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滄的手指停在鎮魂令的裂痕上，指尖微微發顫。他抬頭看向我，嘴唇動了動，終究沒問出口。我站在廢墟中央，晨風卷著灰燼掠過腳邊，遠處殘煙未散，東門的火勢已被撲滅，只余焦黑的斷梁橫陳在地。

我沒有回避他的目光，而是向前一步，將令面朝上托起。裂痕貫穿中央，像一道無法愈合的舊傷。

“它曾操控七派精魄。”我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耳中，“今日，由你執掌真相。”

沈滄怔住，手指緩緩收緊。他接過鎮魂令時，掌心傳來一陣刺痛——那裂痕邊緣鋒利如刃，劃破了他的皮肉。血珠滲出，滴落在令面，竟被那道裂痕緩緩吸了進去。

人群開始騷動。

我轉身，踏上殘破祭壇。七根石柱只剩三根矗立，祭壇邊緣布滿蛛網般的裂紋。我抬起右手，器靈長戟虛影自心脈涌出，懸于頭頂。銀黑氣流盤旋而上，攪動空氣，發出低沉轟鳴。

“我們不是在打一場仗。”我的聲音隨氣流擴散，穿透山谷，“是在斬斷百年的奴役之鏈。”

話音落下，四具鏡影悄然浮現，分立四方。它們不言不動，卻讓所有人感受到一股無形壓迫。那是我親手塑造又融合的執念之影——殺戮、冷酷、瘋狂、隱忍。此刻它們只是佇立，便已鎮住全場喧嘩。

一名玄刀門老者皺眉上前：“沈少俠，你說的‘奴役之鏈’，究竟指什么？暗鴉組織背后，真有如此龐大的陰謀？”

我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將左手按在鎮魂令上，催動鏡心通靈訣。剎那間，令面裂痕中浮現出扭曲符文——正是《血影調度令》上的禁制殘影。那些符文如活蛇般蠕動，映照出無數畫面：某派長老深夜失蹤，某門弟子暴斃于練功房，某地世家一夜滅門……每一幕，都有一道血線從死者眉心抽出，匯入幽冥深處。

“你們家族失蹤的長老，門派暴斃的弟子。”我冷聲道，“都是這條鏈上的祭品。”

人群嘩然。

一名年輕劍修猛地拔劍，指向我：“你怎會知道這些？這符文……為何與我師尊臨終前畫下的最后印記一模一樣？”

我盯著他，緩緩割開掌心。鮮血順著指縫滴落，落在鎮魂令上。符文劇烈震顫，竟順著血跡蔓延開來，在令面形成一張巨大的網狀圖騰——七派方位清晰可辨，每一點都連著一條血線，最終匯聚于一座虛影般的高臺。

“他們要的不是權力。”我抬起染血的手，指向那虛影，“是把整個江湖煉成傀儡，讓所有武者淪為他們意志的延伸。”

死寂。

良久，沈滄低聲開口：“這符文……為何與沈家祖庫禁制同源？”

我沒有看他，只道：“今日之后，一切終將揭曉。”

他閉上了嘴，但眼神變了。不再是單純的震驚，而是警覺與思索。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沈家是否也曾參與其中？那些被封存的古卷，那些從不許后輩翻閱的祖訓，是否早有預兆？

我抬手，器靈長戟虛影橫空一劃。氣浪壓下所有竊語。

“主攻不必爭，死地自有人赴。”

人群驟然安靜。

我目光掃過眾人：“東門破陣者，由沈滄統領，牽制敵方符陣中樞。”

沈滄抱拳，沉聲道：“領命。”

“側翼游獵，由玄刀門主帶隊，截斷援兵。”

玄刀門主冷哼一聲，卻也抱拳應下。

“中軍直襲。”我頓了頓，目光落在自己掌心未愈的傷口，“我親自壓陣。”

“不可！”一名老者急道，“你昨夜剛破歸墟臺，傷勢未愈，豈能再擔主攻？”

我抬起手，銀黑氣流纏繞指尖，輕輕一劃。前方石柱無聲裂開，斷口平滑如鏡。

“傷，已經不重要了。”

眾人沉默。

我從懷中取出三枚黑玉片，每一片都刻著玄晶紋路。這是以鏡心通靈訣凝出的分印，可感知持有者生死，亦能反向追蹤異常波動。

“遇險時捏碎，三息內我必至。”我將玉片分別交予沈滄、玄刀門主與另一位帶隊首領，“這不是信任的問題，是活命的保障。”

沈滄接過玉片，指尖微頓。他想說什么，終究沒說出口，只是鄭重收好。

“還有誰有異議？”

無人應答。

我站在祭壇最高處，望著下方集結的人群。他們中有成名已久的高手，有初出茅廬的少年，有背負血仇的孤客，也有只為守護門派而戰的凡人。他們的眼神從懷疑到敬畏，從畏懼到決然。

“我知道你們怕。”我開口，聲音低了幾分，“怕幕后之人深不可測，怕這一去再無歸途。但你們更該怕的是——若今日退縮，明日他們的刀就會架在你們妻兒脖上。”

一名年輕女子握緊長槍，顫聲問：“若……若我們贏了，江湖真能恢復如初嗎？”

我看著她，緩緩搖頭：“不會。舊秩序早已腐朽，我們打這一仗，不是為了回到過去，是為了撕開一條新路。”

她咬唇，最終挺直脊背。

我抬手，器靈長戟虛影緩緩下壓，指向遠方天際。那里，烏云正在聚攏，仿佛另一座歸墟臺正在成形。

“明日子時，全軍開拔。不留退路，不許動搖。此戰若勝，江湖由我們重寫規矩；若敗——”

我停頓一瞬，目光掃過每一張臉。

“那就讓后來者，踩著我們的尸骨繼續向前。”

人群肅立，無人再言退。

我走下祭壇，沈滄跟上一步，低聲道：“你真的……掌控得住那股力量？昨夜你嘴角溢血，不是小事。”

我停下腳步，從腰間抽出短刃。刃身寒光流轉，血槽深處的玄晶符文微微發燙。

“這把刀，曾砍進我自己的骨頭。”我輕撫刃鋒，“現在它聽我的。”

他盯著那符文，欲言又止。

我將短刃收回鞘中，抬頭望向遠處山崖。風忽然停了，云層裂開一道縫隙，透下一束光，正好落在那枚黑玉片上。

沈滄低頭，發現玉片表面浮現出細密裂紋——不是碎裂，而是某種紋路正在蘇醒。

他猛地抬頭：“這紋……”

我抬手，覆在他手背上，壓住玉片。

“別問。”我說，“等到了戰場，你自然會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