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邁步,踏上獸道。
雪在腳下發(fā)出細微的碎裂聲,像是枯骨被踩斷。每走一步,心口便傳來一陣抽搐,那道由玄晶之力勉強縫合的裂口正緩慢撕開,寒意與血熱交替沖撞,經(jīng)脈如被細針反復(fù)穿刺。右耳后的青紋隨呼吸起伏,微弱卻持續(xù)地搏動,仿佛與地底某種節(jié)奏共鳴。我不敢停下,也不敢運功壓制——上一章的符陣余波仍在體內(nèi)殘留,若強行催動【鏡心通靈訣】,極可能再次陷入“三日后”的幻境循環(huán)。
前方雪面忽然凹陷半寸,一道極淡的金紋自雪堆中延伸而出,轉(zhuǎn)瞬被無形之力吞噬。我瞳孔一縮,立刻掐斷替身靈絲,令其隱入雪堆陰影。那金紋是我以血氣凝成的探路鏡影所留,能映照地下潛行之物的軌跡。如今被吞噬,說明敵人已至。
風(fēng)停了。
不是自然的靜止,而是被某種力量硬生生截斷。雪粒懸在半空,不動,不落。我緩緩后退半步,背靠殘碑,左手按住劍鞘,掌心裂痕微微發(fā)燙,金光在皮下流轉(zhuǎn),卻不敢外泄。
第一道黑影從雪下破出。
不是躍起,而是像從地底浮出的幽魂,無聲無息,鴉羽斗篷沾著凍土與腐葉。緊接著是第二、第三……五道身影呈弧形散開,手中短刃泛著幽藍,刃尖垂地,劃出五道交錯的血痕。他們未語,未動,但靈力已鎖住四方氣機,我體內(nèi)的鏡影替身活性驟降,幾乎凝滯。
為首者抬手,翻腕出刃。
那一瞬,我看見他左腕內(nèi)側(cè)烙著半枚倒鉤“凌”字印,筆鋒如蛇尾回卷——與驛站符陣中的殘印完全一致。凌云傲早年創(chuàng)立“九幽門”時的信印,早已毀去,如今重現(xiàn)于敵手,絕非巧合。
我未等他發(fā)令,立刻催動【鏡心通靈訣】。
心口劇痛如絞,裂痕又擴開一分,血從衣襟內(nèi)滲出,浸透里衫。第一具鏡影替身凝形遲滯,剛踏出半步,便被為首者一刃斬中眉心,金光炸散,反噬之力震得我喉頭一甜。我強行后躍三丈,借殘碑遮擋身形,右耳青紋劇烈跳動,識海中金光撐開灰霧,迅速映照五人攻勢節(jié)奏。
有破綻。
為首者出招后,其余四人聯(lián)動存在微弱時差——0.3息。極短,但在【鏡心通靈訣】的映照下清晰可辨。他們以“五獄鎖魂陣”壓制我靈力,卻未察覺陣眼在于協(xié)同,而非個體實力。
我蜷身于殘碑之后,僅留兩具鏡影游走周旋。一具模仿沈滄的劍路,輕靈迅捷,專攻左側(cè)空隙;另一具則模擬幽谷蛟龍擺尾之勢,以橫掃之勢逼退右側(cè)二人。兩具替身皆非全力,只為擾亂節(jié)奏,拖延時間。
果然,左側(cè)敵手因變招過頻,呼吸微滯一瞬。
我立刻引爆左側(cè)鏡影。
金光自替身心口炸開,如琉璃碎裂,強光刺目,三人被迫后撤。我趁機吞咽一口逆流而上的血,以血氣為引,再度凝出一具鏡影,直撲陣眼。
為首者冷哼,黑幡自袖中飛出,迎風(fēng)展開,幡面繪著扭曲鴉首,眼中燃著幽火。他低喝一聲,幡下血煞之氣自地底涌出,化作灰霧纏繞四野。幻音驟起——
“你封得住我?現(xiàn)在,連自己都護不住。”
是凌云傲的聲音。
我心脈劇震,裂口幾乎撕裂至心室,但識海中金光未散。這不是殘魂反噬,是外力模擬。凌云傲的殘魂被金光鎖死,不可能如此清晰顯化。這是誘我失控,引動心魔。
我冷笑,聲音沙啞卻清晰:“凌云傲?你們連他的一縷殘念都配模仿?”
