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頻震波掠過山脊的剎那，我已躍出崖沿。風在耳側撕扯，黑袍翻卷如殘旗。沈滄的攻勢提前了半息——東門火光沖天而起，三重符陣應聲激活，青紫色的符紋在石墻上炸開漣漪，像被驚擾的蛛網。

我手中銀黑氣旋一轉，器靈長戟虛影自右臂纏繞而出，直刺空中。三道鏡影自識海奔涌而出，在我身后交錯成弧。它們不是幻象，是曾被我親手割裂又一一收回的執念：少年時在柴房偷練掌法的我，第一次吞噬殘魂時眼神冰冷的我，面對追殺者時嘴角帶血大笑的我。此刻它們并肩而立，無需言語，齊齊抬手。

三道殘影分襲三處陣眼。

符紋劇烈震顫，共鳴波呈環狀擴散。其中一處陣眼嵌著半截斷裂的蛟角，角尖滲出暗紅血絲，隨震蕩緩緩滴落。我掠空而過，眼角余光掃過那滴血——它未墜地，反被符紋吸納入陣心，化作一道猩紅線光，直通歸墟臺深處。

陣法紊亂了一瞬。

就是現在。

我借勢俯沖，長戟虛影劈開最后一道屏障，身形如隕石墜入內庭。身后傳來兵刃交擊與慘叫，沈滄的人已殺入東門。混亂如我所料，敵方守衛被迫分兵，中樞防御出現裂隙。

歸墟臺內殿，七根石柱環繞中央祭壇，鎮魂令懸浮其上，表面浮著一層灰霧般的禁制。三重心神鎖層層包裹，每一重都刻滿逆轉符文，稍有觸碰便會引動自毀。我落地無聲，左腳踩在一塊龜裂的地磚上，寒氣順著靴底竄上小腿。

耳后青紋開始發燙。

我取出黑玉令牌，貼于心口。那枚陰無痕的信物與青紋共振，一絲靈流逆向滲入識海。器靈長戟輕鳴，我閉目，將假令注入幽冥系統——“令已歸位，禁制維持”。

中樞符陣微微一滯。

成了。

四具鏡影自識海奔涌而出，立于四方。執印者雙手結印，引動第一重心鎖的符文逆向流轉；引寒者盤膝而坐，玄晶寒力自指尖溢出，凍結第二重鎖的波動頻率；織絡者穿梭于空中，以金光串聯第三重鎖的節點脈絡；持戟者則靜立祭壇邊緣，長戟虛影對準鎮魂令下方的陣核縫隙。

我站在中央，五感封閉，只留一縷神識貫穿四影。

“開。”

三重心鎖同時崩解。

我一步踏出，右手成爪，直取鎮魂令。指尖觸及令面的瞬間，血紋浮現——“魂歸鏡中，主客易位”。那字跡扭曲如蛇，一閃即逝。我沒有停頓，用力拔出。

鎮魂令離體，整座歸墟臺劇烈震顫。祭壇下的陣核暴露出來，一團幽藍光球在裂縫中脈動，七道血線自球體延伸，通向七派方位——那是被強行抽取的精魄之源。

長戟虛影刺入。

銀黑氣流灌入陣核，光球劇烈膨脹，發出刺耳尖鳴。我咬牙，將體內所有力量壓入戟尖。轟然一聲，陣核炸裂，七道血線寸寸斷裂，反沖之力將我掀飛數丈，撞上石柱。

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喉間一甜，血從嘴角溢出。

但我笑了。

獻祭已毀。

殿外腳步聲逼近，陰無痕來了。

他站在破開的殿門前，身形半虛半實，周身纏繞著七派弟子殘存的神識，像披著一層灰霧尸衣。手中長刀由幽冥之力凝成，刀身流動著無數扭曲面孔。

“你毀了百年布局。”他聲音沙啞，卻帶著笑意，“可你知道自己是誰嗎？你煉化的不是殘魂，是你自己走失的半條命。”

我沒答話，抹去嘴角血跡，緩緩站起。

他抬刀指向我：“凌云傲的武技，凌云傲的意志，凌云傲的仇恨——你用他的骨頭撐起自己，現在卻說你是沈無咎？”

我低頭，看向腰間那柄沈家短刃。刃身寒光未散，血槽深處的符文與玄晶紋路如出一轍。我抽出短刃，橫握于前，另一手凝聚銀黑氣旋。

“我是誰？”我低語，“我是那個在柴房里練到手指崩裂的沈無咎，是那個吞下殘魂、在識海里與自己廝殺的沈無咎，是那個親手煉化仇敵、把過去鍛造成兵器的沈無咎。”

四具鏡影在我身后緩緩合攏。

“你不是凌云傲。”我抬眼，“你只是我走過的路。”

陰無痕怒吼，刀光如瀑，七道殘念化作鎖鏈撲來。我迎上，短刃與長戟虛影交疊，玄晶寒力瞬間凍結刀鋒。他動作一滯，我已欺身而近。

“萬鏡歸心。”

體內銀黑氣流轟然爆發，四影之力匯于一點，自心脈沖出，貫穿其胸。

他僵住，低頭看向穿透心核的戟尖，眼中灰霧劇烈翻滾。

“你……也成了他……”他嘴角扯出笑，身形開始潰散，“主客……易位……”

話未說完，灰霧崩解，殘念四散。

我收戟，短刃歸鞘。

殿外火勢漸弱，東門方向傳來沈滄的呼喝聲，敵人開始潰退。我走向祭壇殘骸，拾起鎮魂令。令面冰冷，血紋已消失，只余一道裂痕，貫穿中央。

識海中，四具鏡影靜靜佇立，隨后如煙散去。

我閉眼。

不是消亡，是歸一。

再睜眼時，天邊微亮，晨光刺破烏云，灑在廢墟之上。我站在歸墟臺最高處，腳下是崩塌的祭壇，遠處是退去的火光與殘煙。

風停了。

我伸手撫過短刃血槽，指尖觸到那道玄晶符文。它微微發燙，像在回應什么。

遠處山崖，一道巨大身影悄然浮現。鱗片映著初升的天光，雙眼如炬。它凝望片刻，尾尖輕擺，云霧悄然合攏，將它吞沒。

我轉身，邁步下臺。

靴底碾過碎石，發出輕響。

前方，沈滄正帶人清理戰場。他抬頭看我，欲言又止。

我走至他面前，將鎮魂令遞出。

他伸手接過，指尖觸及令面裂痕時，忽地一頓。

“這紋路……”他低聲道，“和祖庫那卷《血影調度令》上的封印符，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