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啞爺爺
啞爺爺正在山洞內研磨藥草時,右手突然一顫,石杵砸在指節上。他皺起眉頭,不是因為疼痛——這具身體早已習慣了各種傷痛——而是因為那股突如其來的心悸。
洞口的預警陣法正在微微發亮。
老人丟下藥杵,幾步跨到洞口。從西山這個高度,可以俯瞰整個青山鎮。此刻,鎮子東頭的顧家宅院方向,一道黑煙正扭曲著升上天空。
“不好!“
啞爺爺干枯的手指掐了個訣,眼中精光暴漲。常人看不見的視野里,七道血色靈氣正如毒蛇般在顧家宅院游走。更可怕的是,這些血煞之氣上方,竟盤旋著一道青玉色的浩瀚靈壓——那至少是化神期大能才有的威勢!
“靜玉丫頭...“老人喉嚨里滾出一聲嘶啞的低吼。
五年前那個雨夜,李靜玉抱著尚在襁褓中的嬰兒來到山洞。她渾身濕透,發間銀簪歪斜,卻將懷中的嬰孩保護得滴水不沾。
“啞叔,這是長生。“那時的李靜玉眼中帶著他從未見過的溫柔與決絕,“若有朝一日青山鎮出現黑底血紋面具的修士,請您立刻帶長生離開。“
她從懷中取出一枚鳳紋玉佩交給老人:“去南疆找'青鸞衛',告訴他們...青鸞泣血。“
回憶戛然而止。啞爺爺猛地回神,從石床下抽出一個陳舊木匣。匣中整齊排列著十二枚青玉小劍,每柄都刻著精細的云紋。他取了三枚藏在袖中,剩余的原樣封好,隨即化作一道灰影掠出山洞。
老人下山的速度堪比鷹隼,卻在接近鎮子時突然慢了下來。血的味道——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已經彌漫到鎮口。他掐了個隱身訣,沿著陰影潛行。
顧家宅院已成一片火海。黑衣人的尸體散落四周,每具都扭曲成不可思議的角度,仿佛被無形大手捏碎的泥偶。啞爺爺瞳孔微縮——這是“虛空攝物“的手段,至少需要化神期修為!
“長生...靜玉...顧小子...“老人喃喃著,不顧灼熱火浪沖入廢墟。
燒焦的橫梁砸在老人背上,他恍若未覺。焦黑的殘肢斷臂中,他認出了王鐵匠粗壯的手臂,李嬸子常穿的那件藍布裙...在一處尚未完全坍塌的墻角,啞爺爺發現了半截銀色劍尖——是李靜玉的飄雪劍!
“丫頭!“老人發狂般扒開碎磚亂瓦,十指很快血肉模糊。終于,他在主屋位置挖出兩具相擁的焦尸。較高的那具將嬌小的那具緊緊護在懷中,即便死亡也沒能讓這對夫妻分開。
啞爺爺顫抖著伸出手,卻在即將碰到尸體的瞬間僵住。焦尸腰間掛著一塊殘缺的玉佩——是顧麟常戴的那枚山形佩,而李靜玉手腕上應該有的翡翠鐲子卻不見蹤影。
“不是他們...“老人長舒一口氣,隨即又繃緊神經,“那長生呢?“
他在廢墟中搜尋了整整一個時辰,直到夕陽西沉。最終只在后院井邊找到一支燒變形的銀簪——李靜玉常戴的那支簪頭雕著青鸞的御賜之物。
老人將銀簪貼在額頭,老淚縱橫。十六年前那個雨夜,正是他協助這位任性的公主逃離皇宮。當時少女笑著說:“啞叔,等我安頓下來,接您去享福。“
火場外圍突然傳來細微的響動。啞爺爺瞬間隱入陰影,看到兩個渾身是血的村民正在廢墟中翻找什么。
“...都死了...全死了...“其中一人神經質地重復著。
另一人突然壓低聲音:“你看見了嗎?那個青衣人...就那么一揮手...那些魔鬼就...“
“噓!不要命了!“同伴驚恐地環顧四周,“那小崽子被帶走了也好,省的...“
啞爺爺如鬼魅般出現在兩人面前:“什么小崽子?“
“啊!“兩人嚇得跌坐在地,待看清是個枯瘦老頭后才稍稍鎮定,“顧...顧家的孩子...被一個青衣人帶走了...飛...飛走了...“
老人眼中精光一閃:“往哪個方向?“
“北...北邊...“
啞爺爺望向北方連綿的群山,眉頭緊鎖。北邊是玄天山脈,坐落在其中的玄天宗確實有位喜好云游的化神期大能——玄霄真人。若真是那位帶走了長生...
老人回到西山山洞時已是深夜。他從木匣底層取出一塊青色絹布,將銀簪與在廢墟中找到的一柄焦黑小刀——顧麟常用的采藥刀——仔細包裹,埋在了洞口的老松樹下。
“靜玉丫頭,顧小子...“老人對著新土低聲說,“若那孩子真被玄霄帶走,反倒是他的造化。老頭子我會守著這里,等那小崽子回來討債的一天。“
夜風拂過松枝,發出沙沙聲響,仿佛在回應老人的誓言。遠處,青山鎮的火光漸漸熄滅,只余幾縷青煙倔強地飄向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