話音未落,為首者怒極,陣型前壓。
我借勢后撤,鏡影替身再度分裂,三具齊出,分別攻向三人弱點。其中一具撲向黑幡,自毀引爆,金光與血煞對沖,幡面一角燒焦,露出半行小字:
“奉幽冥令,取鏡心歸巢。”
幽冥。
終于出現(xiàn)了。
這并非單純追殺,而是有組織的獵捕。他們知曉我的體質(zhì),知曉我的功法,甚至知曉我與凌云傲之間的聯(lián)系。否則,不會用“鏡心”二字為獵物代稱。
我咬牙,心脈裂口再度擴開,血浸透前襟,滴落在雪上,綻開一朵朵暗紅。鏡影替身已分裂至極限,每多一具,傷勢便加重一分。再這樣下去,不等他們出手,我便會因心脈崩裂而亡。
但我不退。
我不能退。
身后是殘碑,碑底刻著倒置的“鏡”字,筆畫逆寫,與神秘人腕骨銀紋如出一轍。前方是五名黑袍高手,布下殺陣,只為取我性命。而我體內(nèi),殘魂未滅,心魔潛伏,玄晶之力將盡,血氣枯竭。
可我還有【鏡心通靈訣】。
還有……我自己。
我閉目,識海中金光暴漲,強行撐開灰霧,將歷代鏡影的記憶碎片盡數(shù)回溯——凌云傲的劍意、蛟龍的鱗勁、沈滄的步法、天劍門的殘招……無數(shù)武道精髓在心鏡中流轉(zhuǎn),凝成一道全新的影。
那影自識海走出,踏出殘碑陰影。
身形修長,黑衣如墨,面容模糊,卻有一雙金瞳,一半清明,一半灰霧翻涌。它不持兵刃,雙手垂落,卻讓五名黑袍人同時停步。
為首者瞳孔驟縮,低吼:“斬它!快斬它!”
四人撲上。
新鏡影動了。
它沒有模仿任何人,而是以我自身的戰(zhàn)斗意識為核,融合諸般武技,化出一式——左手如龍?zhí)阶Γ毫岩蝗搜屎恚挥彝葯M掃,將另一人踢入雪坑;轉(zhuǎn)身肘擊,撞碎第三人胸骨。動作流暢,毫無滯澀,仿佛它本就是我身體的一部分。
為首者怒吼,揮幡召喚血煞,欲以幻音亂其心神。
鏡影卻抬頭,金瞳直視黑幡,冷冷道:“你喚的,不是他。”
話音落,鏡影抬手,一指點出。
金光自指尖迸發(fā),直擊黑幡核心。幡面轟然炸裂,化作灰燼,血煞之氣倒卷,反噬四人。三人慘叫,口噴黑血,倒地抽搐;另一人掙扎欲逃,被鏡影反手一抓,頭顱如西瓜般爆開。
為首者踉蹌后退,眼中首次浮現(xiàn)懼意。
我靠在殘碑上,喘息粗重,心脈幾乎撕裂,血從嘴角溢出。新鏡影緩緩轉(zhuǎn)身,看向我,金瞳中灰霧翻涌,似有低語在識海深處響起。
“你練出來的……終究是你自己。”
我抬手,抹去嘴角血跡,指尖沾著溫?zé)岬募t。
劍柄在我手中微微發(fā)顫,掌心裂痕的金光忽明忽暗,像是風(fēng)中殘燭。
我握緊劍柄,指節(jié)發(fā)白。
劍未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