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掀動他衣角，雪粒在空中劃出細線。我盯著他背影，忽然開口：“昨夜那九人，陣法節奏為何如此精準？”

他腳步一頓。

“你不是沈滄?！蔽椅站o斷劍，“或者，你只是……不完全是?！?

他緩緩回頭，聲音低沉：“你錯了。我是來確認一件事?！?

“什么事？”

“你是否真的……能活著走出這場封印。”

話音未落，他已抬手，掌心按在我肩頭。一股溫潤靈力涌入經脈，卻像冰針穿行，刺得五臟震顫。我咬牙未動，斷劍橫在臂前，劍脊裂痕微微發燙，與心脈封印同頻跳動。他沒有攻擊，也沒有退開，只是靜靜看著我，眼神如古井無波。

片刻后，他轉身，一步步走向山道深處。

我撐地欲起，膝蓋一軟，整個人砸進雪中。寒氣順著傷口鉆入骨髓，呼吸牽動胸腔，肋骨處傳來鋸齒般的鈍痛。方才那一式逆魂封印訣，幾乎抽干了神識，玄晶之力斷流，經脈如枯河龜裂。我低頭，掌心裂痕雖已止血，但皮下仍有一絲金光微閃，像脈搏般跳動，與體內殘存的封印之力隱隱呼應。

就在這時，腳步聲折返。

沈滄走回，蹲下，將劍鞘橫遞到我手邊：“能走嗎？”

我沒答，只用斷劍撐地，試圖站起?？蓜傄话l力，經脈便如刀絞，冷汗瞬間凝成冰珠。他不再多言，俯身將我背起，動作沉穩，仿佛負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段必須帶回的殘卷。

山道崎嶇，積雪沒膝。他走得極穩，每一步都避開暗陷的冰坑。我伏在他背上，意識在清醒與昏沉間浮沉。心鏡蒙塵，映照遲滯，連最基礎的武道感知都模糊不清。唯有掌心裂痕處那一絲金光，始終未滅，像是殘魂被封后留下的余燼，又像是某種反噬的征兆。

“寒廬還有多遠？”我啞聲問。

“百步外轉角，再翻一道石梁?！?

我沒再開口。風雪漸小，可寒意卻愈發刺骨。體內的玄晶之力不再受控，開始在經脈中亂竄，所過之處，肌膚發青，指尖僵硬。我知道，這是功法反噬的前兆——強行催動鏡心通靈訣，卻未能徹底煉化殘魂，如今封印未固，靈力自潰。

突然，前方林影一顫。

三道黑影自雪松后掠出，身形如鬼魅，直撲而來。為首者手持短刃，刀鋒直取我咽喉。沈滄側身旋步，劍光乍起，將第一擊格開，可第二人已欺近身側，劍鋒直刺我心口。

我被震落雪地，背部撞上冰石，喉頭一甜，鮮血涌出。

殺招再至，我本能欲召鏡影，可心鏡如覆厚霜，只映出一道殘影輪廓。我咬破舌尖，血腥味炸開，強行牽引最后一絲玄晶寒力入識海。心鏡微震，終于映出那殺手右肩——一道陳年舊傷，出招時必有半息遲滯。

“右肩！”我嘶吼。

沈滄劍勢一轉，果然截住那半息空檔，劍尖刺入對方肩胛，將其掀翻?？傻谌艘牙@至背后，短刃直插沈滄后頸。

我抬手，斷劍橫擋，刃口與短刃相撞，震得虎口崩裂。那人冷笑，力道加重，刀鋒緩緩下壓。我仰躺在雪中，視線模糊，只看見他袖口一抹暗紋——半枚鴉羽，繡得極細，幾乎被血跡掩蓋。

這不是尋常殺手。

這是沖著我來的。

我閉眼，強行催動鏡心通靈訣。心鏡裂開一道細縫，幽光微閃。我要分裂鏡影，哪怕只是一瞬，也要擾亂敵人節奏?？缮褡R虛弱至極，鏡影未成，便已潰散。反噬之力如雷貫腦，識海劇痛，眼前驟然浮現殘魂幻影——它盤踞在爐鼎之上，冷笑：“你連鏡影都召不出，還妄想封我？”

“閉嘴！”我怒吼，反手割開腕脈，以精血為引，強行點燃心鏡最后一絲光。

一道殘缺鏡影自裂痕中踏出，披著玄晶寒光，手持虛影鎖鏈，眉心逆紋如眼。它沒有完整形體，只有一道輪廓，卻毫不猶豫地撲向那名殺手。三息之后，鏡影自爆，氣浪將殺手掀飛，劍鋒偏移寸許，險險擦過沈滄頸側。

沈滄趁機反手一劍，貫穿其胸。

剩下兩人見勢不妙，抽身疾退，轉瞬隱入林中。

我仰面倒在血泊里，左眼劇痛，仿佛有裂紋自瞳孔蔓延。我抬手一摸，指尖沾血，再看時，左眼角確有一道極細裂痕，如鏡面微瑕，隱隱發燙。

沈滄蹲下，撕下衣襟裹住我心口。他的手很穩，可我能感覺到，他掌心那道淡金符紋再度浮現，一閃即逝。

“撐住，寒廬就在前方?！?

我點頭，僅余一絲清明，死死攥住斷劍。劍脊裂痕深處，符文微光一閃，與心脈封印共鳴，勉強鎮壓體內亂流?？删驮谶@共鳴之中，我察覺到一絲異樣——那封印紋路跳動時，劍身深處竟有一縷極淡黑氣，隨節奏緩緩脈動，如同呼吸。

不是錯覺。

那黑氣，正與殘魂的搏動頻率一致。

我盯著斷劍，喉頭滾動，卻發不出聲。這劍……不只是共鳴。它在回應殘魂。

或者說，殘魂的余息，早已寄于劍中。

沈滄背起我，繼續前行。風雪漸歇，石梁已在眼前。我伏在他背上，意識漸沉，唯有左眼裂痕灼痛不退，斷劍在手中微微震顫。

劍脊裂痕深處，那縷黑氣緩緩游動，順著封印紋路，一寸寸向上攀爬。