的方言,看著老師傅嫻熟地捏出十八個褶的包子,蒸汽氤氳中,林平感到了久違的、腳踏實地的真實感。咬開薄皮,滾燙鮮美的湯汁涌入口中,燙得她直哈氣,卻又忍不住滿足地瞇起眼。這一刻的簡單快樂,遠勝清苑公寓里精致的餐點。
她登上斑駁的古城墻,租了一輛自行車慢悠悠地騎行。夕陽的余暉將巨大的城磚染成溫暖的橙紅色,腳下是歷經滄桑的厚重歷史,眼前是車水馬龍的現代都市,時空在此刻奇妙地交織。風吹亂了她的頭發,也仿佛吹散了心底最后一絲沉重。
在昆明,她沉醉于滇池的浩渺煙波。成群的紅嘴鷗在湛藍的天空下盤旋飛舞,發出清脆的鳴叫。她買了一袋鷗糧,站在湖邊。當那些潔白的小精靈信任地俯沖下來,靈巧地從她手心啄走食物時,指尖傳來的微癢觸感和它們純凈的眼神,讓她心底涌起一種近乎圣潔的寧靜與喜悅。她放聲笑著,追逐著鷗群奔跑,像個無憂無慮的孩子。
她走過大理古城青石板鋪就的街道,在洱海邊看云卷云舒;她深入西雙版納的熱帶雨林,感受生命的蓬勃與神秘;她在麗江古城的四方街聽流浪歌手淺吟低唱……每一處風景,每一種體驗,都像溫柔的泉水,沖刷著她過往經歷留下的傷痕與塵埃。
沒有周望的陰影,沒有程巖兄弟的威脅,沒有財富帶來的惶恐不安。她睡在青旅的多人間里,和天南地北的背包客分享故事;她擠在熱鬧的夜市攤前,只為嘗一碗地道的過橋米線;她在二手書店里淘到一本心儀的舊書,能開心一整天。
她發現,原來“美好”可以如此簡單。不必是清苑的奢華,不必是劇院的VIP包廂,不必是明遠集團庫房里價值連城的文物。美好,是肉夾饃燙嘴的滿足,是古城墻上呼嘯而過的風,是紅嘴鷗落在掌心的信任,是陌生人一個善意的微笑,是書籍里一段觸動心靈的句子。
她不再去想周望那深不可測的意圖,不再擔憂那可能存在的、未發生的變數。她只專注于眼前的山川草木,市井煙火,專注于自己內心的平靜與喜悅。旅程過半,林平清晰地感覺到,自己那顆曾經被恐懼、算計和巨大財富沖擊得疲憊不堪的心,正在這片廣闊的土地上,在自由的空氣中,一點點被修復,被滋養,重新煥發出勃勃生機。
她躺在瀘沽湖畔一家民宿的露臺上,望著漫天璀璨的星河,嘴角不自覺地揚起。生活,似乎真的掙脫了過去的泥沼,正朝著一個嶄新、自由、充滿了無限可能的方向,奔涌而去。一切都變得如此美好,美好得讓她幾乎要忘記,那個在首都攪動風云、清算總賬的男人,以及他眼中曾一閃而過的、難以捉摸的復雜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